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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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横波舒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她力气太弱,没将那人砸昏,等下他再爬进来,她连枕头都没有了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她忽然听见前方铺子里似乎有了声音!

  她抬起头对前头看看,又对底下看看,四面皆敌的感觉重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先对付哪方,或者她现在,哪方都对付不了。

  身上急出了一身冷汗,虚弱感天旋地转袭来,她摇摇yù坠。

  底下又有响动,她支撑起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帐边金钩,准备有人钻到面前对她不轨的话,就把他眼珠子勾出来先。

  dòng口果然又有了响动,却不是脑袋,而是一只手。

  那手对着dòng口摇了摇,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传来,“别怕,别怕,我们是来救您的!”

  景横波一怔。

  那人说完之后,迅速钻进chuáng下,攀着她chuáng沿出来,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一眼看见她被栓在chuáng边的手,冷笑一声,骂,“黑心的老金!也不怕断子绝孙!”

  景横波仰望着这张平常的脸,和先前看着老金的奇怪感受不同,忽然心安。

  虽然不认识他,但此刻扒墙来这里的人,最起码和这家掌柜不一路。

  屋外有喧嚣声传来,脚步杂沓,似乎往这里来。

  景横波对他示意手上铁环。这大汉咧嘴一笑,拔出一把柴刀,道:“您闭上眼,别怕!”

  景横波没有闭眼,看他并没有砍铁环,三下五下将整个木制chuáng边板都撬了下来,一边道着歉一边用被褥把她整个裹起来,塞进chuáng下。顺手又卷起chuáng上一chuáng被子,夹在腋下。

  做完这一切,杂沓的脚步声已经近到门口。

  景横波刚刚进入chuáng下,那边dòng口立即伸进来好几双手,将她小心接了过去。

  景横波在chuáng底转头,听见门口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

  大汉来不及钻回来了!

  她隐约听见那汉子大骂了一句什么,接着脚步声向外冲撞而去,撞开桌椅板凳,砰砰乓乓一阵响,有人大叫:“人被掳走了!”

  “往那边!”

  “追!”

  似乎还听见远远一声惨叫,也不知道是谁的。

  景横波咬紧了牙,睁开眼,七八双手在她头顶,将她接着。她刚刚被放下地,立即就有人将那个破dòng填上。有人在急促地对话。

  “二虎没过来?”

  “来不及了。他扛着被窝卷儿跑了,应该可以引开追兵。”

  “这要给追上……”

  “闭嘴!”

  景横波睁大眼睛,茫然看头顶天空。

  是谁?

  眼前晃动的脸,她一个都不认识,是谁这么拼死救她?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进屋内放在chuáng上,一个老者小心地用布垫住了她的手,说句“陛下别怕。”用打铁的锤子砸开了铁环。

  一个少女过来给她用热水擦手,几个妇人在廊下熬汤熬药,还有几个汉子在那老者指挥下出去了,说是接应二虎。

  景横波看着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人群,有种不真实感,她仔细辨认着那些脸,有些似乎眼熟,但更多的是陌生。

  给她擦手的少女,看出她的疑问,端走水,过来坐在她身边道:“陛下,您别怕,咱们可不是那黑心老金,不会费大力气害您。今天救您,说到底是巧合。”

  景横波听了一阵才明白,这个小院在隆盛记的隔壁,住着打铁匠老牛一家,和隆盛记的老板关系一向不睦,昨天夜里这家二小子起夜,发现隔壁灯火通明,就爬上墙听了听,只听老金在那进进出出,说皇城广场出了事,群臣威bī女王陛下。保不准之后还有流血事件,要里外伙计都小心些,这两天收缩盘口少做jiāo易。二小子一听就吓了一跳,回来叫醒爹娘说了,这家当夜就没睡着。天亮的时候,老牛上街时看见景横波坐在隆盛记的门槛上,但因为太不可思议,根本没敢认,想要去试探,转眼景横波被老金扶进去了,老牛一家越想越不安心,叫二小子爬上树再去看看动静,正好看见景横波被扶进一墙之隔的隆盛记后厢房,又看见老金匆匆出门去了。

  老牛一家直觉不对,叫来街坊一商量,gān脆想出了扒墙偷人的法子,把景横波救了过来。

  景横波先前一枕头砸出去的那个,就是最先发现qíng况的牛家二小子。

  景横波直挺挺睡着,望着天花顶,一言不发,心中有太多热cháo涌动,她怕一开口就绷不住。

  那些她努力jiāo好的,笑颜相向的,一个个都不放过她,害她,而这些她连见都没见过的,没有给过恩惠的社会最底层人民,却惦记着她,关切着她,不惜身家xing命,救她。

  那少女以为她还在害怕,安慰地捏捏她的手,轻声道:“您歇歇。等会伺候您喝药。这里看似危险,其实应该安全。老金想不到人就在隔壁的。您别怕。”

  景横波在这群人口中,听见最多的就是“别怕”两个字,她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

  曾经以为该说这句话的那个人,给她设了一道最深冷的绝崖,想不到到如今,还有人愿意对她说,别怕,我们在。

  付出的代价,开出的花,有黑暗之萼,也有洁白之葩。

  外头忽然起了骚动,有人惊慌地冲进来,道:“不好了!二虎被抓住了!”

  “糟了。”立即有人道,“这要查出二虎身份,陛下在这里就不安全了!”

  廊下几个妇人立即熄灭炉子,倒掉药汤,有个婆子快速地冲了进来,一把抱起景横波道:“去我家!”

  “去你家有什么用。”那老者道,“等会全街都会受到搜索。”

  “我家和三婶子家为了方便往来,开了一道小门,在藤萝架后,不容易发现。把陛下送去我家,人家搜我家我就送到三婶子家,人家搜三婶子家就送到我家,不就发现不了了?”

  一堆人纷纷赞好,也不等景横波表达意见,上来七手八脚就把景横波抬上一个准备好的简易担架,给她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盖住了头脸。

  景横波一出后墙吓了一跳,那里也是一大群人,在接应,望风,不断有人道:“这边,这边,小心,小心,往这边来了……快!”

  担架从人群中穿行,一双双或年轻或苍老或细腻的手接应,流水一般把景横波送往他们认为的安全地带。

  景横波把脸埋在被褥里,怕自己一不小心泄出呜咽。

  盖住脸的粗劣被褥虽然gān净,却粗糙,气味也不太好闻,米浆浆洗出来的东西,总有种酸酸的味道,她却觉得这气味是她一生里闻过的最芬芳味道,胜过玉照宫里繁花似锦,龙涎沉香。

  那婆子在自家小院接着她,把她安置在靠近侧门的屋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bī她喝了一大碗热汤,道:“陛下你这气色太差了,好歹吃点热食暖和暖和,可惜先前的jī汤没来得及熬好,回头我家小子回来,让他给你杀jī。”

  景横波摸遍身上想找出什么值钱东西,但她衣服已经在耶律府中换过,现在可谓身无长物。

  婆子按住了她的手,“别,您别乱动。别想着谢,这不需要谢。咱们小老百姓,不知道您这种大人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是因为您是女王才冒险救您。咱们救您,是救的良心,救的是您这个人。您哪,别想那么多,也别太绝望,天大地大,仇人再多,哪有咱们百姓人多?一人一把力,就能护您走到底,只要您自己不灰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门槛再高,抬一抬脚,还不就过去了?”

  景横波慢慢抬起眼,看着眼前婆子,苍老的笑容里,自有人生积淀的智慧之光。

  她慢慢摸了摸脸,是了,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憔悴、láng狈、零落、痛苦,跌入人生深渊。

  所以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倾心相扶,伸出的每一双手,都让她从未如此看清楚人xing和人生的真义。

  “您睡会儿,估计过会儿才有人查过来……”婆子话音未落,外头拍门声便响起,有人粗声大嗓子的要求进屋搜查,景横波听着声音,只觉得似乎并不像军队。

  婆子脸色一变,急急开了侧门招手,一边去前院开门了,这敏捷的婆子这回走路慢慢吞吞,一边走一边咳嗽,踢踢踏踏地道:“来了……来了啊……”

  几个人从侧门进来,迅速将景横波又抬走了。

  她被迅速抬进了隔壁三婶子的院子,一院子的人都在紧张听着隔壁的动静。果然那拨人在婆子那里没寻着什么,出了门又往三婶子这里来,一群人又紧紧张张把景横波运往隔壁婆子处。

  虽然心绪败坏,景横波也忍不住想笑,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qíng势似乎就像以前语文课本里百姓掩护地下党或新四军,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扮演伤兵的一天。

  担架忽然一侧,被褥挂在门边,一群人着急行进,嗤啦一声挂下了一道布条,景横波刚想提醒,那边搜索的人已经进门。

  一群人又贴着这边门fèng紧张地听隔壁动静,果然搜索的人一无所获,准备离开,众人正要舒口气,忽然有人站住,道:“那边是什么?”接着便听见脚步声向侧门走近。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那边三婶子脸色惨白——布条挂在门fèng上,招摇显眼,藏在藤萝架后的门被发现了。

  那发现布条的人伸手去推门,推不开,立即道:“拿柄斧子来!”

  三婶子忽然挣脱按住她的人,大步奔向门口,对着街口大喊:“快逃!您快逃啊!”

  “追!”那搜索的人立即把手从门上缩回来,带人追了上去,只听见咚咚脚步声,大声呵斥声,人体扑倒的声音,还有三婶子“啊”一声短促的惨叫。

  隔壁婆子小院,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变故不过一霎,惊心动魄。

  景横波半支起身子,脸色惨白,手指微微颤动。

  看看周围人脸色,她忽然掀开被子,就要下担架。

  既然发现了侧门,婆子家还会被搜查,她不能再连累这些好人。

  一双手按住了她,她顺着那雪白的手视线上抬,看见是先前那个和她说qíng况的少女。

  “去我家。”她轻声道,“我家有个地窖,特别难找,绝对安全。”

  “不行,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景横波下了担架要走。

  刚站定,身子一晃,她苦笑一声,发现自己暂时移动不了。先前出耶律府接连几个瞬移,耗尽了她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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