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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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人,王宫中最大的燕禧殿也摆不开排场,三品以下官员都露天坐到了殿外院子里,那里彩棚也早早搭好了。

  少师无实权有品级,所以景横波和耶律祁排在殿内坐席,但已经靠近殿门,这位置让她很满意,可以就近观察殿内qíng形,必要时跑起来也是很快的。

  景横波向上看,是黑压压的人头,向下看,是更多黑压压的人头。

  在两大簇黑压压的人头中间,是一方池子,池子中满满是淡褐色似泥土似液体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在池子的正中央,摆着金案金册。看金案的桌脚埋入池子的深度,大概池内的淤泥有将近她小腿的高度。

  这是什么意思?金案金册她知道等下是要准夫妻上前合印的,难道要这两位穿这一片淤泥而过?这淅淅沥沥的还像个样?

  “这是襄国风俗。新婚夫妻要共同跋涉香泽,才能合印。其缘由,关系到一个传说。”身边耶律祁给她斟酒,慢条斯理在她耳边道,“襄国第一代国主,是开国女皇身边的第一女将,以英勇果敢闻名。她的成名之战,就是当年开国女皇在黑水泽被敌对军队围攻,需要有人渡泽报信,黑水泽号称地狱之域,是大荒第一险泽。飞鸟不渡,猛shòu不近,泽上白骨无数,仅仅黑水泽散发的气味,就能让体弱的人迅速死亡。当时女皇麾下众将,无人敢应,是这位女将挺身而出,单身渡黑水泽,送出了至关重要的信报。当她渡过黑水泽的时候,双腿全失,硬是爬着将信送到的。因此,建国后,女皇以她为第一功臣,将拥有能生产香料的香泽之地赐给她为封地,号称香国,也就是后来的襄国。”

  “这样,”景横波若有所思地道,“终身残废,给个封国,应该。”

  “你倒和开国女皇一样大气魄。”耶律祁奇怪地望她一眼,“当年多少人非议开国女皇分封六国八部的行为,认为这是人为分裂架空大荒王权的愚蠢举动,只是碍于女皇无可比拟的巨大威望,只敢在心中腹诽罢了。”

  景横波挑眉,心想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过皇图绢书。

  “所以后来襄国王族,便添了这一层规矩。未来夫妻共涉沼泽,以示不忘先贤,携手共进,风雨同舟,克服人生路上万难。”耶律祁眯起眼睛,看着那小型香泽,“等会和婉和雍希正会穿上齐膝铁靴,相对走过这沼泽,到达金案之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绯罗要想做手脚,应该就会选择这沼泽。”

  “你和绯罗怎么接头?她怎么能确认你会出手帮忙?”

  耶律祁低笑起来。

  “你笑这么贱兮兮gān嘛?”景横波有不好的预感。

  耶律祁扶了扶鬓上一枚粉红流苏的步摇,笑吟吟地道:“我和绯罗约定,当她看到有位官员,贪喝御宴佳酿,微醉之后不小心碰掉了夫人头上的金步摇时,就说明我到了。”

  景横波一怔。转念一想,又嘿嘿笑起来,暗搓搓地搓搓手指。

  耶律祁这家伙,原本想占自己便宜,这下可搬石头砸脚啦。

  “夫君,请饮一杯御宴佳酿……”耶律祁双手举起酒杯,微微侧首一抹眼角胭脂淡红,他眼眸天生弧度漂亮,飞起媚眼来也是一抹醉桃花,佳酿也不如他笑意醉人。

  隔邻左右的男人们,都将眼光偷偷地she过来,惊艳这“少师夫人”的姿色。

  景横波粗声大气,“这小小一杯怎么够?为夫自己喝!”狠狠将他一推。

  耶律祁身子一倾,娇弱地扶住桌案,云鬓一阵轻颤,头上步摇却没掉。

  一众四面官员都用眼神谴责景横波——如此娇弱美人,你竟这般粗鲁!

  景横波暗骂耶律祁这步摇cha得真牢,这是bī自己靠近去拔啊摔!

  “夫君……”耶律祁袖子掩住脸,不胜委屈地又靠近来,袖子底下悄悄笑道,“景老爷,又不是让你采花,何必这般矫qíng呢?”

  “是极。”景横波假笑,一把搂住耶律祁肩颈,笑道,“夫人,你这步摇歪了。”一边搂住耶律祁脖子的手臂用力,死命勒他,一边另一只手手中酒杯准备故意一歪,撞歪步摇。

  忽然外头一静,随即长声传报。

  “国师驾到——国主驾到——”

  景横波一呆。

  手中酒杯不由自主一翻,哗啦一杯酒,整个倒在耶律祁发髻上……

  一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宫胤和襄国国主的辇驾已经到了殿门前,院子里早已黑压压跪了一片。

  金huáng双螭龙辇驾上那人雪衣玉冠,漠然的眼波如一抹冷烟云,笼罩了整座大殿,所有人凛然无声。

  大殿里所有人反应也很快,齐齐立即翻身跪倒。

  于是就剩景横波这一对造型诡异。

  宫胤和襄国国主的眼神,很自然地便落在殿口那对年轻官员夫妻身上。

  似乎正在调笑灌酒,男子搂着女子肩颈,正将酒杯凑近。姿态亲昵,不避人前。

  宫胤眼神只淡淡一瞥便转了开去,看那香泽池里淡huáng色的淤泥,似乎觉得那淤泥更好看些。

  襄国国主脸色却不太好看了,皱眉问身边内侍:“此乃何人?”

  当下内侍翻名单,回报是禹国少师夫妇。

  国主一听不过虚衔官员,立即冷笑一声:“身为禹国官员,于此庄严堂皇之地如此放诞不经,岂不令我盛宴蒙羞,还不速速逐出!”

  “且慢。”

  国主愕然转向宫胤,“国师……”

  “国主今夜是喜宴,何必宴尚未开便动戾气?搅了喜庆气氛?”宫胤淡淡道,“少年人不知约束,言行浮滑,稍后训诫便好。”

  王后也在一边笑劝:“年轻人嘛,犯错难免,说到底,还不是喜欢咱们王宫美酒香醇?”

  “国师宽容,敢不从命。”国主一笑,挥挥手示意上前的侍卫退下。

  四面众人都瞧着这一幕cha曲,各自对了对眼神。

  近期有传闻,虽然明城女王回归,但很可能她想做傀儡也做不久,国师宫胤正在对朝廷进行暗中换血,照那架势,很可能是要为夺帝位做准备的。

  他若登基,就是大荒历史上第一个男帝。

  襄国离帝歌最近,对暗中政局最了解。行动可谓诸国诸部风向标。比如今日襄国对待国师的礼仪,就很是意味深长。按道理说,国师和国主在大荒可谓平级,但襄国国主宫门迎驾,步辇在后,态度又是如此恭敬,其中深意,还用说吗?

  因此众人跪得更加恭敬,腰背更低。

  因此便显得景横波这一对突兀显眼。

  耶律祁其实无所谓,早已做好准备跪一跪的,结果给景横波狠狠搂住,一时倒觉得她用力得甚好,不妨再用力些。

  景横波其实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但刚才无意中一回头,正面接触到那人目光,这还是事件发生后,她和他第一次直接近距离目光接触,一霎只觉得他目光清冷如冰深邃如渊,似藏无限黑暗秘密,让人直yù被拉入其中,不禁被惊住。

  她记忆中,未曾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但随即转念,不禁心中自嘲一笑——没见过的多啦,在那事之后,当然一切都该不同。

  此刻看见的,才是真相,不是吗。

  她一惊便醒,眼看四周众人诡异目光,立即推开耶律祁,顺势在桌案后伏下。

  并不觉屈rǔ,最屈rǔ是完全无知被欺骗,是完全无奈被压迫,一旦心中有了愿景,做什么都不过是过程。

  耶律祁被她一推,这回头上云鬓真的歪了,啪一声流苏中坠落,滚到正中地毯上。

  此时也不方便去捡,已经够吸引人注意了,再出头就是自己找死,两人都当没看见,将头低下。

  一片寂静中,景横波眼角觑到宫胤雪白的袍角,缓缓从自己眼前过,并没有停留。

  她心中悠悠出一口长气,暗赞七杀易容术jīng妙。

  那片雪白衣角烟云般地过了,景横波眼光从空dàngdàng的地毯上掠过,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滚到地毯上的流苏步摇呢?

  被踩到?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她看见宫胤长垂至地的袍角下,忽然腾起一抹淡粉浅金色的烟雾。

  景横波怔怔看着众人的脚步过了,流苏步摇不见了。

  宫胤一脚将步摇踩成了粉尘?

  她心中忽然拔凉拔凉的。

  是巧合,还是……

  ……

  好在虽然步摇消失得有点让人惊悚,但后来宫胤没有任何异常,他和襄国国主夫妇在殿上,按例道喜祝酒,敬国主夫妇,遥敬殿上殿下,众宾客起身恭领,诸般仪礼做完,从头到尾没有看景横波这边一眼。事实上也不大看得见,隔得太远。

  景横波这回看见了绯罗,作为襄国女相,她排在前面,景横波正想着她能用什么办法来传递消息,忽然觉得肩头被谁一碰,她回头想看,却忽然看见自己膝上多了一根筷子。

  拿起筷子仔细一看,上头有细细密密的小字,她却不认得。耶律祁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道:“香泽池里有玄机,让纪一凡右移三步。”

  “什么意思?”景横波有听没有懂。

  “我也不大明白。”耶律祁在她耳边沉吟,“绯罗不可能会将全计划告诉我们,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他很入戏,靠着景横波说话,侧面姿态娇媚,罗袖软软地拂在景横波膝上。四周官员有些用眼角觑着这边,都不无嫉妒地暗哼一声,心中大骂这对夫妻感qíng忒好,这小娘子忒粘人,这做夫君的忒身在福中不知福。

  景横波满脑子想着绯罗的yīn谋诡计,哪在意某人的“千娇百媚吐气如兰?”

  上头襄国国主一眼看见,笑对宫胤道:“难怪年轻人不知自重,那位年轻夫人,想必出身蓬门小户,甚是娇媚放纵。”眼神颇贪馋地在耶律祁身上落了落。

  宫胤只低头喝酒,淡淡道:“此人似有狐臭。”

  “啊。”襄国国主瞪大眼睛,甚八卦地道,“如此,那做夫君的倒算癖好特殊!您瞧那两人挨挨擦擦,甚是亲热,也不嫌味道大。”

  宫胤又喝一口酒,眼也不抬,道:“想必饥不择食。”

  ……

  过了一会,景横波看见前殿起了一阵骚动,随即看见一身红锦的雍希正出列拜倒在地,而殿后,和婉被女官贵妇缓缓搀出,翟衣双佩,九钿紫缨,头冠垂落珍珠面帘,珠光柔和,隐约可见其后年轻秀美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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