美人诛心_孤钵【完结+番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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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时,巫与医常常和在一起,经历了魏晋至南北朝时期,这种带着迷信色彩的巫医倒是越来越少,在北周国,活跃于山林糙泽,与药糙为伍的民间医生深得人心。

  婆罗先把我带进了一片杏林中,他告诉我,这里有位医术高超的老和尚,他每接生一个胎儿,新生儿的家里就会在此栽下一株杏树,十年来,此地早已经郁郁葱葱。

  老和尚擅长针灸之道,在我的大腿和腹股间施了几针,麻痹的感觉就已经消失殆尽。我对老和尚的医术啧啧称奇,正准备好好谢谢他,谁知他长长的白眉却打起了蝴蝶结,他说,“夫人本身并无大碍,但夫人身体遭逢大劫,得了yīn虚之症。只是今后只怕难以妊子。”

  所谓大劫,想必是婆罗给我下的毒药;所谓难以妊子,就是指我得了不孕症?老和尚有些抑郁地看着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

  婆罗也有略微的同qíng,这件事他有责任,然而,倘若我xing命都将不保,还同qíng我能不能生儿育女便显得有些多余了。老和尚见婆罗闷声不语,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恢复得好,老衲再琢磨琢磨,想想法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我还是笑着拒绝了老和尚要留我在杏林继续针灸几日的好意,能不能怀孕现在对于我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先活下来更重要。而要活下来就必须找出茹公子,找到真正的元氏。

  婆罗把我带回了他的府宅。宅子并不大,但却颇为讲究,楼台亭阁,层叠其间,无一重复,别有一番韵致。

  我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婆罗要了纸笔,凭着印象画下了茹公子的画像。我上中学的时候,还比较擅长白描,我和茹公子相处那么多天,他jīng致妖冶的样子如何忘得了。虽然毛笔用得并不习惯,但笔下的人物倒也有八分相似。

  我搁下笔,拽起婆罗的手腕,“将军可认识这画中之人?”之所以问他,是笃定他心里头知道掉包之人是谁,而这个掉包的人还和他关系匪浅。

  婆罗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肯定地回答,“不认得。”

  “将军再仔细看清楚些?”

  婆罗依旧摇了摇头,我的手指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看来,茹公子只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落魄公子。也对,能够动此念头,和宇文护对着gān,此事真正的主谋绝对在朝庭之上。

  “这个人是谁?”婆罗终究有些好奇心,他转念一想,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就是他把你带到长安来的?”

  我点点头,幽幽地瞧了他一眼,满是失望,“他的相貌无人认识,他的名字又是化名,看来,想要找到他,找到元夫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水底捞月了……”我把那张笔墨未gān的画揉成一团,直接甩到地上。

  “你扔了gān嘛?或许张榜出来,有人认得也说不定?”婆罗见我自bào自弃,低身想要去捡那纸团,只是刚刚弯下腰,他伸出去的手又犹豫逡巡起来,我猛地从背后环住了婆罗的腰,只感觉到他脊背一僵,我轻轻地靠着,细语道:“婆罗将军,谢谢你对我的怜惜,阮陌铭记于心。”

  话还没说完,婆罗就从我的双臂中挣脱出来,他冷冷地看着我,撇清道:“怜惜?你想太多了!不过,就算是怜惜又如何?这不过是最廉价的感qíng。说白了,一点用处都没有。倘若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够救你,那你未免就太天真,太小看大冢宰了!”

  “不是的。将军能这样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苦笑着抬起眼,“阮陌在长安举目无亲,将军是唯一一个对阮陌有心的人,阮陌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想qiáng求什么……若说qiáng求,或许,或许就是希望将军今后能记得阮陌的名字。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咬着唇看着他,其实婆罗的五官十分端正,算得上俊俏的男儿,再配上他唇上的那一撇胡须,方正中便少了几分呆板,多了一点柔和,这濛濛的夜色也给婆罗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有时间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元夫人才好。”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在房间里停留,“你早些休息。大师开的药,我会让人煎好送过来。”他刻意和我保持了距离,但语气却硬不起来似的。

  婆罗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看似冷漠无qíng,只因时势所bī,他不得不如此。他心里有要保护的人,所以才会想要趁机用一碗加了料的打胎药毒杀我;但他其实还有未泯的良心,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向宇文护求qíng,才会愧疚地给我披上他的披风,带我去找最好的大夫。在这个时代,还能存有一丝良心,便是难能可贵的事,当然,也是危险的事。

  “方才是阮陌唐突了,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窘迫,只是微笑以对,他怔了怔,扭身离开。走了两步,冷不丁扔过一句话来,“我记住了,阮陌。”

  “唔?”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婆罗已经走远了。

  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在秋夜里,却笑得起了一丝寒意。

  婆罗,尉迟将军,那么,阮陌就谢谢你的厚爱了。只可惜,从一开始,你我就是敌人,不是“那个人”死就是我亡。

  第八章 秋风缠

  我在房间里一睡便睡了一整日,这之间除了偶尔下chuáng喝药、上茅房之外,我就一直躺在chuáng上。

  太阳落山的时候,婆罗终于按捺不住到我chuáng边探问,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安稳。

  我说,只有五天的时间,想要找到元凶怕是不能了。与其在外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还不如卧chuáng休息。

  婆罗对于我的自bào自弃总有些不甘心,“或许找人问问会有线索呢?譬如宿月斋的尼姑,送元夫人出城的守卫,也许会留下线索也说不定?大冢宰暂时还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我苦笑了一声,望着他道:“宿月斋的那些尼姑都不能说话,就算她们能说话能出声,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大冢宰第一反应就是把她们悉数杀了,因为他心里很明白,那些尼姑一无所知,就和我这个替身一样。”

  婆罗于是有些讪讪地保持缄默了。

  我看出了他心底的矛盾和犹豫,于是一扫脸上的yīn霾,笑道:“将军,无须为我cao心了。你若是为我好,就让我在最后的四天里能够吃好、喝好、玩好!怎么样?”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的那双枣栗色的眸子闪动了两下,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再直视我,“那你想吃什么?”

  我笑着拍手,“在宿月斋,我每天只能吃两顿没油没盐的斋菜,你给我找些大厨来,jī鸭鱼ròu轮着做,我都想吃。”

  “……”婆罗有点无语,但没有拒绝。

  到夜里的时候,书房里山珍海味一道接着一道送至我面前,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我拉着婆罗陪我吃ròu,他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留下来。我给他倒了杯酒,他却有所顾忌,只是偶尔动动筷子。我也不劝,自顾自地吃着。酒足饭饱才想起什么,对婆罗道,要不明天就不吃ròu了,咱们改吃饼吧?

  于是第二天晌午,婆罗又给我找了一堆做饼子的厨子,蒸饼、chūn饼、汤饼、胡饼,各种馅子的,二三十种,全部摆在我面前。我照例拉着婆罗陪我吃饼,给他倒了酒,他还是不喝,我依旧不qiáng迫,自斟自饮起来。饼把我肚子都要撑破了,我于是恳求道,婆罗将军,咱们晚上可不可以改喝羹?

  婆罗照例满足了我,菜羹、ròu羹、鱼羹,他是铁了心要在物质上尽力满足我,来平衡他的内心。我高高兴兴地喝羹,婆罗看我吃兴正浓,下意识地就问道:“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给婆罗面前空空的酒杯里倒了一小口酒,举了起来,“要不明日就我来下厨,洗手作羹汤,算是感谢你吧。”

  眼见婆罗有些排斥地皱了皱眉,我抢在他拒绝前说道:“将军不必担忧,阮陌不是在打将军的主意。只不过,将军的恩qíng总是要还的,也免得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些牵挂。”

  “你……你真这样想?”婆罗这两日对于我的态度都处于观望中,在他眼里,此时bào饮bào食的我和他初见那个费尽心思也要活命的我判若两人,他摇摇头,接过我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也好,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第三日,我起了个一大早,把婆罗的宅子弄得jī飞狗跳,从东头窜到了西头,又从南门走到了北门,不过是个小院子,我在其中来来回回好几次。婆罗抱着双臂疑惑不解地冷眼旁观,搞不懂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当我终于停止晃悠,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我才一拍脑壳,恍然想起材料没有备齐,于是一时指派下人去弄些带皮的、肥瘦皆有的猪ròu回来,一时又补充着让另一个下人追出去买点小葱,如此嚷嚷了好半天,婆罗的头都被我吵疼了,终于不再跟着我,任由我在厨房里胡闹了。

  我于是高兴地向伙夫请教厨房灶台的使用,伙夫一开始还懒洋洋的,可等我开始配菜切ròu的时候,他来了些许兴致,等我开始腌ròu,往锅里放调料熬汁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汤汁收浓,ròu香飘出时,我看到他的喉结迅速地向下滑动了好几下,他实在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做法?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叫做红烧ròu,是我们家乡人人会做的菜,你没见过的多得去了。”我咧口一笑,在婆罗家吃了两日我算是对周国的饮食习俗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的ròu以烤炙为主,菜主要是水煮,红烧ròu这种家常菜的做法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伙夫闻了香味,不用品尝就对我五体投地,“夫人的家乡是哪里?还有些什么菜?”

  我让那伙夫把灶台下的柴禾拾出来些,继而笑眯眯地拍了拍旁边的胡chuáng,“你过来坐啊,我还知道好些菜的做法,告诉你呀。”慢火细熬,这红烧ròu怎么着也得再炖半个时辰吧,有得聊了。

  当我将香喷喷、油淋淋的一盆红烧ròu端到婆罗面前,婆罗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盛红烧ròu的那个容器道:“你一大早到处乱翻就是为了找这个?”

  “是啊。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装菜的容器当然也很重要。喏,ròu是酒红,碗是藏青,搭配刚刚好。”

  “这哪里是碗?这分明是香炉。”婆罗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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