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急忙躬身退到一边,连车夫都赶紧勒住马头,生怕马儿出声,惊扰那队伍。
近百人拥着一辆华丽辇车辘辘而过,辇车内隐约有调笑呢喃之声,所有人目不斜视而过,没有人因为旁边站着公主而稍有停留。
葛芍微微偏转脸,葛莲唇角一抹微笑,看起来分外和善。
直到那辇过了,才忽然一停,里头有人掀开丝帘,探头问道:“你俩个做什么去?”
葛芍不答,葛莲恭敬地道:“回三哥,我们奉王命出宫办事。”
落云王世子斜睨她一眼,道:“父王总是太信任你两个,也不想想两个女人能办什么事?这样吧,斩灰。”
一个灰衣人跨出辇车yīn影,在王世子面前躬身。
“你去给两位公主帮忙,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王世子随意吩咐一句,缩回身子,放下丝帘之前,忽然道,“我是君你是臣,下次不要再叫这么亲热,明白?”
葛芍无声咬了咬牙,葛莲硬拉着她,笑着行礼,“是,葛莲谨遵世子教诲。”
辇车辘辘而去,王世子半讥半嘲的笑声似乎还回dàng在风中。
葛芍手指紧紧捏在掌心,咬牙低声道:“又不放心!又派人监视!又来抢功!”半晌又忍不住道:“不过仗着宠妃之子,父王溺爱。整天嬉戏游乐,连今晚夜宴都没参加,也不知去哪寻欢了,居然有脸现在来教训!”
葛莲看一眼那远远站着的斩灰,一个凌厉的眼神甩过去,葛芍扭头闭嘴。
葛莲慢慢想着,却忽然笑了。
葛芍疑惑地望着她。
“我想……”葛莲悠悠地道,“有个帮手总是好的。王世子如此尊贵不可亵渎,他的亲信,如果出点什么事儿。你说,王世子殿下是不是会不管对方是谁,都不顾一切要报复呢?”
……
香汤池前,左丘默一脸为难,她虽然是个女人,但独往独来惯了,实在不喜欢和另外一个女人luǒ身共浴。
忽然背后拍上一记大力龙爪手,将她毫不客气地拍进了池中。
人体“哗啦”入池水声响亮,传出景横波兴奋的格格笑声,“爱卿,今夜你我……你我鸳鸯戏水……qíng调十足啊……”一边笑吟吟将侍女都赶了出去,“我夫妻qíng趣……要你们掺合作甚……出去,都出去!”
这话清晰地传到外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耳中,众人都眨眨眼。
屋顶上裴枢皱眉翻了个身,鬼兮兮爬到浴池位置上方,掀开一点屋瓦向里看。
忽然一颗石子砸中了他的屁股,裴枢大怒抬头,就看见孟破天横眉竖目。
裴枢恶狠狠瞪她一眼,低头又要看,隐约看见入水的好像是左丘默,景横波笑得dàng漾,却穿得整整齐齐在池边,顿时眉开眼笑。
忽然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还想再看清楚时,又一块石头砸了过来,这回这石头比上次还大,砸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痛,裴枢大怒,唰一下跳起来,准备给孟破天一点教训。
孟破天毫不退让,脸色涨得通红,用口型对他喊话,“看什么看!”
“老子爱看关你屁事!”裴枢也用口型骂回去。
“不就是女人吗!没看过啊!”孟破天回骂。
“她就是比你值得看!”裴枢在孟破天面前骂起来总是毫无顾忌。
孟破天不说话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得裴枢有点心虚,脖子一梗,正想让她滚蛋,却见孟破天猛地脱去了外衣,胸一挺。
瑟瑟凉风中,高高殿顶上,溶溶月色下,她只穿肚兜的身体,忽然挺在了裴枢视野里。
少帅仿佛被当庭劈了一个雷在头上,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张着嘴,话再也喊不出来了。
风有点凉,孟破天的脸却红如丹朱,挑衅地盯着裴枢,一字一字气声道:“她有,我也有,到底谁值得看!”
少帅张开的嘴猛地合上,手指着孟破天,似乎想骂骂不出来,忽然向前猛地一冲,脚步控制不住声裂屋瓦,底下景横波抬头看看,赶紧放大了调笑的声量。
裴枢顾不得这些,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孟破天面前,伸手猛地将她衣裳向里一拉,又脱下外衣,往她头上一砸,怒声道:“发什么疯,滚回去!”
兜头被他袍子遮住的孟破天,只嗅见那衣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忽然心中一热,鼻间一酸,猛地伸臂,抱住了裴枢。
“喂你gān嘛——”少帅难得地有点惊慌,伸手要推她,孟破天咬牙一使劲,抱着他向后一仰。两人骨碌碌一路滚下了殿顶。
好一阵吱吱嘎嘎的动静,底下景横波向上望着,低骂一声,“gān什么这是!嘿咻都比你们动静低!”一边赶紧要茶要水要人伺候,水声拨得哗啦啦乱响,将那阵声音盖了过去。
隐约“砰。”一声低响后无动静,景横波也不想管了,反正裴枢自保是没问题的。
池子里哗啦一响,左丘默游了过来,扒在池边看她,被水汽一熏,她脸色更红,神智却清醒了许多。
“陛下这是何意……”
“嘘。”景横波扔给她一套深色衣裳,“洗掉酒气,换身衣服,咱们去看场好戏。”
左丘默有点不解,但还是按她的安排去做了,一边换衣服一边匆匆道:“外头人很多。”
“跟我走便是。”
白影一闪,霏霏从门fèng里溜进来,蹭了蹭景横波裙角。
左丘默毕竟是女子,看见萌物总归心动,伸手想抱,霏霏瞧一眼她的小笼包,一转身,大尾巴狠狠地拍在她手上。
景横波哈哈一笑,骂一声“流氓shòu。”心知最外头的那批人一定已经解决了。
掀帘出去,果然一地东倒西歪。景横波虽然随时可以瞬移出去,但架不住这些人频频进来看,一发现人不在就会嚷出来,不方便。
而大批量放倒没有武功的人,是霏霏的专长。
屋子里的香气怪怪的,香料里估计又掺了小怪shòu的尿。景横波携着左丘默,一闪不见。
片刻后出现在外殿,今夜王宫内自然警备森严,但那些川流不息的巡夜护卫正忙得很——七杀穿得黑漆漆在宫内跑来跑去,各种让人以为是刺客,和巡夜护卫玩“你追我赶”游戏已经好多次,每次人家只好放人赔罪,半夜下来,人人疲于奔命。所以当景横波和左丘默的黑影在宫中穿行时,以为“láng来了”的侍卫们,已经没有反应了。
不多时出了宫,景横波问左丘默,“你家的所有家将,都关在哪里?”
“刑司重刑部地下大牢。”左丘默答,忽然反应过来,大惊回头,“陛下是说……”
景横波格格一笑,“灌醉你,色诱我,如果不是今晚有节目,没事你们大王费这么大功夫gān嘛?”
话没说完,左丘默已经箭一般地she了出去。
她还没跑出多远,就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街口,浑身发颤。
黑暗中,靠近刑司衙门的街道上,无声无息,行来一大队军队。
是全副武装的京卫,连同捍卫内城的五城兵马司的jīng兵,所有人夜行无声,着黑色兵衣,连身铁甲,刀出鞘,箭上弦,金属武器,在月色下寒光清冷。
而那些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是冷的,满满杀气的。
左丘默认得这些是jīng兵营所属,王室直管,只有持王令才可以动用。其中多是贵族子弟,和她左丘家没什么关系。
一肚子的酒瞬间蒸发,似被冰雪围拥,从内到外的冷。
她眼底光芒闪烁,那是悲愤。
亲眼看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悲愤。
亲眼看见自己家族至今还为之流血流泪,堕入深渊依旧不愿背叛的王室,无qíng无义cao刀相向的悲愤。
她想过王室会决绝会下手,却也没想到,真的这么快,这么狠。
左丘家族的热血和忠诚,原来终究是这夜里,无声被军靴践踏在脚底的尘埃。
她咬牙,沉默,立在黑暗中,看着那些士兵,悄声包围了整个衙门,所有武器出鞘上弦,稳稳对准了里面。
这阵势,里头飞出一只苍蝇,也会被she成八瓣。
这还没完,隐约黑暗深处隆隆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沉重地压过青石板路,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随即暗处隐约露出一点巨物的轮廓,青灰色的、闪着暗光的、所经之处,遗落一地淡淡硝烟气息……
左丘默更加猛烈的颤抖起来,眼中的光芒,已经不仅是悲愤,更有不可置信。
巨pào!
至于吗!
这全族仅仅两尊、不惜一切代价,刚刚从浮水部重金购来的巨pào,至于为灭一个左丘家族,如此动用吗?
想嚎叫,更想笑,想拔剑对天吼,落云王室,真是对她左丘家,不死不休啊!
而她们左丘家,为落云王室,多少年,也是不死不休!
左丘默忽然又猛地一颤。
全族两尊,动用了一尊就不怕用第二尊,那第二尊在哪?
左丘府……
脑中轰然一声,左丘默拔腿就想跑,跑出一步又顿住——这里也是无数忠心部属!一样是她们左丘家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是陪着左丘家出生入死拿命来忠诚的叔伯,放弃他们,一样过不去良心的坎。
亲人和部属,此刻竟不能两全。
“女王……”左丘默咬着牙,她一生不愿求人,然而此刻,不得不哀怜地望着景横波。期待这位似乎早已看穿一切的女王,智珠在握,依旧将落云部的杀机预算在先,已经有了准备。
景横波迎着她的目光,笑笑,她确实安排七杀去左丘府。落云部一旦动手,肯定赶尽杀绝,只是这pào也出乎她意料之外,够狠。
莫名的,她有些担心留在宫内的宫胤起来。
还是让左丘默先安心吧,不然这冲动的直肠子,又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儿就麻烦了。
正要说话,忽然肩头上的霏霏仰起头,鼻子四处抽抽,明显嗅见了什么味儿般左顾右盼。随即指了指黑暗中某处,咕哝了几声。
景横波会意,拉着左丘默隐入黑暗,往那方向闪了闪,又等了一会,才见暗处一辆马车,慢慢驶来。
霏霏的不安更明显了,就连景横波,都已经嗅到马车内似乎有股熟悉的浓郁的气息。
然后她看见那马车在离军队还有数丈外的树下停下。
身边左丘默似乎在吸气,景横波看向她,左丘默吸着气,一字一字地道:“葛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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