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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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两人浑身发冷,心却灼灼热起。

  这真的是虽聪明却懒散,看似热心骨子里却自有漠然处的景横波的举动?

  她能力挽狂澜,其间又是怎样的艰苦付出?

  两人目光都不禁投向景横波。

  她一身láng狈,无平时风qíng妖艳,甚至在微微发抖,然而此刻看来,却宛转美好至人间尽处。

  景横波没有注意到众人目光,忙着踮脚对声音来源处张望,这声音是伪和尚的,看来他那一路是真完成了。

  难得他还赶来喊了一嗓子,她本来还愁怎么不着痕迹地bào露身份?做好事不留名那不是什么锦衣夜行?她这个无根无基的女王,不趁这机会打好群众基础趁什么时候?

  想不到这个家伙帮她解决了难题,景横波很想揪出他来,在他那伪和尚脑袋上吧唧一口。

  “女王陛下!”更多的百姓涌了上来,惊喜兴奋与感激的神qíngjiāo织,很多人激动地哆嗦着手,想摸摸她的衣角,却又不敢亵渎,束手恭敬地站成一排又一排。

  当日迎驾大典对女王的惊艳印象犹在,但那也不过是聪慧美貌和神奇而已,于百姓生存并无切身相关,过了几日也便淡去。然而此刻闹市惊魂,劫后余生,再看一人救万民的女王陛下,顿觉亲切又圣洁,似无声升于云上,自带光环。

  不过,不同立场的人的qíng绪,往往相反。

  于成孤漠,于亢龙军,却只觉得愤怒。

  觉得女王挟持民意用以对抗军队权威的愤怒。

  “谁允许你们闹市集结?亢龙军,武力驱散!”成孤漠从地上爬起,愤怒的声音响起。

  宫胤的声音接得很快,“站住!亢龙军没我命令,不许妄动!”

  成孤漠抹一把唇角的血,愤怒地回头盯住宫胤。眼神如伤láng。

  宫胤眼底永远是皑皑的雪,不为所动,漠然道:“成孤漠违抗命令,擅动军队,围攻女王,有犯上之罪。暂停大都督之职,待勘!”

  亢龙军哗然。

  成孤漠神qíng震惊,霍然转头,厉声道:“国师!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么!”

  “上有国法,下有朝规。”宫胤毫不退让,“无论哪条,都不允许你当街围杀女王,勒令军队攻击无辜百姓!”

  “又是哪条允许国师,擅停当朝大将军职?”成孤漠悲愤大叫,“亢龙子弟!告诉我!这些年,我带着你们打了多少仗!”

  “天始元年至明城五年,大小战役四十一!”回应声雄壮如雷鸣。

  “打赢了多少场!”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震云霄。

  “有多少场是为帝歌战斗!”

  “大小战役四十一!”吼声滚滚。

  “哪次战役有伤亡?”

  “大小战役四十一!”声音越发愤怒。

  “哪次战役伤亡最重!”

  “明城五年帝歌事变,为护卫国师,亢龙伤三千,死一千,大都督身中十七箭,左手截断手筋,至今使用不力!”

  玉带河,琉璃坊,十里红灯,三千灯火,都在亢龙的怒吼声中颤抖。

  人人失色,百姓们畏缩颤抖成一团,心知也许下一瞬,就要再次面对一场灾难——大荒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在闹市的兵变!

  唯有风bào最中心,宫胤低眉垂目,神qíng不变。

  “亢龙是功勋军队,都督为国家功臣。功勋阁上,青史之中,永不能抹杀。”等亢龙声音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清晰,“然而,军队为保卫国家人民而设,这是军人的职责和荣耀。今日琉璃闹市,万众之前,军队为个人私仇,挺刀对国君,持剑向百姓,理由何在?道理何在?你等身为军人的职责荣光何在!”

  亢龙军凛然之气微微一顿,很多人想起从军当日的誓言和至今的荣耀,脸色微微一变。

  “剑斩敌颅,刀溅仇血,护国为民,军人如铁。”宫胤声音也冷硬如铁,“难道你们不知道,无辜者在你们刀下流出的每一滴血,都会抹杀掉你们之前浴血奋战博来的军功战绩?众目睽睽之下,保卫者变成背叛者,英雄变为叛徒,他人敬仰变为人人唾弃,这样的路,你们真打算走?”

  死一般的沉默。

  “都督之子之死,只是个人恩怨。是非曲直,尚未辨得明白。军队无权因此报复他人,更无权以刀剑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宫胤声音越来越厉,“以武器对无辜百姓胸膛,是我大荒军人之耻!”

  “但女王杀人,如何就不能承担罪责!国师你一力袒护,就不怕失了军心!”有人厉声大呼。

  宫胤并没有说话,他清凌凌的眼神,掠过黑压压越聚越多的百姓人群。

  几乎立刻,百姓的呼声便响起。

  “是女王救了我们!”

  “是女王救了帝歌!”

  “真要算功德罪恶,她救下的人可算千万,死一个人渣算什么!”

  “独恶之死,成全千百无辜xing命,无错!”

  “成耀祖驱逐百姓,占据桥下,因此被马车撞死,咎由自取,有脸算他身死之罪?先赔过这些年帝歌百姓被他欺rǔ殴打的罪再说!”

  百姓的怒吼,比刚才亢龙的声音还响。天际霾云,都似被震裂,裂出月色清冷的辉光。

  “听见没?”宫胤等百姓呼声停歇,冷冷看向亢龙军,“我怕失去军心,但我更怕失去民心!怕失去这人间公理、正义、是非、道德,和一切真正评判是非的准则!”

  成孤漠双手握拳,眼眸充血,腮帮鼓紧,牙齿摩擦出格格声响,听来瘆人。

  “当然,我亦爱护亢龙,对亢龙曾为我浴血奋战永怀感激。”宫胤忽然放缓了语气,轻轻道,“只是,爱重爱重,因爱才重。我倚重亢龙,便更不愿意看见亢龙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而亢龙,你们跟了我和大都督这么多年,你们不该是我或者大都督手中的武器,而应是整个大荒手持的利刃。现在,是人qíng重,还是公义重,我把评判的权力,jiāo给你们。禹chūn蒙虎!”

  “在!”

  “带领护卫和御林卫退下!”

  “主上!”

  蒙虎禹chūn大惊失色——他们一直隔在亢龙军之前保卫宫胤,此刻宫胤让他们撤开,亢龙军一个冲锋,国师就会遭殃!

  个人战力从来无法抵御万军之力,便纵武功盖世,军队之前也必受伤损!

  “我不持武器,不设护卫,面对你们。”宫胤不理会禹chūn蒙虎,也不看成孤漠,只看着亢龙士兵们,“想清楚,要不要冲过来!记住,为踏出的每一步负责!”

  亢龙军士兵们抬起头,充血的眼睛里,有不解,有茫然,有愤怒,有不安。

  禹chūn蒙虎不敢抗拒宫胤的命令,咬牙无奈带人撤下。

  现在宫胤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街口,侧面是大群的百姓,背面是一条巷道的入口,空dàngdàng无人,面前琉璃坊宽阔的广场上,是黑压压数千士兵。

  孤身一人对千军,他神色如常,甚至轻轻负手。雪白的衣袂被风卷起,人如修竹衣如旗。

  “别给国师三言两语蛊惑!”成孤漠冲入亢龙军中大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们曾为大荒,为国师奋战多年。我们获得的什么?今日我独子为人所害死于闹市,所有人亲眼所见!他都不愿给我一个公道,我都这般下场,你们以为,今日之后,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神qíng激愤声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知道今日如不能在闹市趁乱斩杀女王,事过之后便难有报仇之机。今日如果不能抗下宫胤指令,日后大都督位置难保,他一手组建成长的亢龙军,便真有可能改姓他人!

  亢龙军士兵们握紧武器,眼神变换,犹豫不决,一边是恩重如父的大都督,一边是积威深重长久仰慕如在云端的国师,既为大都督丧子心痛,又为国师威严所慑,想帮忙报仇又记起军人荣誉,想冲杀前行又不敢亵渎王权,更怕前进一步,便践踏身为军人的功勋和荣耀,然而听大都督泣血呼喊,又想起他解衣推食爱兵如子的恩德,一时人人五内如焚,露出苦痛之色。

  场上气氛如绷紧的弦,似乎降一丝风,天将要塌了。

  禹chūn蒙虎等人身形绷紧,捏紧手心,掌心里的汗一层层浸润出来。

  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不仅关系的是女王安危,更多牵扯深入到军权的真正归属。若能渡过此关,从此亢龙背叛危险便会大大降低。

  这个瘤,拔得重、硬、凶狠,是国师一贯风格,但是,太危险!

  成败系于一举!

  人群外,耶律祁眯着眼睛,注视着对峙的双方,眼底有种奇怪的神qíng。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宫胤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是怎样获得前国师信任,成就后来伟业的。

  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他一直有一往无前勇气,将己身生死度之于外的煞气。和敢于一身对千万人的杀气。

  身居高位者,牵绊日多,胆气日弱,愤青时代的拍案策马去,单骑闯敌营的豪qíng,渐渐会被金粉奢靡的生活所侵蚀。

  人有了更多,就害怕失去更多。

  唯有宫胤不变。

  高山雪岩,永不风化。

  而这种品质,出身豪门的人很难有——你很难让一个含金汤勺长大的人,想到去动不动拼命。他们从小就形成了一个固定概念,就是自己的命无比珍贵,而别人的都是贱命。拿贵命换贱命,聪明人不为。

  耶律祁笑了笑。

  聪明人吗……

  他眼神在亢龙军将士群中扫过,专注地观察他们的神qíng,忽然眼睛一亮。

  一个大约是副将的将领,神qíng特别激动,几次想要张口几次犹豫,他的膝盖也一直在微微地抖,这是想要扑出去的标志。

  耶律祁微微笑起来。

  胆子还不够嘛。

  那就帮他一把好了。

  “国师!大都督有功于国,更有大功于你!无论如何,在这种qíng形下,你不能停我大都督职务!”那犹豫的副将忽然愤声开口。

  他只想抗议国师对大都督的不公处置,并没想冲出来,然而,忽然“啪”一声轻响,他膝盖一抖,整个人身子前倾,唰地就冲了出去!

  万众震惊。

  只要有人第一个扑出试探的脚步,就有可能引起大cháo的奔涌!

  而此时,虽然撤走护卫却一直坚持站在宫胤身边,神经绷得十分紧张的禹chūn,一看真有人扑了出来,想也不想便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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