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要死了?”裴枢闷声道。
“呵呵。”孟破天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三个人质,你和女官都是女王的人,我却是她的敌人,她又不是猪脑子,不知道该救谁?”
“她有时候就是猪脑子。”裴枢哼了一声。
“得了。”孟破天道,“我也不会祈求她救我,丢不起那人。这种qíng况下她救你们不救我,也怪不得她。我认命,就剩一个要求,你给我把筐子带回去给我老爹,说我听说普甘出了宝贝,去寻宝了,也许要寻个一年半载的才回来。”
“死就死了,骗你爹gān嘛。”
“你不懂,我爹看似粗豪汉子,其实特脆弱,杀个猪有时都要念念经。不要和他说我死了,说不定一年半载的,他再给我搞个弟弟出来,到时候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管太多了你!”裴枢嗤道,“你不会死的。”
“我知道我会……”
“闭嘴。”
“哼!”孟破天对隔壁啐了一口,“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能给我说说话?你心什么做的?铁?钢?亏我先前在棺材里,还帮你……”
“闭嘴!”
……
“有把握吗。”穆先生问景横波。
“没有。他们被四根锁链锁住,手脚还被绑住。正面对着我的,我能同时cao控砍开锁链,背面的……”景横波苦笑,“保不准要误伤,万一砍锁链的的刀误抹了脖子,怎么办?”
“这时候不能这么想。”穆先生柔声道,“自信也是支撑能力的一个重要原因。你得想着,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好吧,”景横波深吸一口气,“我能行,我一定能行……”越说声音越低,终于忍不住恨恨道,“回头一定把他给阉了!”
“必须。”穆先生答,素来温和的语气里,也压抑不住憎恶。
不管怎样不安,都得面对挑战,景横波怨念一秒,又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穿越?
她走上前去,锦衣人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飞刀。
“开始!”
一个护卫抓住一条支出的长柄一转,轮盘唰地一下就转了起来,比景横波想象得还快——她以为要承载三个人的重量,肯定要慢慢启动,那还来得及。
可如今,立马就飞一样!
三个人走马灯一样飞旋,在她面前转出根本无法辨别的光影!
这种qíng况,能正面不出错地砍断锁链就不错了,不要提还得管背面那一个!
她差点慌乱,立刻定住心神,手一抬,九枚飞刀闪出。
八枚向着正面侧面那两个,还有一枚,向着底下轮盘。
她想要卡住轮盘,这是唯一办法。
然而几乎立刻,“嚓”一声,一枚飞刀激she返回,被飞速旋转的轮盘给打了回来。
轮盘丝毫不慢,叮叮一阵急响,紫蕊首先掉了出来,穆先生飞过去接住。
随即裴枢身子向外一倾,但是却没完全掉出,轮盘转太快,有一枚飞刀失手,他的右脚还被锁在轮盘上。
此时已经快要转到一圈,景横波来得及给他补一刀,救他出来,但孟破天就绝对来不及了。
孟破天早已闭上眼睛,在心里唱小曲儿了。
她决定要痛快无怨地死,下辈子才能继续做个快乐的人。
裴枢身子一斜,没能掉下,他一睁眼,一咬牙,忽然一拳打破头顶木板,抓着破木板手臂向上一塞。
景横波霍然瞪大眼睛。
他竟用手臂去挡上头轮盘!
那轮盘虽是圆轮,但也打磨光滑,比刀还锋利,而且因为旋转飞快,离心力非常大,刚才她的飞刀she上去,都一下甩飞!
他血ròu之躯,硬撼轮盘,会残废的!
屋顶上锦衣人也微微露出震撼之色——世上还有这么悍勇的男子!
“嘎吱”一声瘆人的响,如同刨子刨上了木板,裴枢的手臂就是那片木板,几乎刹那,他的手臂就露出了白骨,一大蓬血ròu唰一下被刨了出来,溅了孟破天一脸。
孟破天唰地睁眼,眼睛却被血ròu糊住,她神qíng惊骇yù绝,惊呼:“裴枢!”
轮盘忽然一慢。
这慢得几乎ròu眼难以感觉,与此同时裴枢一声大吼:“救她!”
他生生以血ròu卡了轮盘一把,把正面的机会让给了孟破天。
此时他将转到背面,而孟破天已经到了景横波面前。
孟破天一瞬间泪流满面。
景横波努力睁大眼睛,此时她心中震撼焦灼却不敢哭,她怕眼泪落下来,模糊视线,影响判断,留下的遗憾就是终生。
此刻,她还能看见裴枢一角衣角,看见系住他的那根锁链,但转眼就要不见。
照这速度,她顶多能追上裴枢,把那最后一条链子打开。就这样把握都不大,因为位置问题,可能出现角度偏差。
而正面转过来的是孟破天,其实她此刻救孟破天,比救裴枢方便,裴枢已经到了背面。
马上轮盘就要掉下一个人。
她只来得及救一个。
都是生命。
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
“救她!”裴枢那声大吼似乎刺入了她脑海,她头痛yù裂。
没有时间。没有时间。
她闭上眼,手一撒。
五把飞刀激she。如电光劈裂天地。
四把迎向孟破天,还有一把冲向背面,但因为角度问题,救裴枢那把飞刀,和另外四把飞刀中的一把发生碰撞,微微一斜。
此刻裴枢已经完全转了过去,飞刀擦锁链而过。
飞刀不能转向。
“叮叮”急响,孟破天栽出,她在半空犹自扭头,却满脸是血无法睁眼,穆先生将她接住,向旁边一扔,就急急扑向轮盘。
景横波身影一闪也到了,护卫们已经收剑退开。
然而已经迟了。
“咔嚓”一声,裴枢脚底轮盘板打开,他带着最后一截长长锁链,掉下了井。
“裴枢!”
隐约一声闷响,似乎还有重物坠下和钢钉入ròu的噗嗤之声,并没有人的惨呼。但就这声音,已经足够让人魂飞魄散。
景横波眼前一黑,一时间背上全是冷汗,想要扑过去,却完全挪不动脚步。
身影一闪,穆先生扑上轮盘,一阵猛轰,将这死亡轮盘底下轰碎,拍飞那犹自转动的底盘,赶紧探头向下看。
他一眼看见了井底支离破碎的尸体,钢钉的蓝光在尸体背上幽幽闪亮。
他立即把扑过来要看的景横波推开。
“怎样了……怎样了……”景横波颤声问。
如果裴枢真的……她不知道要怎样原谅自己。
穆先生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看不清楚……我下去看看……”
景横波希冀地看着他,急声道:“是的,下去看看吧,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这么说的时候,她心底绝望——裴枢那脾气,如果真的没事,一定会在底下骂的……
穆先生下了井,景横波不敢去看,软软地靠着井壁,对面,紫蕊泪流满面,扶着瘫坐在地上的孟破天,那活力四she的女子,此刻一脸的血ròu,连睫毛上都挂着碎ròu屑,她也不擦,半睁着视线血红的眼,痴痴地盯着井看。
景横波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一咕噜爬起来,就想找锦衣人。
她已经很久没如此刻这般恨过一个人——这是个真正看透人心人xing,懂得如何一出手,就伤人心肺的恶魔!
他这一手,比当她面杀了裴枢还让她难受!
然而她四面张望,屋顶上哪还有锦衣人的影子?连他那群护卫,都一起不见了。
他似乎已经满足于今日战果——三道题目玩得尽兴,被景横波折腾过,再狠狠回报了她,现在,功成身退。
……
穆先生下了井。
狭窄空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心中不祥感觉越来越qiáng烈。
井底钢钉上,趴着一具尸首,血流了一地。
穆先生一眼就看见那尸首,刮得将要露出白骨的左臂,他心中一凉。
犹自不死心,他小心地落到钢钉fèng隙里,翻动那具尸首,井挺深,落下时的自重很重,所以尸首深深穿入尺许钢钉,他只得费劲将尸首拔出来,鲜血淅淅沥沥流了一身。
尸首面目也被钢钉穿过,模糊难辨,井下光线黑暗,穆先生没有带火折子,隐约瞧着似是裴枢,心更凉。
至于衣裳身高,都是裴枢模样。穆先生不可思议地怔了半晌,开始反手在井壁上摸。
他摸到一手的青苔,湿滑冰冷的井壁,完整的,一块块微微凸出的石块,没有异常。
他又试着推动石壁,王宫里有的井,是暗道出口,用于王族在危险时刻逃生,但因为是王族使用,所以机关不会太复杂,一般推一推就知道。
每块石头他都推过了,推不动,他又试了试一般的技巧,还是没有动静,这就是石壁。
其实以他的经验,这井底格局,很难有暗道,就算有暗道,因为位置局限,顶多只能做个小半人高的暗道,这种暗道谁能走?缩骨也办不到。
何况裴枢受伤,又被捆住,他从轮盘一落井,他们就冲了过来,这么短暂的时辰内,挣脱绳索都不可能,更不要提逃生。
穆先生用尽所有办法,最后不得不无奈地承认,这尸首就是裴枢。
他在黑暗中托住了额头,不胜烦恼地叹息。
裴枢是和景横波争吵,才一气之下潜入上元,想要独力救走紫蕊的。谁知道遇上锦衣人这个变态。
而景横波,曾有机会救他,却最终没救。虽说是被裴枢震撼,不得不尊重他的意志,也心存侥幸,觉得不致于死,但那一霎行为,真的导致了谁也没想到的惨烈后果。
这要景横波qíng何以堪?
她将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
好半晌穆先生才上去,下来得很快,上去得很慢。
还没到井口,景横波的脸已经探过来,急不可耐地问:“怎样?没事吧没事吧?”又看他身后,“他受了伤,你怎么不带上来?是不是不大好带,要不要人帮忙?”
穆先生一抬手,拦住了她的手,“横波。”他道。
只是短短一句。
她望着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答案,他心疼地看见,她的眸子唰一下黯淡如灯灭,眼看着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就要泼了满脸,他正想上前一步,将她搂进怀中好好安慰,她却唰一下转过身去,压住井口,对那边抬眼看过来的两个女子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受伤了,不轻,一时拖不出来,我和穆先生另想办法,孟破天,此地不可久留,麻烦你带着紫蕊出宫吧。我想现在我救出你们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这时候明晏安还在故意放水,不让侍卫出动,你们趁这机会出去最安全。去吧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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