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激动和欢喜,也未必蔓延在每个人身上,最起码影阁内一座高楼上,有人立在楼上,俯视底下道路的目光yīn冷。
他面上似也准备了欢迎的微笑,但投出的眼神如剑。
前方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伴随着激动的欢呼:“先生来了!来了!”
楼上人将目光远远递下。
濛濛雨幕里,一列淡huáng的桐油伞,轻轻缓缓地移动而来,远远看去,如苍青的大地上绽开了一簇簇圆形的花朵。
黑压压的人头蚂蚁般簇拥上去,檐下的红灯笼被人群狂奔迎接带起的风晃动,摇曳出一片鲜艳的光影,将凄清的雨色照亮。
楼上人掸掸衣襟,缓步下楼,准备去迎接。
他一边走,一边慢慢一笑,笑也如这雨,微凉。
……
片刻后,在影阁正堂里,所有等待迎接先生的高级首领们,面面相觑。
他们欢天喜地地接到了先生,先生却没有接见任何人,直接带着鲜于大护法匆匆进了内室,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大多数首领有些愕然,神态依旧恭敬,但也有些首领,露出了不满之色。
有人冷眼旁观,唇角一抹笑意森然。
正堂的内室里,鲜于庆有些不安地站着,他对面青色锦袍的男子,正神色不动,缓缓饮茶。
“先生据说也在附近,也许就快到了,你这样……”他半晌开口,语气有畏惧,却无恭敬。
“他暂时来不了。”青衣人打断他的话。
鲜于庆的表qíng就好比吃了个苍蝇。
“当然,你可以赶紧去告诉他,总堂出事了。”青衣人慢慢喝茶,半晌又道。
鲜于庆这回的表qíng,又像被糊了一脸的苍蝇屎。
“他来了你怎么办?”他忍不住问。
青衣人看他一眼,他立即闭嘴——管太多了吧?这家伙被先生发现不是更好?
“赶紧去吧。”青衣人挥挥手,“你堂口的事,我会替你照管。”
鲜于庆咬咬牙,无可奈何地转身,堂口的事,他当然不想就这样jiāo给外人,但不把先生早点接回来,他更不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手中有人,也不是不能奋力一搏,但他就是兴不起反抗的心思,不,不是不想,是根本不敢。
眼前这人,自有森然威严气场,他所在之处,连空气流动都似变得缓慢,令人窒息。
他哪怕语气淡淡,表qíng全无,也让人不得不信,他只要抬一抬手,就有无数人血流成河,灰飞烟灭。
鲜于庆跟随先生多年,知道这是真正掌握巨大势力的高位者,才能有的气场。这种气场,玳瑁那许多实力雄厚的首领大佬们,都远远及不上。
就连先生,虽也气场非凡,但和这人的肃杀凝重,也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确信这人自有庞大势力,也不会贪图影阁这一份,但这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来影阁假装穆先生,他也不明白。
大人物是不是都喜欢各种游戏?
他走出几步,忽然回身,“我想知道,内jian是谁?”
这位能知道影阁的所有重要秘密,肯定是阁内出了内jian,这是大事,必须问个清楚。
青衣人轻轻撇开杯盖,微微低头,清冽的茶水,倒映他从容眉眼。
“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解决。”他没有笑意地笑了笑,“算是拿你家先生东西的回报。”
鲜于庆匆匆出门了,他希望早点把先生接回来,到时候两龙斗法去,别再折磨他的心脏和脑袋了。
真不明白,黑水泽这么多势力,那人为什么偏偏看中了穆先生这个身份?一个穆先生,很要紧么?能因此娶到女王么?
……
内室内,他从容起身,准备去见见“自己的”那批属下们。
他步子很稳,很从容,充满上位者掌控一切的气度。
每一步都在走向计划,每一步都在走向她,每一步,也都在,远离她。
……
这一日,玳瑁黑水泽的三门四盟七大帮,亦有动静。
有相当一部分掌门盟主召开了首领会议,会议有两个议题,一是通报影阁阁主回归黑水泽的消息,商讨决定日后对待影阁的态度。二是因为女王即将到达,还要商量一下如何控制女王。
在各大帮派的会议上,众人对于影阁的态度是一样的:趁着对方还没完全长成,早些吃掉!对方不服从,打到他服!
不过对如何控制女王的问题上,那就献计分歧多多了。有说给她下药的,有说对她威胁的,有说给她施恩的……
帮派之间也有联盟,以形成合纵连横之势,比如罗刹门、烈火盟和炎帮算是一个联盟,此时三方势力大佬,连同麾下的一些零散的小帮会的头目,也正在讨论此事。
烈火盟一脸虬髯的盟主蒙烈火正道:“听闻女王在七峰山迟迟不出,莫不是寻求到了紫微上人做靠山?若是如此,倒有些麻烦。”
罗刹门那容色妖艳有邪气的女门主斜斜坐在上方,轻嗤一声,“她是去求人家帮忙解毒的。以紫微那最讨厌涉足世事的xing子,他能帮她解了毒就算她运气大,还会费劲下山给她撑腰?当初玳瑁族长花费多少心思求他,他理过?”
炎帮那个看来面相十分忠厚的帮主呵呵笑道:“或者她去学到了七峰山那批人的手段,也不可不防。”
“罢了罢了!”女门主笑得越发轻蔑,“景横波没有武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学武之人最清楚,武学之道,须得自幼筑基,多年苦练,辅以天赋机遇,才能水到渠成。一门上等心法,灵xing再好的人,没个三四年也摸不到门槛,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摸不到门槛。更不要提之后还得多年苦练,大量药物和武技以及无数战斗经验成就。你们有听过半年能入一门的人?半年时间,就算她毒伤好了,也只够学点粗浅功夫,能做什么?打你烈火盟里的猫,还是我罗刹门里的狗?”
众人哈哈大笑,神qíng快意。身为武人,人人皆知学武之难,根本不相信谁能在半年内跻身高手,不过拿来说笑而已。
“说起来七峰山人间宝地,尤其第七峰据说还有难得的雪谷人熊。那东西的心用来制药,几乎可治天下一切重创,可以说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一定能活。这可是我武人梦寐以求的至宝,我帮中武功第一的铁面郎最近受了重伤,正指望这东西救命,可恨紫微上人那老家伙,多年来盘踞七峰山,硬是不方便下手……”炎帮帮主叹气。
“帮主不必为难,我倒听说紫微上人其实很少去第七峰,”有人道,“我家地盘离第七峰很近,平日里都注意着,委实从未见紫微上人去过雪谷。帮主如果真的需要,我等既为同盟,责无旁贷,自可当帮主带路。”
“如此甚好。”
“去七峰山么?”女门主凑过身子来笑道,“如此,正好实施我的计划。”
“哦?”
“做一件事,兵不血刃最好。”女门主又笑,“收服女王那事,那几家想必也在商讨对策。要我说,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何必搞得那么血淋淋?”
“罗门主是我黑水泽第一女智者,定有妙计,愿闻其详。”众人露出感兴趣的神qíng。
那罗刹门名叫罗刹的女子,故作神秘笑而不语,伸手轻拍,内堂里帘子一掀,轻轻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久久端详,有些xing子比较偏狭的,还微微露出嫉妒之意。
站在厅中的少年,衣衫如雪,姿态清傲,虽然被在场众多顶级大佬围观打量,却没露出一分不自在,反倒神态傲然,更添几分青竹峻崖般的清越气质。
“如此出众少年……难为门主从何处找来!”炎帮帮主华炎感叹,心中却在想那罗刹据说最喜美貌少年,门下弟子多绝色,如今看来可真不假。
罗刹笑得甚是得意。
曾经去过帝歌的烈火盟蒙烈火,打量那少年的眼神却有些怪异,似在思索着什么。
罗刹目光一转,特特指了他,笑道:“蒙老可是想着了什么?”
蒙烈火露出恍然神qíng,捋须笑道:“果然如此!门主好深远的心思。”
“比之,怎样?”罗刹眼底闪现期待之色。
蒙烈火将那少年又仔细看了一遍,先点点头,想想,又摇头。
“蒙老怎么说?”罗刹一挑眉。
“乍一看,确有三分那人气质。”蒙烈火道,“然再仔细看久了,却又觉得,差之远矣!”
“差在何处?”罗刹神qíng明显不服气,其余人虽听这对话摸不着头脑,但也听出是那少年远远不如一人的意思,不禁好奇,这少年风华容貌,已经可说无双,还有什么人能远远超过他?连那一直神态清傲的少年,都忍不住转过了目光。
“只得其形,未得其韵。”蒙烈火叹息,“那年老夫有事去帝歌,寻我那远房侄子帮忙,远远见那人一眼,那般风神,此生难忘。”他一指那少年,“此子容貌虽好,也不过容貌好罢了。神qíng气质和那人相比,只显青涩。而且也不知从哪道听途说,知那人清冷高傲,因此特特学了那人的清傲之态。却不知那人从不曾故作姿态骄傲过,他无须骄傲,这世人便自然退让礼拜。”
罗刹这回没生气,隐隐露出神往之态,她一直觉得眼前少年已经姿容绝俗,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人能超出他许多。
“世人传闻,玉白金枢,是大荒少见的美男子。我却听人提起,大荒左右国师,姿容更胜一筹,真不知两人该是何等风华,难以想象啊……”
在场的人看她眼中异光,都不禁暗笑——黑水泽诸势力中,这位女门主最为好色,好的当然是男色,这怕是又有新目标了。
蒙烈火却偏转脸,轻蔑地一笑——想太多了!那人可不是一般美男子。那是权倾天下大荒第一人,说不定马上就是大荒之主。一个黑水泽在野武林势力的糙莽头目,手下有几个人,也敢肖想他?
还左右国师,想一举收为幕下之宾吗?
只不过人家在帝歌,千金之子,不涉外荒。不会知道黑水泽这里有人垂涎他,否则这位女门主,就要倒霉了。
“还不知道门主请出此人的道理。”有人指着那堂中少年,问罗刹。
“想必门主是听说了女王的那一段qíng史。”蒙烈火道,“传闻女王和宫国师,曾有一段qíng缘,却在帝歌bī宫之夜彻底决裂。门主寻来这少年,和宫国师有三分相像,可是要以此子,换得女王心动,自愿和我等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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