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丢落的物品,到处都是被挤压者的哭喊,一时间轩辕家的灵堂,也成了地狱。
轩辕玘原本还紧张畏惧,然而此刻看众人疯狂退避,凛然怯弱,他是轩辕家著名làngdàng子,见惯众人嫌恶,生平第一次看见别人对自己恐惧的眼神,顿觉心胸畅快,恶气大出,忍不住昂头哈哈大笑,面目扭曲,狰狞如鬼。
人xing之恶,一旦被唤醒,漫天满地便绽了黑色的芽。
轩辕镜由人半拖半扶着拖到侧门,脸色惨白,眼睛直向上翻,已经快要晕去。
灵堂片刻已经被砸烂,轩辕玘一甩袍子,跳上供桌,指着轩辕镜道:“爹!把家主铜书给我!”
“你……”轩辕镜勉qiáng支撑着不晕,听见这句眼睛一翻又要晕了,“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二少你做下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是为了家主之位,你也配!”他身边一个轩辕家族的长老怒声道,“家主之位不是你爹说了算!是要家族全体长老合议同意才行!你要到了铜书,我们也可以作废!就凭你这心xing行事,这辈子做梦!”
“老狗,你敢和我作对,我让你这辈子去黑水泽做梦!”轩辕玘指住那长老,狞然一笑,“家主之位不给我给谁?老大已经死了!其余所有家族有权继承的子弟,统统都死了!轩辕家只剩我一个直系嫡系子弟了!你们不给我,难道还想给血缘不知歪到哪里去的旁支七系吗!”
“什么!”这下连要晕的轩辕镜都醒过来了,几张老脸煞白地盯着轩辕玘。
轩辕玘更加快意,想要双手叉腰,才想起自己断了一只手,剧痛袭来,心中更恨,只觉自己已经吃了这许多苦,家主之位,现在不给也得给,不给就杀人!
“没看见我身边的人都换了吗?没看见护卫都没回来吗?要不要放个烟花召唤他们回来啊?王长老,你的侄子也在天灰谷附近呢,你不是想扶持他的嘛?快点唤回他啊!”
那长老骇然盯着他,换在平日只当他虚张声势,此刻却不敢不信,退后一步,颤颤巍巍伸手放出烟花,仰头等了一会,看见天际毫无动静,脸色惨白。
这种互通信号的烟花,看见了按规矩就要立即回复,如今迟迟没有消息,那就是真的有变。
“怎样?”轩辕玘哈哈大笑,在景横波等处受的惊吓恶气都发泄在自己父亲长辈身上,“jiāo出家主铜书!这位子,就该是我的!”
“不!”出声反对的竟然是轩辕镜,“轩辕家不能jiāo给你!你身后这群人来路不明,你一定和外人达成了协议,带了人来捣乱,要毁了轩辕家!说!这些人是谁!”
轩辕镜须发戟张,眼眸赤红,盯紧了轩辕玘,他又是家主又是父亲,多年积威,轩辕玘气焰顿减,身子一缩,向后一退。
“说,谁!”怒吼声震动屋瓦,轩辕镜脸色发紫,长老担心地看着他,怕他一不小心就厥了。
“还能有谁呀,我呗。”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犹自带着笑意。
声音慵懒微带沙哑,属于女子魅力无限的声线,轩辕镜却像听见鬼泣,惊得浑身一颤。
他一抬头,脸色已经不似人色。
人群忽然分开一线,先走进一大群彪悍武勇的男子,那群男子看得轩辕家族的人眼眸都一缩——赫然竟是封号校尉!
封号校尉,什么时候会给人开路?难道是成孤漠?可刚才明明是女子声音,而且就算成孤漠,也没资格让封号校尉给他开路。
人们忍不住踮起脚尖,才看见封号校尉人群簇拥中,一个女子,含笑缓缓步来。
素衣广袖,身姿窈窕,一头乌发微卷,在风中微微扬起,半遮了她含笑的眸,她眼神那般缓缓一转,所有人都觉得心头猛撞,似被绚烂的霞光,忽然迷乱了视野。
轩辕玘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眼前女子,才是他毕生所见之第一。
“是你!果然是你!”轩辕镜大呼,身子向后一撞,被什么东西硌着脚步,他一低头,看见脚下踩的正是儿子的棺材板,一时心中狂乱悲愤痛苦cháo涌而来,他霍然回头,狠狠盯住了景横波。
景横波依旧微笑,毫不退让,和他对视。
这般憎恶苦痛眼光啊,她也有过。
那一夜也风雪烈,那一夜也冬风寒,那一夜群臣大军bī宫于宫城下,静坐示威,请愿胁迫,一群人联手,用尽手段,将她逐出帝歌,让她失去朋友和爱人,让她懂得这人世间背叛和寒冷的滋味,一柄刀cha入血ròu,一段雪塞上心头。
那群人中,有他,站在最前方,正义昂然的嘴脸。
怎能不报?怎可不报。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
“果然不愧是家主啊,头脑就是比别人清醒点,”她笑吟吟伸指点了点轩辕镜,“这样简直太好了。你可以清醒地看见轩辕家族即将面临的灾难,清醒地看清你们将要不可控制地走向灭亡,清醒地一天天等待崩毁和死亡。就像一个重病者,眼睁睁地看癌细胞侵蚀自己的身体。从内脏到大脑,直到停止呼吸……啊,我想到你要面临这些,就觉得,真慡。”
“景横波!”轩辕镜忽然镇静下来,嘶声道,“你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NONO,杀人最不好玩了。”景横波摇手指,“我杀你gān嘛?你早早死了,就看不到轩辕家族倒霉了,那不是太便宜了你?”
“你做梦!只要我在,我不会允许轩辕玘得到家主之位!”
“不给他给谁呢?”景横波奇怪地道,“马上你就要中风了,你们轩辕家可以继承家主的子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你这家主之位不传给德才兼备的二少,难道放在那让一群外人抢吗?”
轩辕镜似被击中软肋,浑身一颤。半晌大声道:“你是在危言耸听!轩辕家可以继承家主之位的子弟那么多,很多还在帝歌,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懂你们轩辕家?”景横波笑着连连摇头,“你难道不知道,天灰谷之行,这种关乎轩辕家未来十年家运的大事,你们轩辕家子弟谁不眼红羡慕?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抢不到大头,分点渣渣也好啊。如果能半路截道,来个黑吃黑也不错啊。你说,他们怎么舍得不在呢?”
轩辕镜脸色死灰——轩辕家确实是这样的家风。而且轩辕家的秘密永远遮掩不住,每个人身边都一大堆别人的内应,像这样的行动他再三叮嘱保密,还是转眼就泄露了出去。
“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蠢,苍蝇逐臭!一点好处都奔了来,挤在一起,活该被人一网打尽!”景横波哈哈一笑,对轩辕玘勾了勾手指。
轩辕玘立即颠颠地过去,腰弯得极其顺溜,“原来是女王陛下,轩辕玘有眼不识金镶玉,失敬失敬。轩辕玘参见女王陛下,并谢女王扶持。日后陛下但有驱策,尽管吩咐。”
瞧轩辕镜的模样,大概又快喷血了。
“小玘子啊,”景横波太后般慈祥地摸着比她大的轩辕玘的脑袋,“以后,好好做家主。”
“是。”
“你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好好伺候,不要让人随意打扰他,也别让他再烦心你的事了。”
“是。是。”
“回头咱们签个互助友好协议。我全力支持你就任家主之位,给你最qiáng大的武力支持,你以及你身后的轩辕家族,则全力支持我的一切要求。钱、粮、人、乃至一切消息渠道,各地人员设置。你回头都要给我一个详细目录,包括你轩辕家的所有账册。”
“好的好的。”
“放心。你轩辕家支持了我的事业,我肯定会给你最好的回报。我一定会让你坐稳家主之位,活上个七八十年,等到将来如果一切顺利,我赐姓你们轩辕家,作为我最忠诚的奴仆一族,嗯,改姓黑好不好?”
“……是……”
“咕咚”一声,轩辕镜倒了。
活活气晕了。
女帝本色 第二十七章 要不要嫁我?
轩辕镜晕只一霎,就被惊慌的长老唤醒,醒来后他直直望着天顶,竟然无力爬起。
杀人不过头点地,狭路相逢景横波,他以为最差不过是一条命抵上罢了,不想这个看起来慵懒娇柔的女子,报复起来远比他想象得凶狠可怕。杀了他长子,驱走所有有权继承的嫡系子弟,偏偏留下最làngdàng最不堪的二子,这是要生生毁了轩辕家。不,不仅要毁了轩辕家,还要拿轩辕家作为她的财库人库,最后改了这百年家族姓氏,要将百年豪门一笔抹去!
这最后一笔,才是凶狠毒辣,让他死也不能接受的一笔,如果轩辕家族在轩辕玘手上终结,连姓氏都不能保存,整个轩辕家族,有什么颜面死后见列祖列宗!
“爹,”那逆子还在他耳边声声催促,“铜书呢?拿来吧。不要试图反抗了。陛下身边的护卫都是一流高手,咱们带再多护卫也不是对手,还是早点拿出来吧,谁做家主不是做呢?你儿子也是迫不得已,什么都没命重要,对吧?”
轩辕镜胸口起伏,听着外头的动静,秘密暗号已经发了出去,但没有任何救援的动静,这就说明轩辕玘的话是对的,景横波有备而来,身边确实都是高手。
他定定看着轩辕玘,他还年轻,做了今天这样的事,脸上一半惶恐一半兴奋,眼神浮游不定。
这是他的儿子啊……一直最看重的是长子,最宠爱娇惯的却是这老二,不曾想承担期许的长子死在眼前,现在二子也……
他闭上眼,半晌,两行泪从眼角缓缓流下,浸润入身后棺木无声。
到此刻才知后悔,才知有些人不可轻视不可摇撼,夺取他人脚底天地时,也要看看有无力量自己站稳。否则不过是一时胜利,欢呼声未毕,凶猛反扑已到来。
“爹,哭也没用,快点,你儿子的毒还没解呢。”轩辕玘不耐烦地催促。
他吸一口气,慢慢挪动手指。
“好吧,你过来一点。”
轩辕玘凑近来。
他伸手入怀,做拿出铜书状。眼角泪已经gān涸,一转侧之间光芒凛冽。
站在他们身后的景横波忽然道:“小玘子,小心你爹杀你。”
一声出,轩辕玘还没反应过来,轩辕镜已经一声狂吼,伸手一挥,掌中已经多了一面金huáng如小斧的东西,劈向轩辕玘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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