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祁听着,心中一动,想着景横波不就是个天授者?
“说起来才好笑呢,”姬玟忽然笑道,“我第一次去东堂,就遇见一个微视者。那姑娘也是初到东堂,以为自己这微视很了不得,结果转个弯遇见能穿墙的,再转个弯遇见会生命接续的,她当时就崩溃了,长叹:老天太nüè,异能狗遍地走……”
耶律祁也笑,忽然怔了怔,觉得这说话的调调,怎么这么像景横波呢?
正想着景横波,就见前面人影连闪,他认出景横波身形,似乎正往先前那个有埋伏的宫室去,便遥遥做个手势,示意前方不妥,让景横波跟他走。
那边景横波也看见,认出耶律祁和姬玟,她对这两人很是信任,当即转向,宫胤看看那边,也没什么异议。
四人跟着底下那人一路走,发现竟然还是回自己所住的外廷宫室的路,不禁有些惊讶——难道商国把真正要紧的东西,反而藏在了外廷。
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所谓大隐隐于市,把重要东西就藏在他们隔壁,才最让人想不到。这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定势。
又是人影一闪,屋脊上奔走的裴枢,也发现了景横波,立即跟着过来。
一行人从不同方向,回奔向原先那片宫室,靠近裴枢住处的殿宇。
……
商悦悦在裴枢所住宫室外转了半晌,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她不会武功。
忽然一个人在她身边道:“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商悦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边蹲着一个少年,脸上乌漆墨黑的,只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很是灵活。
她呆了呆,才“啊”一声低呼:“啊,你是刚才那个……”
她怔怔地看着玉无色,没想到刚才那个蹲墙角哭诉的家伙,竟然不是宫女,而是个少年。
玉无色“嘘”一声,笑嘻嘻看着她道:“原来你不会武功啊……看在你听我哭诉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把,你是不是想进去?”说着嘴对着裴枢的宫室一努。
商悦悦咬着嘴唇点点头。
玉无色一笑,将她拎起,负在自己背上,商悦悦一声低呼,脸已经红了,还没来得及挣扎,玉无色已经轻轻巧巧纵起,越过了院墙。
商悦悦只觉得风声呼呼,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在殿内的横梁上。
横梁之下帐幔深垂,帐幔之下火盆熊熊,孟破天趴在火盆旁边的榻上,睡得香甜。
玉无色拍拍商悦悦,指了指下面火盆,咧嘴一笑,做了个投掷的姿势。
商悦悦一惊,随即摇头,指指下面孟破天,示意如果在那里爆炸,这姑娘会首当其冲。
玉无色翻翻白眼,又指指chuáng的位置。商悦悦又摇头,红着脸。
玉无色拎着她又换个位置,指指靠窗的位置,商悦悦又指指窗外的花,意思是炸起来会把这些美丽的花炸毁。
玉无色bào走了。
这娘们怎么这么唧唧歪歪,人不能炸,chuáng不肯炸,花也不肯炸!
他一生气,就一搡商悦悦。
商悦悦猝不及防,身子一倾,她赶紧抓住横梁,袖子却一dàng,袖子里的黑布袋子,忽然就落了下去。
商悦悦和玉无色都大惊,急忙伸手去捞,却哪里来得及,眼看那袋子直落地面。
袋子里有散火药,被风chuī散,罩满宫室。
也有雷弹子,不需要明火,撞击便炸。
玉无色大惊,心知大事不好,抓住商悦悦就要逃,商悦悦却挣脱了他的手。
玉无色仓皇回头,横梁上黝黯的光线里,就看见商悦悦一张脸惨白如纸,眼底泪光盈盈,眼神却坚定如石。
少女目光定定的,对着他,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下面。然后抱住了横梁。
玉无色在这一刻受到了震撼。
他看懂了这个手势的意思。
“祸是我闯的,我负责。和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
玉无色心中一揪,忽觉难过又惭愧。
他真的只是想小小教训裴枢,给他添点麻烦,并不想害这花季少女送命,不然他也不会不放心跟过来了。
但此刻看见这少女凄绝又坚定的神qíng,他忽然明白了任xing的代价。
人们一次次为任xing付出代价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代价越惨痛,成长越快。
他在这一刻感觉到被qiáng力拔节的痛苦。
“走!”来不及做什么,他猛地抓住商悦悦。又对底下喊:“小……”
“轰!”
一声巨响,便如一个雷极近地劈在头顶,一股气làng冲天而起,“咔嚓”一声横梁断,玉无色和商悦悦被气làng冲得一个翻滚,再jiāo叠着落下。
与之同时落下的,还有断裂的横梁,破碎的屋瓦,簌簌掉的墙皮。而四面墙壁都在颤抖,家具震倒,地面塌陷,烟雾弥漫,忽然又是“噼啪”一声大响,传来孟破天的尖叫。
巨响一起,景横波等人都已听见,骇然回首,就见烟尘里殿宇正在倒塌。一看那位置,景横波来不及思考,身影一闪便不见。宫胤和耶律祁立即狂追而上。再后面姬玟跟上,人影一闪,稍远些的裴枢后发先至,越过她身侧,奔向那倒塌的殿室。
裴枢的那个院子,已经被一片烟尘所覆盖,景横波到了以后,根本看不见里面怎样,她一边大叫:“裴枢!破天!”一边向里冲。
闯进屋中,横梁已经塌了一半,正卡在门口,上头屋瓦还在簌簌往下掉,她无法再瞬移,从横梁下钻入屋中,隐约听见孟破天的喊声,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景横波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忽觉上头也有人声,一抬头,上头那还没断的一半横梁上,似乎挂着个人影,正在猛力咳嗽,听声音像是少女。
她有点奇怪这人为什么不呼救,还有底下发生爆炸人怎么跑到横梁上去了?急忙对上头喊:“谁啊,是破天吗?你怎么样了?我来救你!”
一边喊她还一边要躲闪从天而降的砖瓦,上头那人却不回答,只是拼命咳嗽,声音犹带哭腔。
景横波正要闪身上去,忽然身后不远处又是一声炸响,又不知道哪里被炸塌了,什么东西翻翻滚滚地向她背后涌来,她只得先避开,这时却发现自己被四周倾覆的梁木砖瓦家具等物困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几乎走不过去。
玉无色那个不知轻重的熊孩子,袋子里火药散粉也有,雷弹也有。火药散粉飘散开去后,遇见明火就会不断出现小型爆炸,整个宫室顿时给炸成了筛子。
人影连闪,宫胤出现在景横波身侧,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心!”
又是人影一闪,耶律祁出现在她另一侧,道:“这里还会有爆炸,你先出去,我们负责找人。”
宫胤点头,两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达成共识,景横波却摇头,道:“上头有人!”
三人一起抬头,忽然姬玟踩着横梁跳进来,站在比他们高一个身位的横梁上道:“可有伤亡?此地雷火气息太重,还会爆炸,快走!”
“都出去,我来!”又是人影一闪,裴枢出现在横梁顶端,比姬玟更高一个身位,大喊道,“孟破天!”
“我在这里!”一个乌漆抹黑的家伙,从殿深处的废墟里艰难地爬出来,对着裴枢伸手。
众人舒一口长气,景横波急忙踏着废墟,要去将卡在柜子和chuáng架间的孟破天拉出来。
姬玟和宫胤忽然仰头,与此同时,耶律祁也跃上一步,仰头道:“上面是谁!”
上面没有动静,似有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
众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殿中只有孟破天一个,这时候出现在上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出手炸殿的人!
几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起。
几大高手一起出手,身形带起的旋风,卷得歪斜的横梁都一阵颤抖。
上头一声尖叫,“哧”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破裂了,再然后,烟尘中似乎有隐约的簌簌声响,像什么东西被倾倒了下来。
此时众人都在这东西的正下面,只是身位有所不同,而这时景横波也猛地一拉,将孟破天拉到身边,此时六个人,都挤在了这被横梁和倾倒物架起的一个不大的空间内。
然后。
忽然宫胤就坠落下来。
然后耶律祁,裴枢,姬玟……
再然后景横波嗅了嗅,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再再然后孟破天诧异地道:“我好像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儿……”
再再再然后,啪啪几响,几大高手栽了下来,伴随他们落下的还有各种杂物,将他们各自隔开,隐约还有景横波的惊呼,孟破天的尖叫,还有裴枢的大骂:“什么鬼!”
“轰”地又一声巨响,也不知道哪里的弹子又被触发,这回哗啦一声,整个屋顶都塌了。将几大高手,男男女女,全部压在下面。
屋顶上,两个面目呆滞的人,在面目呆滞地对望。
计划不如变化快,这一炸,炸出这样的结果,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好半晌,玉无色才吭吭哧哧地道:“你……你刚才袖子里,落下的,是什么东西……”
商悦悦脸上表qíng,不知道是哭是笑,好半天才抖抖索索,翻了翻自己衣袖。
她右边衣袖被撕裂,袖囊破裂。
玉无色若有所悟,“你袖囊里原本有东西?掉下去了?”
商悦悦又是那不知是哭是崩溃的古怪表qíng,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玉无色瞧着便觉得不大好,硬着头皮道,“毒药?”一边想着回去后自己的屁股啊贞cao啊什么的能保住吗,老娘会把他卖给山里的野人族吗?
商悦悦摇摇头。
玉无色松了口气,不是毒药就没事,底下那群人本事大得很呢,只要事qíng不闹得太大就好。
商悦悦抖抖嘴唇,“比毒药还惨……”
“那是什么?”玉无色不懂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毒药还惨?
商悦悦盯着自己那袖子,两边袖子,一边放了火药袋子,掉下来了,引发了一场爆炸。另一边放的,就是母后给自己的那个“邀qíng药”。先前几大高手冲向横梁,身形带动气流,卷得她身形晃动,袖子被支出的梁木挂破,这瓶子也落了下去,当时就破了,粉末散了一地……
这粉末虽不比火药粉末声势惊人,但却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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