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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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么会在这里?”

  景横波暗骂自己,以前那么抛头露面gān嘛?帝歌有多少人见过自己?这样逃亡还能安全吗?

  别说之后逃亡了,现在就可能被杀,或者被送给轩辕镜等人!

  室内气氛,在发现她之后,变得沉闷而压抑,半晌有人喃喃道:“想不到女王竟然出现在我们这儿……”

  半晌又有一个苍老的女声,决然道:“不能留她!立即送出去!”

  “送哪里?”

  “主子不在,我们不能随意杀她,也不能将她送给绯罗女相她们,但更不能留在府里,会给主子带来麻烦的。先送往某个秘密的,和我们看似没什么关系的地方,等主子回来再做决定。”

  “如此甚好!”

  她被抬了起来,悠悠晃晃,似乎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已经能感觉到瘆人的寒冷扑面而来。

  她在心中苦笑——现在这个时候得不到救治,被扔到荒郊野外或空房子,那么很快她就可以去见马克思了。

  从极暖地方到极冷地方,她激灵灵打个寒战,浑身立即僵木,刚刚聚拢来的意识,慢慢涣散。

  在沉入黑暗之前,她忽然觉得身子一震,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有人冷声道:“怎么回事?”

  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满含惊讶。

  然后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一室沉香,满屋衿暖。

  雕花chuáng帐垂金钩,影影绰绰的纱幕后,睡着气息微弱的女子。

  几个侍女忙忙碌碌,将换下的湿衣和用来擦身的热水都端了出去。

  一个老大夫慢慢擦了擦手,合起药箱。

  门开了,一人站在门口,光影里身形高大,声音低沉好听,“怎样?”

  “中了毒,但是好像也有吃过解毒药,不过解药似乎又不太对症,导致她体内现在气息混乱,老夫试着开个方子。”老人皱着眉头,“另外,心病还须心药医,她心气郁结,却又不得发散,时日久了,对她身体复原无益。”

  他微微一顿,随即平声静气地道:“劳烦先生想想办法。”

  “老夫开个方子,其余看她自己。”大夫道。

  “她xing柔韧,我看当可无事。”男子道。

  “未必。”老大夫摇头,“非常之时,柔韧不如柔弱。如果她xing子怯弱娇嫩,遇重大刺激疯狂或者大哭大闹一场,郁气疏散,虽当时重创,日后却可无虞。如果拼死咽下,嬉笑如常,才真正伤及内里,戕害极重。”

  男子默然,眉宇在光影中沉重,良久叹息一声。

  “老夫告辞。”老者放下一颗浑圆紫金的药丸,有点舍不得地看了看,随即拎着药箱要走。

  “先生请取诊金。”男子看见放在桌上的诊金没动,急忙招呼。

  老大夫摇摇头,走到门边,男子侧身一让。

  凌晨薄曦雪光里,他眉眼风流,神qíng似笑非笑。

  老大夫却忽然停住,男子一怔。

  “不必杀我灭口。”大夫轻轻开口。

  男子衣袖微微一动,眉毛一扬,随即笑了。

  “您这样的大夫,在下真是第一次见。”他似乎在赞扬,“竟能看破我的杀气。”

  老大夫轻轻一笑,“救的人多了,江湖糙莽也接触了不少,煞气杀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如此,我就更得杀了你了。”他语声轻柔,似在好声好气打商量。

  “老夫知道您只是为了保密。”老大夫微微偏头,神态平和,“但是左国师您请放心,女王陛下这qíng形,老夫死也不会透露。”

  明亮的雪光里,耶律祁神qíng微微讶异。

  “你果然认识她!”

  “西歌和琉璃坊附近人家,很多家中有她的画像和长生牌位。”老大夫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自己的嘴,肃然道,“老夫之子,在琉璃坊火马车事件当日,也在场。当时他缠绵病榻数年,稍有好转,家人陪他上街散心。若非女王,老夫好容易抢回来的儿子,又要没了。届时,老夫一家也活不下去。”

  男子目光流转,神qíng动容。

  “为保密,老夫该自尽于此处。”老大夫从容地道,“只是家中有老妻弱子,不得不试图逃生。老夫可以发誓,若有半分对不住女王陛下处,一门绝户,天打雷劈!”

  “今日得见曹大夫风骨,您请。”男子微微一躬,让开道路,这回让得很远。

  “是女王,所以我会保密,是女王,所以我不收诊金,是女王,所以我开出了我曹家秘传的最好丹药。”曹大夫走出门口,又转身,认真地凝视耶律祁,“身为糙民,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女王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她落难了。这里有句话说给国师——女王得民心民意,不会永远沦落。不管国师怎么想,身处怎样的立场,请您务必——”他深深一躬,“保护好她。”

  耶律祁抬起手,想要回礼,老大夫已经头也不回转身,身影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只留下他立于室内,一霎间百感jiāo集。

  半晌他缓缓回身,走到chuáng边,低头看chuáng上的景横波。

  chuáng上女子苍白荏弱,远不如平日明艳,气息微微,不仔细看都不能发觉起伏。

  他眼神有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半晌,他缓缓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将她微微露出被外的手指放回被窝内。

  “横波。”他低低道。

  这一声一出,他自己也似一惊,似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称呼她,又似没想到这一声出口,如此牵动心肠。

  然而真这么喊了,似乎也很自然,似乎还很贪恋,想这么长长久久地,喊下去。

  “横波,”他握住她的手,娓娓道,“刚才的话,你真该听一听。”

  “听一听,也许你会好些,也许你就不会再绝望。”

  “你看,世间事自有因果。琉璃坊火马车事件让你得罪了亢龙,落至这般境地;但也让你得到了民心,那些民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比起官员的忠诚,更加坚固和久远。他们长久存在,在你前行的路途中。”

  他给她掖了掖被角,皱眉看了看她的气色。习惯了她的张扬鲜艳,对这样苍白的她十分不适应,想看见她大笑着坐起,纤长的手指一摇一摆地点上他额头。这么想着心口也觉得一堵,忽然害怕从此便永远看不见了。

  忽然想起曹大夫的话,觉得永远看不见也不是坏事,如果她还是嬉笑如常,那得用多大的力气来掩饰支撑,要用多少心血来垫平那样深的伤口和沟壑?

  他知她内心qiáng大,可这样依旧不忍。

  “我没资格怜惜你的……”他轻声道,摩挲着她的手指,“虽然砍你一刀最重的是宫胤,但迫害你的人当中,我也有一份。绯罗她们的计划我知道,也默许,甚至有所推动。横波……你会不会不原谅我?”

  chuáng上景横波气息平稳,眉宇甚至是平静的,并无人想象中的纠结深愁。

  或许她还在祥和梦中,体验此刻人生里变得艰难的幸福。

  那就让这梦,做更久些吧。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如果怕你不原谅我都不做了。”他喟然一声,“横波,这位置你坐不住的,你坐下去迟早是个死。如果你甘于做个傀儡,也许还能长久,可是谁都能看出你不是傀儡,你潜力巨大,你极有民心和魅力,你迟早要走上真正的女王之位。谁能允许?谁能忍住不在你成长期的时候便扼杀你?”

  “只要你还困在帝歌,你就得不到军权,得不到重臣支持,得不到真正属于你的势力,你便有天大智慧天大才能,也将坐困愁城。或者如今日,被大家群起攻击同声反抗;或者被软刀子慢割,被无数yīn谋诡计将你慢慢暗害,你不过一个人一双手,要如何抵御无处不在的暗箭?”

  “一刀断绳,放凤入云。以后你是心灰意冷,在山野之间做个老百姓也好,是满怀不甘,蛰伏于某地集聚势力等待东山再起也好,都比你在这黑暗宫廷,四面楚歌之间不断被动招架要好。”

  他俯下身,怜惜地抚着她的额头,她奇怪地并没有发烧,额头清冷如玉,他将一丝乱发拨去,姿态温柔。

  “我只是没想到,宫胤给了你最后一刀,还下手如此重。我原以为他也许不会再明着护你,但一定会给你留下机会,我也以为你的瞬间移动能力,可以保你全身而退,我甚至……”他顿了顿,眉心微微一皱,“或者,这就是天意。天意要你跌落深渊,等着看你能否挣扎得出。”

  “或者,”他撒开手,语声清冷也似宫胤,“我们都不够爱你,我们都太爱人间大业。横波,这是一群无qíng无义的男人,他们心黑、自私、冷酷、狠毒。玩遍权术翻转乾坤。一切阻碍他们前行的绊脚石,都会被他们一脚踢开。”他冷冷一笑,“哦,对了,今日之事,说明宫胤果然比我厉害多了。既然能这样对你,自然可以更狠毒地对其余任何人……说不定很快,我也会成为那绊脚石,被远远踢出去了。”

  “以后,”他慢慢地,给她拉上被子,“做被踢开的绊脚石,还是做踢开绊脚石的人,就看你自己了。”

  手指缓缓移动,落在她眉心。

  他闭上眼睛,身周忽有气流涌动,指尖紫气一闪。

  景横波眉心似乎也有紫气一闪,耶律祁眉毛一扬,似乎有些惊异,随即露出淡淡笑意。

  当初的天香紫竟然已经在她体内蕴势,她果然是极有灵xing和天赋的人啊。

  真气运行几周天,将她体内紊乱气息做了调理,他又取过那枚曹大夫留下的药丸,先掰下一点点自己尝了,才喂入她口中。

  “你得周周全全地先活下去,才能凶凶狠狠地回来杀我们啊。”他笑。

  眼看着景横波气色便好了许多,他有些疲倦地收回手,脸上掠过一抹苍白之色,低低咳嗽两声。

  正想让人给她抓药熬药,忽然远处似有喧嚣声传来。

  他一惊,飘身而起直到门边。

  “怎么回事?”

  不等门外回答,外头喧嚣声越来越接近,隐约有刀剑jiāo击声响,远远有人长声喊叫,“缉拿人犯,闲人退避——”

  耶律祁身影一闪,掠出室外。

  他身影刚刚消失,chuáng上景横波,立即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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