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微动。
雨竹抬眸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葱huáng色袄子的小丫鬟被押了进来,惊恐万状的看了解妈妈一眼,哆嗦着就要往下瘫。
“这丫鬟叫小福,是在偏院给几个通房做粗活的小丫鬟。”解妈妈狠狠瞪了小福一眼,回头和雨竹解释道:“……屋子里头搜出了不少‘好’东西,藏得极严实。”她瞥了小福一眼,目露讥诮:“不过屋子就那么大,真要用心搜的话什么搜不到。”
解妈妈说着,从押着小福进来的婆子手上接过一个包袱,将里头零零碎碎的金钗和银子给雨竹看,“虽没有人看见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子的事,但是起码这些东西的来路,她说不清楚……奴婢细细一问,果不其然……”
事实证明,在屋子里藏私房钱是很不聪明的做法,银票还能往各处夹夹,银子神马的真心不是个好藏的东西。
这个“细细一问”的内容怕是很huáng很bào力,就不多问了。
想想还是让人将小福带下去——现在她估计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额,解妈妈还是你说吧。”
解妈妈一板一眼的福了福身,道:“一个高瘦的丫鬟找上小福,让她给秋纹姑娘递话,就是些不着调的混账话,就不说出来污主子的耳了。除了这个,还让秋纹姑娘在太太以后出门的时候试着求求,看能不能跟着伺候……说太太刚对秋纹姑娘的哥哥动了手,心中正有愧,因而十有八九会同意。”
顿了顿,解妈妈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之后就是将太太的行踪偷偷写在纸上,寻机会放到园子里左起第三块太湖石下面……”
雨竹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奇道:“小福还会写字?”
解妈妈有些无奈,为自家主子抓不住重点而捉急,不过还是按捺着扶额的冲动,回道:“小福是家生子,老子还是账房一个跑腿的,几个简单的字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唔,虽然知道没什么好事,不过还是不知道会是什么坏事。”雨竹饶有兴致,自从晞哥儿平安降生之后,她在程家的地位就已经是稳如磐石……而要想让自己听话顺服,那就要让自己的地位不要这么稳固,府里动不了手,等出府再想办法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正说着,程巽勋从外头进来了。
透着淡淡茶香的蓝边白底牧童横笛青花茶盏很快就放到了他面前,程巽勋端起来啜了一口,微微舒了口气,昨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又经过一上午的奔波,疲累还是染上了眉尖。
慢慢拨弄着手里的被盖,程巽勋抬头轻笑:“查到义哥儿她们常去的不是樊楼,而是个叫鸿福的酒楼,去的时候掌柜的包袱都打好了……亏得你昨儿定要叫义哥儿过来,不然再晚上几日去,可要扑空了。”
雨竹微笑,一边听着程巽勋继续道:“那鸿福酒楼里人是不少,却实在不是什么大地儿,……一查后头也没什么靠山,索xing把人都带回去审问一番,晚间应该就有消息。”
“既然掌柜都收拾东西要跑,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应该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还证明义哥儿是无辜的。”雨竹抿嘴轻笑,又转头跟华箬示意可以传菜了。
程巽勋轻轻咳了两声,背手站了起来,“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他还有理了不成?”
你就继续装吧,昨晚上是谁翻来翻去睡不着觉的?雨竹也不说出来,笑吟吟的跟着起身。
几个婆子手里捧着一色摄丝五彩描金大盒子进来,华箬则领着丫鬟们调开桌案,端菜摆箸。
趁着这个时候,雨竹就将小福的事qíng告诉了程巽勋,其实也就是说一声而已,毕竟人多口杂,除了些心腹手下,其余的人很难完全避免被收买。
程巽勋果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只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这些事归主母管,他cha手过多反倒会让雨竹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
吃了午饭,rǔ娘抱了刚吃饱的晞哥儿进来。
雨竹便笑着接了过来,亲了亲儿子粉嘟嘟的脸颊,笑道:“早早吃饱了不曾?阿弥陀佛,今儿白天倒是jīng神,晚上可算是能安静些了。”
晞哥儿一双黑玉般的眸子就盯着雨竹动着的嘴唇,眨都不眨一下。
自从上次晞哥儿被抱进宫中之后,雨竹就养成了隔两个时辰就要去看看儿子的习惯,不然就浑身不自在;顺便又将晞哥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重新细细的排查了一遍,她们的家人、亲友、邻里都须是清清白白,递个消息包袱进来,也必须先经过几个管事妈妈的手耳。
旁的可以商量,但是她绝不允许谁再打晞哥儿的主意!
程巽勋见到儿子,眸底仿佛都散发着幽幽浅浅的光,含笑摸了摸晞哥儿戴了小帽的脑门……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晞哥儿被弄哭又被逗笑,雨竹被温柔的惩罚中度过了。
天刚擦黑,晞哥儿终于玩累了,迷蒙着眼睛昏昏yù睡,雨竹轻轻拍着他的背,所以等银链匆匆进来的时候,还急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直到将晞哥儿jiāo给rǔ娘抱出去之后,才问道:“可是找二爷的?”
银链忙点头,“……说是有了眉目,这会儿人还在门外等着呢。”
程巽勋便起身出去了,没多一会儿就肃着脸进来。
“没想到还小有牵连。”不等雨竹发问,程巽勋就冷笑道。
第262章 谋划
事qíng并不很复杂。
据掌柜jiāo代,不久前有人找到他,说要给他推荐厨子。因为他店小客少,厨子够用,便不想再添额外的开支……可惜还不等他拒绝,那人就摆出了条件,那厨子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落脚养老,只要包吃住,连工钱都不用。
他一时糊涂,贪图小便宜,就点了头。
后来却惊喜发觉,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本来东边不远处还有一家酒楼,生意都是五五开,可自从那厨子来了之后,自家的生意好了岂止三成!
一来二去,来的客人中还夹杂了几个衣饰华贵的男子。他开了一辈子酒楼,一双眼睛早已练得毒辣无比——那些人从腰间的荷包、腰带,到衣袍上的绣纹,甚至是跟着伺候的小厮、长随,无不显示着非富即贵的底蕴!
他不敢怠慢,亲自去厨下查看,生怕做出来的菜不合几位爷的眼。
这一看之下,却被唬了个魂飞魄散……
那法子他不是不知道,甚至年轻时还没克制住诱惑,吩咐厨子在饭菜里添过……但是自从搬来了京城,风霜染鬓、年纪渐长之后,那点子心思却是被深深埋在了心底,再也没敢动过。
相较与他的气急败坏,厨子却是一派镇定从容,只说:“这事可不是你我能管的。东家,你还是莫要乱说话为好,不然……想想你那才满月的大胖孙子,还有一家子大大小小!”
……
“那掌柜的也无辜,被bī着上了贼船,知道的有限……不过该是咱们运气好,厨子倒是大有用处。”程巽勋眸底染上几分yīn兀森冷,道:“李家、王家……纪家,一个个的都嫌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雨竹有些似懂非懂,一个大家族周边总是或多或少围绕着些许小家族,有些依附和仗势的意思在里面,当然……平时也要做些小弟应尽的义务。
纪家是先皇后的母族,如今又有了女儿入宫为嫔,自是chūn风得意,想必示好的小家族不在少数。
想到这儿,她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了诸邑公主前些日子的几次出门,去的似乎都是纪家……
若是纪家是幕后黑手,那未必也太古怪了些,这无冤无仇的,吃饱了撑的不成?
所以,毫无疑问的,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诸邑公主。
这么尊大佛压在头上,既是皇族又是长辈,说不得动不得,又碍眼又堵心。
雨竹肚子里咕嘟咕嘟冒着坏水,要是有谁能将她收走该有多好哇。
程巽勋也眯着眼睛沉思不语,只眸中却有jīng光一闪而过……
正月十五的时候,宫里来了圣旨,赏赐了不少东西,老公爷的是护膝、貂皮大氅,还有一对翠色极好的翡翠扳指;程巽勋的是一口华丽至极的宝剑,纯金的剑柄和剑鞘上细细雕琢这繁复的花纹线条,数不清的细碎珍珠、宝石镶嵌其中……雨竹偷偷瞄了一眼,这玩意儿的功用应该只有一个——挂在墙上辟邪。
雨竹自己的是鎏金掐丝点翠镶珠簪子一对,那镶的明珠足有小指大小,滚圆细润,泛着淡淡的晕光,镂九弯素纹平银镯子一对,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戒指手钏;季氏则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一对,百子如意纹手镯一对……
包括诸邑公主、程思义和不在府中的程巽功都各有赏赐。
雨竹心知肚明,不管过程如何,程巽功去北边的结果很让他满意,所以指fèng就宽了些。
再有也是做出个姿态来,赏罚分明!
只是这个赏是有了,罚会落到谁头上呢?
待送走了传旨的内侍,雨竹和季氏对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去宫里受罪了!
谢氏故去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比以往冷清了很多,雨竹抱着晞哥儿站在思谦堂门前,望着苍肃端正的三个大字,静默片刻,低头和晞哥儿道:“这是祖母以前住的地方……要记得,祖母最喜欢早早了。”
院中的松柏历经严冬风雪,依旧挺拔苍翠,厚厚覆盖于松针枝gān上的晶莹白雪偏偏给她添了几分柔软温暖,白色中透着墨绿,本都是清冷的颜色,凑在一起却是极为悦目的样子。
程巽勋收回凝视的目光,心中百味陈杂……
巨大的紫檀博古纹下卷式书案上摆着厚厚一摞书,雨竹一本一本的翻看着,多是兵法,间或有些谋略和史书。兵书上折痕较多,纸张因为经常翻看,都有些毛边。
偶尔留下的备注虽带了几分狂狷之气,却也是一笔一划,清楚工整。
这是他年轻的时候留下的吧……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雨竹哑然失笑,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雨竹小心抚平书的封皮,将它放好,重又拿起一本。
早园站在旁边,颇有些抓耳挠腮之态,急得不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太,您可别听银链那个小蹄子的挑唆,以身犯险。便是想知道太夫人的意图,也犯不着这样,街上什么人都有,万一磕着碰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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