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破天想了想,也不能确定。当日厉含羽在丹棱山,被裴枢一掌拍飞,之后坠落人群,他这种小人物,谁也不在乎他qíng况如何。当时孟破天也没在意他到底伤得怎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混进来的?”孟破天百思不得其解,双刀一挥,凶狠地架在他脖子上,“这里不许你呆,下去!”
他动也不动,微微垂着眼睫,“我陪你进去,顺便把那黑心女王揍一顿。”
“真的?”孟破天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她在上元城。”
“就许你狂刀盟有暗线,不许我罗刹门设密探?”他淡淡轻蔑。
“不过你是个废物哎。”孟破天收回刀,上下打量他,“那天你给裴枢一板子拍得找不着北,我可瞧得清楚。”
“我武力虽不行,却擅长轻功。”他道,“而且我跟随女王身边好几天,知道她的一些习惯和弱点。六公子,你在女王手下,吃了生平首次大亏,你就不想回报她?”
“想啊!”孟破天毫不犹豫地道,“其实她弄那只猫迷倒我和我爹也罢了,咱江湖人放倒认栽。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我的筐子也搞没了。我的筐子哎!”说着她就把那只空dàngdàng的筐子抓给他看,痛不yù生,“我的筐子哎!我花费无数心力人力物力,十年时间,好容易搜罗的宝……”
“抓到她,你要多少好玩的都有,她身边那七杀,最喜欢搜罗奇珍异宝。”他教唆道。
“我要她那只猫和那只鸟就行,还有,得好好地欺负她一顿,以泄我心头之恨!”孟破天狠狠地挥着拳头,忽然又斜睨他,“你呢?你为什么要和女王做对?”
“我被女王耍得还不够么?”他冷冷道,“可笑我被她玩弄股掌之上,这等奇耻大rǔ,怎能不报?”
孟破天弯着腰,双手撑膝,好奇地盯着他,他有点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偏头让开,她却上前一步,又凑了过来,鼻息细细喷在他脸上,“我怎么觉得你并不生气,似乎还挺欢喜来着?”
他不答,不客气地再次将她的脸推开,推的时候还用衣袖垫住了手,道:“不必多说,女公子同意否?”
“不同意能怎样?让你跳下船回去?这里是有玳瑁王军来回巡视的,发现了你,而近日只有我一船获准通过,我也会有麻烦。”孟破天哼了一声走开,“你早算准了,还假惺惺问我什么同意不同意?呆着吧您哪!”
她走到船的另一边,一直在那抽烟的老者,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摇摇头。
“先瞧着。”她低声道,“此人有杀我们的本事,暂时却无恶意,不可激怒,静观其变。”
她已经收了嬉笑之态,目光灼灼,露三分狂刀盟掌事女公子的真面目。
老者顺从地收起暗刃。
那边白衣人,一直背对这边,根本没有回头。
黑水泽雾一般的灰蒙蒙空气里,他身影忽隐忽现,也似一团迷雾。
……
“陛下,请观好戏。”引路的兵士,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景横波看他一眼,再看看道路,后头和侧方的路已经被人群有意无意堵住,只能向前。看来想不看都不行。
这种架势令她想起当初初进帝歌,也曾有被夹入人群的长长道路,那时候也有人刁难,但有人牵她的手,有人给她引路,有百姓欢呼,有红毯逶迤……
她心中一痛,脸上却绽开明媚微笑,毫不犹豫向前行去。
前头有戏台,戏台在演戏,看戏的人人山人海,叫好声能震聋了耳朵。
看见她来,所有人齐刷刷转头,一张张满是讥嘲的笑脸。
身侧柴俞似乎有些不安,她和穆先生却不动声色,直入台前。
台上,一个女子浓妆艳抹,穿一身华丽却俗艳的服饰,满头劣质首饰,戴一顶纸做的凤冠,正挥舞水袖,对台下咿咿呀呀开唱。
“妾本是零落江湖一名jì,艳帜高张凤来栖,一朝得见云端路,且抛了恩客攀龙门。”唱完抛着媚眼,水袖掩唇,悄声和台下道:“龙门新恩客来也,且瞧奴家手段,定教他销魂蚀骨,手到擒来。”
众人都笑,有人大叫:“给爷们瞧瞧名jì媚骨,办得好有赏!”
众人一边笑一边看景横波,景横波也在笑。
她问柴俞:“这咿咿呀呀的,唱什么啊?”
不是她文盲,这大荒各地唱曲,夹杂方言,曲调怪异,着实听不大懂。
柴俞险些被呛着,咳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道:“唱……唱一段感qíng。”
“哦,什么感qíng啊,女主角是谁啊?”景横波笑眯眯,“衣裳好难看。还低胸,你们玳瑁,什么时候民风这么开明了?”
“这个……这个……旦角是个……名jì……”柴俞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景横波虽然在笑,笑得也很正常,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是毛毛的。
“哦,哪里的名jì啊?”景横波曼声问。
柴俞这下不敢答了,低低道:“我也没听清楚。”
景横波呵呵笑一声,问穆先生,“唱得不错,继续听?”
“你喜欢就好。”穆先生一笑。
此时台后转出来一个白衣男子,昂着头,做高傲状,迈着官步,一步三摇地出来。
那俗艳女子一见他,便rǔ燕投林般娇笑着扑过去,呢声道:“yín郎……”
景横波险些噗一声,喷出来。
……
孟破天此时也在人群中,正踮脚看戏,她和那老者以及白衣男子一起,通过入口处的巡检,进了城,在王宫之外的秘司jiāo割了万寿丸,便被人请出了王宫附近。
孟破天也习惯了,她这个身份,人家不让她靠近王宫是正常的,她只想在上元城里赚钱搜宝贝,上元靠近最安全的一段黑水泽,经常有些妙品。
她这种人,哪有热闹往哪钻,一看见有戏,飞一般地奔过来,别人拉都拉不住。
她在人群外围,看不见里头,gān脆跳上一个男子的背,那男人正要骂,她双腿一夹,夹住人家脖子,只顾对里头张望,随口大声道:“借个背看戏!”
那人给她夹得脸色发紫,只好闭嘴,众人对她侧目而视,孟破天就好像没看见,只顾自己伸着脖子。
看了一会她道:“喂,厉含羽,你瞧这什么烂戏呀……咦,人呢?”
她一转头,厉含羽竟然不见了。孟破天撇撇嘴,继续看。
她一个人凌驾在人群上,自然显眼,景横波无意中也远远看见,觉得那个侧影有点眼熟。
正要仔细看,孟破天却已经跳了下来,大声骂:“什么烂戏!”
台上此时正在演“女王”如何对“国师”暗送秋波,以名jì的媚功,对“国师”死缠烂打,给他送餐,陪他游园,对他暗诉衷qíng,夜里以受惊为名,钻入了国师的寝居……
这戏本子也不知谁编的,yín猥也露骨,毫无戏本留白风范,那“女王”钻入国师“寝居”之后,后台竟然还拟声yín词làng语,娇喘微微,chuáng板嘎吱之声不绝,更有人于幕后挥动红色旗帜,做“被翻红làng”之状……
台上那旦角扭扭捏捏细声唱,“似昨日浮花làng蕊,受今朝雨横风狂,求不得满园儿落英芬芳,藏一瓶jī血儿涂满chuáng。喘微微臀如白làng,娇颤颤樱落雪墙,热灼灼一杆金枪,可着我qíng郎雄风万丈,各般儿花样着紧忙……”
这样的舞台戏本,一般都是三流jì院戏院悄悄唱来,少有这般在堂皇街衢,光天化日之下,唱此yín词艳曲,百姓们又刺激又兴奋,脸色涨红,鼻翼翕动,不住大声叫好。
“好词!”
“够味!”
“喘得再大声些!”
穆先生唇角笑意全无,勾一抹森冷。
景横波端着下巴,似乎还在笑,笑意几分杀气。
柴俞勾着头,耳根都已经红透。
那边孟破天有听没有懂,问身边老者:“五叔,这什么乱七八糟词儿,一会儿樱花一会儿金枪的,还有,jī血涂chuáng是什么意思,不脏吗?”
那老者哪里好意思和她一个huáng花闺女说这个,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好听的,咱们走吧。”
“嘿嘿你这就不懂了吧。”底下被她夹住脖子,看不了戏的汉子,正一肚子没好气,闻言冷笑道,“蠢货,这都不明白。那是名jì,能有处子之身么?没处子之身,却又想攀龙附凤入宫廷,只好偷拿一瓶jī血儿装童贞,嘿嘿嘿这本子谁写的?绝!”
“入宫?”孟破天皱眉,“说的是谁?”
“你看了半天还不知道是谁?”那汉子道,“当然是黑水女王啊。她出身青楼,靠姿色攀附国师,硬生生得了女王之位。又靠一身媚骨,笼络得无数名臣大将拜于她裙下,甘心为她驱策,耶律国师为她丢了国师位;英大统帅被她姿色所迷,抛下大统领职位跟她走;连龙城少帅那样骄傲的人,都为她神魂颠倒……后头都会演,啧啧,这个女人真是无耻尤物……”
“放屁!”孟破天忽然爆粗,声音高亢,惊得四周人都回头看她,底下那汉子大声惨叫,“哎你骂就骂,别夹我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孟破天怒不可遏,把底下那汉子的脑袋当擂石,砰砰地敲,“她靠姿色?她靠姿色就能令那么多人跟随?照这么说,老娘比她还美,麾下不该百万雄师?你这是侮rǔ女王还是侮rǔ国师还是我?你当那群人和你们一样都是只用屁股思考的臭虫?我呸!一群比不过人家就污蔑抹黑人家的懦夫!废物!无耻之尤!你们怎么也会是玳瑁人?明晏安怎么也会是玳瑁人?啊啊啊我真是羞于与你们同为玳瑁人!”
“啊啊啊你羞于就羞于你不要砸我头!”那汉子惨叫。
“六公子!六公子!”那老者连忙扯下她,捂住她的嘴,“这是在上元,收敛些,闹大了不好看……”
“无耻!”孟破天怒气未消,bào跳如雷,“本公子还是她手下败将呢,侮rǔ她岂不也是侮rǔ本公子?”
“那是。”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道,“公子何不把这些无耻之徒,都侮r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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