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人qíng太大了,她急忙推辞,铁星泽却对她诚恳一笑。
“我能得沉铁王位,说到底都仰赖你。再说,”他的笑意忽然带了些微羞涩,“我也但望玳瑁的胜利中,有我一份功劳。如此,我便能以此向紫蕊求亲了。想来女王不会不同意吧?”
日光下他笑容明朗,似将这世间一切纯粹凝练。
“婚姻大事,紫蕊自己做主。”景横波一笑耸肩,“不过,只要你们qíng投意合,我肯定不会棒打鸳鸯。”
“我送你们至玳瑁边境,”铁星泽道,“方便你们对这支军队了解使用,之后我再回归国内。”
景横波下意识回眼看宫胤,宫胤却根本不接她的目光,她只好笑着感谢接受。
自从出来后,神奇的是,宫胤裴枢耶律祁这次没有进行例行的飞醋品尝大赛,三人互不理睬,却很有默契地,从不对她的事务发表任何意见,一切事qíng让她自主。就连以往最爱对她的事指手画脚的裴枢,这次也显得分外配合,一副要让她建立权威的模样。
景横波有种三个男人在拼“谁更懂事”的奇怪感觉……
队伍在不断扩大,行走过程中还加入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大多沉默而不为人注意,景横波事先得了宫胤和耶律祁照会,让她不必管,她也就当没看见,左不过是宫胤和耶律祁的秘密属下罢了。
整个队伍,还是以沉铁军队人数最多,易国军队不可能那么快赶来,景横波打算把易国军队当做后援使用。
看着自己队伍日渐庞大,应该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尤其在自己要千里回奔,营救基业的时候,会更加踏实。但不知道为什么,景横波每次抬眼四望,看着四周那些黑色的、沉默的、毫无声息埋锅造饭或者行军的沉铁士兵,总有一种不安而压抑的感受。似乎那些连盔甲和刀都丝毫没有光芒的士兵,是一个个幽魂一般的影子,在视野的前方无声消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出现。
她以为这是自己的特别感受,可是有次,她看见拥雪站在高坡上,看着底下,神qíng若有所思,她走过去,和拥雪站个并肩,才发现高坡底下,那群沉铁士兵在洗澡。
默默地洗澡。
一大群人,足有几百号,在一条河里洗澡,所有人都是一个动作——默默撩水洗澡,起、落、起、落……
没有水声,没有喧哗,没有笑闹,如果不是站在上方亲眼看,甚至不会感觉到底下有几百号人。
景横波忍不住打个寒战——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像隔着屏幕看默片,你只知道动作,不能确定人物内心。又或者像看见一群非活物的东西,他们有人的躯体,但却没有人的活气,甚至没有灵魂。
她记得自己前世看电视,军营规制森严,但却不会磨灭士兵的灵xing,大兵们洗澡时,是最能展现男xing野xing的时刻,不闹一闹,几乎是不可能的。
几百个男人洗澡,两个女人偷看,却生生看出了一身的寒意。
她听见拥雪喃喃地道:“没有声音……”
景横波没想过,没有声音,也会这么可怕。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军队,也无法想象什么人会训练出这样的军队。
仿佛猜中了她所想,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这军队,叫默军,不是我训练的。”
景横波转身,就看见铁星泽和宫胤,他们正负手站在她身后,也在看着底下军队。
铁星泽目光凝重,隐约几分骄傲,宫胤从来都是那个淡而远的样子,似乎谁都不在他眼底,只有一个景横波摇曳生姿。
不过他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看看底下那几百个luǒ男,再看看景横波。
景横波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的心思,都在铁星泽刚才那句话上。
“这支军队自然不会是你训练的,你一直在帝歌嘛。但是,为什么叫默军?”
“沉默的军队。”铁星泽道,“他们所佩的刀,是沉铁最好的铁打制的。沉铁沉铁,自然产铁最优。这种铁的特征,就是无光也无声。”
“无声?”
“以之练成兵器,只要是同等质地的刀和刀鞘,那便拔出cha入都无声。再加上它无光,任何时候,都和黑暗一体。”铁星泽一笑,“这效用听来无用,却最适合执行秘密任务的军队使用。你知道很多杀机的泄露,就是因为发出声音。而人越多,声音越多。所以这支军队,也是我沉铁最为秘密的杀手军队。你知道杀手都独往独来,不能大批量行动,杀手一旦成帮结队,必定能造成灾难,所以先王独辟蹊径,想要建立一支杀手军队。每个人的体重,配备,武功,武器都有要求。为了配合刀的无声,人也必须练习得在任何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那这样一支军队,岂不是暗杀自己人最方便?”景横波随口道。
铁星泽目光一凛,随即笑道:“女王说的对。是我没想到这一层。我心急,要求国内调拨最为jīng锐的军队,默军就是最jīng锐的。现在想来,这支军队由先王建立,一直隐藏在边境秘密训练,历来只服从历代大王,我接位不久,自己都还没熟悉这支军队,就这样贸然召唤出来,似乎不大妥当。”
“啊,这是你的好意,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多想。”景横波有点不好意思,当人面怀疑人家军队不忠诚这种事,算是大忌,也就铁星泽这种宽容温和的人,才不介意了。
“你放心。”铁星泽一指那些士兵堆放在糙地上的衣甲,“他们的衣甲上,都有特殊设计。只要我愿意,随时能令他们发出声音。他们的无声,在我们面前,是没有用的。”
景横波点点头。这才发现宫胤好像脸色有点不对,赶紧和铁星泽道了别,下了高坡,才听见宫胤淡淡说了一句,“好看吗?”
“啊?”
宫胤似乎很随意地对底下瞥了瞥。
景横波这才想起她刚才gān的事——看一群男人洗澡。
“啊,不确定好不好看,也许比你好看,也许没你好看,要不要实践比较一下?”她笑吟吟托着下巴,左一眼右一眼地瞟他。
她就爱看他吃醋,因为吃醋的时候,平日里给人感觉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才像忽然降落了人间,寻到了红尘气息。
如此,也令她安心,安心地觉得这是自己的男朋友,有体贴,有呵护,也会吃醋和争吵,和这天下所有qíng侣一样开始,和这天下所有有缘qíng侣一样结成正果。
宫胤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从她身边从容步过,景横波刚撇了撇嘴,就听见他忽然道:“晚上,一起,如何?”
“啊?”景横波险些去掏耳朵。
“你昨天好像说背痒。”宫胤指了指她背,还是那么圣洁淡定的神qíng,“不想要我擦背?”
“啊?”景横波再次出现间歇xing耳聋,怔了一会,宫胤也不等她,大步走了,景横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地一声尖叫,拎起裙子就追了过去。
河水里几百个男人默默抬起头来,看见高坡上,艳丽的女子拎着裙子,一阵狂跑大叫。
风将她的声音,传得满坡都是。
“喂喂喂你等等啊,那个,我是很痒啊……记得晚上,晚上啊……说话要算话啊……不许再坑人啊……我真的真的很痒啊……”
几百人默默听着,默默对看一眼,再默默看一眼景横波,最后默默低头,一泼冷水,浇在重要部位……
☆、第六十章 我和你在一起的滋味
景横波觉得今天的白天显得特别难熬。
时间像被分割成了无数绵长的丝,牵扯缠绕,扯着天日不肯向西山落,她一边行路一边看着那轮金乌,在湛清的天尽头缓步游移,恨不得一伸手把日头拽下来,换一把黑天,咚地一声砸上去。
一边急不可耐,一边还要故作镇定,眼睛在路边找着河,心里想着河里洗澡的大神以及一些不该想却总忍不住要去想的事儿,时不时觉得鼻子发热,得赶紧捂一捂。
半下午的时候,临时担任斥候的七杀来说,再往前有个适合休憩的地方,相对隐蔽,有水有山,再往前就难说了,裴枢刚要说这么早打尖gān嘛,继续赶路!就听景横波急急地道:“打尖打尖!”
“这么早打尖做什么?”裴枢狐疑地盯着景横波,这女人一整天神思恍惚,是不是脸颊泛红,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洗……”神思恍惚的景横波差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急忙正色道,“喜欢!你管得着!”
裴枢哼一声,掉头而去安排提早打尖。反正过了今晚,就得进入玳瑁境内,只怕要有一场恶战,早点养jīng蓄锐也好。
一说休息,默军们动作很快地开始安排宿营地,因为时间还早,景横波开始准备洗澡要用的东西,和要换洗的衣物。
不管大神给不给她擦背,在路上走了几天一直没洗澡,她也想痛快清理一下。
车门外有人敲门,节奏温和,不轻不重,一听就知道,不是猛地砰一声的裴枢,也不是向来不告而入的宫胤,她没有回头,一边收拾衣物一边笑道:“门没关,进来啦。”
车门开了,她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外头三月浓得似乎要流淌出来的chūn光,她有点诧异于自己的迟钝,怎么就没发现不知何时chūn已至,天地间色彩浓丽,花色艳得绮靡浓厚,天色却因此显得湛清明朗,被那些细嫩翠绿的风中糙尖宛转轻曳,斜斜地垂下一片片稀薄而纯亮的白云来。
眼眸似被这般的剔透清艳清洗,而微笑的耶律祁在这片剔透中,自成一派温雅,为chūn光各自增色。
景横波也不禁稍稍屏了呼吸,随即她笑了起来,因为温雅幽魅贵公子肘间挽着一个竹篮子,这造型实在有点违和。
耶律祁笑着对她抬了抬臂间篮子,道:“刚看见附近不少可吃的野菜,现在时辰还早,要不要踏青挑菜,尝一尝人间野趣。”
景横波瞧一眼外间浓丽得令人惊心动魄的chūn色,糙香花香扑鼻而来,这样的天气踏青采野菜,真是她穿越之后难得的闲散美妙经历,正想答应,忽觉似有寒芒在背之感,猛一回头,第一眼没人,越过车窗,看见原本不在视线中的宫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不远处,正背对着她,出神地凝视远方。
某人难道用背也能施放杀气吗?她心中嘀咕,立即回头对耶律祁笑道:“有点累呢,想睡会儿。不陪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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