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手舞足蹈触及了哪处机关,轰隆一声屏风一分为二,景横波就势跌了进去,一抬头看见满室的向日葵花瓶,向日葵帷幕,向日葵地毯,向日葵座椅,金灿灿华丽丽,硕大的花盘bī人眼球。
景横波连连摇头,“太没品味了,为什么不是jú花?都换成jú花多美!”
“我都换成jú花,你会喜欢吗?”钟qíng气喘吁吁的问话好像就在身后。景横波似乎都感觉到了他忐忑呼吸的热气。
景横波一回头,果然看见钟qíng苍白的小脸就在自己后脑勺五公分处,因为她的突然回首,那少年不及掩饰眼底的渴望和倾慕,景横波被那忽然灼热的目光灼得一怔,钟qíng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这里什么都换成你喜欢的,你会留下吗?”钟qíng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切切又怯怯地道,“我知道你是女子,你好像也就是一个人,我不问你的来历,我只想讨你的喜欢,如果我都顺着你,宠着你,你……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朦胧的密室光线里,少年苍白发青的脸色难得地涌上红晕,握住景横波的手有些颤抖。
景横波的手试探地向后缩了缩,钟qíng感觉到她的退缩,脸色白了白,却不肯放弃,手指一紧,反而扣紧了她的手。
景横波转着眼珠,心底有些古怪的意味,如果说一开始她看出这少年身患重病,并不介意陪他玩乐,此刻因了这别样的心思,倒是一分钟都不打算再留了。
负不起的责任,就得避开,她留着玩玩无所谓,万一人家动真格了,她以后跑了,人家心脏病发怎么办?瞧那小嘴唇,爬个楼梯紫成了桑葚。
她迎着钟qíng希冀的目光,笑嘻嘻地伸出手,准备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开个玩笑,不伤他面子的拒绝。
比如摸摸他的脸,说句弟弟你好帅姐姐一见钟qíng可是姐姐早已嫁人是残花败柳之身可不能昧着良心糟践你之类的好听话儿。
手指还没碰到钟qíng的脸,忽然背后起了风,风咻地一声从她颊侧掠过,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发鬓飞起一蓬黑烟,雾一般地在她眼前化了。
仔细一看,我勒个去,右鬓的短发全没了。
掠过她颊侧的锐风并没有停留,“咻”地一声she向钟qíng脑门,下一瞬钟qíng两眼一闭,砰一声直挺挺倒在楼板上。
景横波一声尖叫未及出口,忽然脑后“崩”地一响,眼前一黑。
砰,她也直挺挺倒了。
满是向日葵的屋子里静悄悄,似乎无人。
过了一会,一双软底靴,踏着jīng织向日葵的华贵地毯,无声缓缓出现在门口。
来人步伐从容,似于自己家中闲庭信步,袍摆如云,漫过人间,经过钟qíng身侧时,好像没看见般踩过他胳膊。
昏迷中的钟qíng龇牙咧嘴。
那人在景横波身边停下,手轻轻一抄,将景横波抄起,麻袋般扔在肩后。
随即那人转身,随手一抛,一张写满字的纸,轻飘飘地落在昏迷的钟qíng身边。
“承蒙公子错爱,妾身敢不从命?只是妾身痴迷于jú,见jú则喜,失jú则伤。公子称对妾身无有不应,如此,请公子为妾身置此jú花屋。诸般器物,帐幕被褥,且请皆为jú花。花屋落成之日,妾身定为公子请执箕帚,自荐枕席。请以三月为期,届时,妾身定与公子,喜结秦晋之好,遂成金玉良缘。”
……
景横波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睡着。
好黑,一定还在梦中。
她重新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来,这回她确定自己没睡着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感觉这里是个屋子,可是没有光,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呼吸,甚至没有一切感觉有生命的物质,给人感觉好像是……死地。
对,死地,yīn气沉沉,毫无生机。
景横波打个寒战,努力地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钟qíng苍白惊愕的脸,满目的向日葵。
哦,还有一道奇异的光,似乎从自己后面穿过来。
她摸摸身边,二狗子不在,霏霏不在,翠姐静筠拥雪自然也不在,这个地方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冒出来,猛地抓住了她的全部神经。
啊,不会又穿越了吧?
四面这么离奇的黑,毫无光亮,不会如那些狗血小说所说,没穿好,一不小心穿到时空黑dòng或者时空夹fèng里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景横波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她跳起来,四处摸索,没有摸到任何门窗。
她敲击墙壁,发出的声音沉闷,感觉四面都是实心的。
周围的空间很狭窄,三步就可以跨到头,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狭窄,却没有感觉到气闷。
景横波眨巴眨巴眼睛,心上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记得以前逛论坛听说过极度黑暗对人心理的压迫,提到关黑屋子胜于一切酷刑,却不以为然,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极度黑暗和寂静,让人视觉遗失,自我认知能力遗失,由此衍生的恐惧推演、胡思乱想、思维散乱,才是对人造成伤害的最大利器,时间越长,越危险。
景横波心知不好,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想着既然睡着穿出来了,或许也能睡着穿回去,回现代,回大燕,哪都好,就是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呆着。
也不知道睡着没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当她再睁开眼时,依旧看不见自己,依旧面对的是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黑暗,她的冷汗,顿时慢慢渗了出来。
头顶上忽然有隐隐约约的声音。
景横波身形定住,抬头,上望。紧张的同时心里微微松口气,有声音就好,总比极度的寂静要好。完全沉默的世界才让人要发疯。
声音似从远处传来。
一开始是风声,水波溅起声,树叶被拂动的声音,还有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如蚊虫唧唧野鸟啾啾,寂静中又满含悄悄的热闹,像是有人在河流山川树林中行走,用惊恐的眼神在打量陌生的自然,景横波忽然有点恍惚。想起和宫胤行走山林的日子。
随即忽然四面一静,景横波正听得入神,给吓得不由自主也屏住呼吸,寂静里鸟不叫虫不鸣,树叶不动,只有风声在不断地呼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景横波开始紧张。她忽然想到了那只凶shòu豹子。
随即风声大作,随即整个林子也似突被惊醒,从隐秘的寂静到极度的凝固到忽然炸开,树叶狂摇,群鸟高飞,虫子入dòng,小shòu躲藏,不知道什么灵巧动物,成群结队地从树梢上狂奔而过。
所有的声音都在诉说四个字:危险bī近,快逃!
黑暗里声波的传达特别bī真,令人身临其境,景横波开始四下找dòng来钻。
dòng找不到,四面像是铁打的,随即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在景横波身后响起。
景横波身形一下凝固,后被汗毛都似根根竖起。
猛shòu!
极度惊恐的同时,她隐约也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可惜人在极致惊恐时,注意力只会停留在自己的感官之上,没有思考的能力。
咆哮声近在咫尺,树林里的动物们越发惊恐疯狂,景横波紧紧地趴在地下,感觉好像那猛shòu血盆大口里的腥臭气息,就扑在自己头顶,晶亮的涎水尺半长,颤悠悠地挂下来。张口咆哮之间,林间卷起bào烈的风。
忽然一道凶猛的风声越过头顶,像是猛shòu正越过树丛,随即咕咚一声,似乎一个人体被猛shòu扑倒,景横波浑身jī皮疙瘩竖起,感觉好像自己被扑倒一样。
林中静了静,树叶恹恹地垂下来,动物们呼吸急促,似乎都躲在树后悄悄地偷看。
有沉闷的咀嚼声响起,伴随着不断的细微咔嚓、嘎嘣、撕拉之声。猛shòu似乎在享受它的大餐,在咀嚼、吞咽、踩断骨头撕开肌ròu贪婪地一口口啃吃……
景横波这下连头皮都麻了。
黑暗将人的感受无限放大,导致无限敏感,也导致人对环境和自身所处境况的难以辨别,而音效如此bī真,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更难保持清醒。景横波渐渐变得恍惚,仿佛那被按在猛shòu臭烘烘的身下,被那血盆大口狰狞利齿一口口撕咬啃吃的……是自己。
肌ròu断裂,血ròu横飞,恐惧和疼痛,绝望和茫然,她喘息渐渐激烈,思维渐渐混沌,只下意识挣扎向前,想要脱离这可怕的感受……
一寸、两寸、感觉到那摧魂蚀骨的可怕声音似乎渐渐弱了,她浑身也冷汗涔涔,再无一点力气,她趴在地上喘息半晌,挣扎着爬起身,试图再次拍壁求救,心中想着如果此时有人把她从这可怕的黑dòng中救出去,她一定以身相许。看不上她把太史阑君珂文臻卖了也可以……
正胡思乱想,忽然身后“咔嚓”一声。
特别清脆响亮,瘆入骨髓。
似腰骨被钢牙利齿,一口咬断。
血ròu飞溅,两截的身体落地……
“啊——”她终于受不了这么qiáng烈的刺激,张口尖呼,声音惨烈,似要刺破这黑dòng,把整个宇宙刺个鲜血淋漓。
砰一声闷响,地面一阵晃动,随即眼前一亮,似黑暗忽然被撕开一条裂fèng,一条颀长的人影,以无法看清的速度闪入,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怎么了……”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会……”
景横波觉得这声音有点像宫胤,可是语气决然不像,宫胤怎么会心急发颤?他有人的qíng绪?
但不知为何,听见他声音,她莫名就软了下来,浑身大汗湿嗒嗒地挂在他手臂上,犹自不忘努力举起手臂,气息奄奄地一把掐住他脖子。
怎么到现在才来!
“横波!”他似乎在呼唤她,声音还是急切的,景横波又觉得自己幻听了,宫胤怎么会呼唤她名字?他都冷冰冰喊她陛下或者喂的!
她手指用力,想要掐住他脖子狠狠晃上几个来回,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问问他怎么会救驾来迟,问问他还想不想活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晃上他,自己就晃了晃,翻白了眼睛。
她晕过去了。
……
宫胤蹲在黑暗中,抱着景横波,一辈子第一次呆若木jī。
怎么会这样?
身后有人接近,呼啦一下拉开黑布。天光大亮。
景横波此刻如果意识清醒,八成得气死。
所谓黑dòng,不过是之前的铁马车。只是卸下了轮子,关紧了车门,四面蒙了黑布,遮没了所有光线。就成了一个毫无fèng隙的“黑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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