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景横波嗤一声,啪一下关了门。
聊了这么几句,可以确定这藏污纳垢之地,果然水深。这么势力纵横之地,随便一个外来人都会特别显眼,耶律祁裴枢他们想要进也许很难,但同样,官府想要光明正大进来搜查只怕也很难,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她不想冒险带宫胤出去,很明显他不能出手,万一遇上追兵,他勉力出手会害了他,只能等自己的人来汇合。
关上窗户开始炒菜,她不敢吃这里供应的食物,也觉得脏,只能自己来。
可怜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景大女王,一向美女远庖厨,哪里对付过这么高技术的活计。青瓜切片还是切丝还是切块还是切条?茄子应该怎么炒?丝瓜的皮怎么解决?
小蛋糕以前是拿青瓜炒ròu片,丝瓜烧蛋汤,但这里的穷暗门子是吃不起ròu的,她也只好吃素。
“夺,夺,夺。”实习贤妻在实习切菜,听那切菜声就知道够笨。
“哎哟。”一声低叫,女王陛下泪汪汪举起手指,好痛,好心痛,她美妙玲珑的指……甲被切掉了一小块。
于是青瓜就被切成大小不一的块下了锅,最大如土豆,最小如棋子,下锅嗤啦一声巨响,她尖叫一声——油炸上了手背。
炒了半天炒不熟,gān脆加点水,烧汤。
丝瓜要削皮她还是知道的,但小刀削得坑坑洼洼不说,还总是断,在又损失了一片美丽的指甲之后,她怒而将丝瓜全部推进了huáng瓜汤里。
茄子她倒记得怎么做,她嘿嘿嘿嘿jian笑了一阵,剥了几个蒜头,拍扁茄子,放点酱,装盘锅里蒸。回头用油拌了就好。
这个好,这个简单。
忙完了,看着翻滚的丝瓜青瓜汤,以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蒸茄子,竹竿上晒着的男人的内衣,她满意地摸脸,“贤妻,真乃贤妻啊……”
随即一声尖叫,“啊,好辣!”
剥蒜头的时候技巧不对指甲里都是蒜汁,剥完蒜头没洗手……
片刻后她眼泪汪汪地查看锅里,频频掀开锅盖,想知道茄子蒸好没有。
“等一刻钟,不要总掀锅盖,会走了热气,好得更慢。”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景横波怔了怔,惊喜转身,“哈,你醒啦?”
宫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靠在了chuáng头,脸色微白,眼眸却在满室的雾气热气里熠熠的黑,透过雾气凝视着她,不知怎的,她觉得这目光似微微含笑,温暖挂心。
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红尘烟火”四个字。
这一刻的温馨暖意,他一醒来便已感受。
宫胤静静地打量着景横波,他没见过她这样的打扮,老实说用俗艳来形容都太客气,桃红抹胸葱绿裙,抹胸上不绣鸳鸯不绣花,绣的居然是chūn宫,chūn宫男女还很丑,男子肚皮ròu垮垮,女子大腿粗如猪。裙子薄透连大腿都若隐若现,披帛布料低廉,皱皱巴巴毫无衣带当风之态,倒像挂在脖子上的抹布,偏偏还要镶着做工拙劣的huáng色花蝶,看上去像挂了两条刚开花的丝瓜。再配上她故意抹黑的脸,简直丑得人神共愤。
然而他觉得她此刻美得寰宇同痴。
行走于世人前的光艳,那是属于全大荒的,此刻陋室热气里,愿意为他低至尘埃的女子,才是属于他的。
低劣的衣着和脂粉,妆点的是人间真爱。
可同富贵,可共患难,锦绣华堂和泥泞陋室,一样开出群芳国色。
景横波迎着他的目光,只是随意的笑笑,并无丝毫尴尬和掩饰,她知道自己此刻很丑,也知道他一定不嫌弃她丑。
她将盘碗用热水涮了又涮,装了自己卖相实在不怎么样的饭菜,将屋内唯一的凳子搁在他chuáng前,饭菜放在凳子上,很自然地笑道:“尝尝我的手艺?”
宫胤也很自然地接过碗,给她装了一碗饭,他装饭的时候瞟了一眼饭锅,将上头发白的米饭拨开,再将下头发焦的米拨开,选了中间一段的米饭,给她装了一碗。自己则随意装了点上头的饭。
景横波并不注意这些,她忙碌半天,早已饿了,扒了一口饭,赞道:“菜不咋地,饭完美!”
宫胤筷子慢慢地挑起一粒米,忽然道:“一个钟,就是一个时辰。”
“啊?”话题急转太快,景横波搭不上线。
宫胤瞟她一眼,又道:“你知道我不止一刻钟,十个一刻钟也不止。”
“啊?”景横波张开嘴,宫胤不理她,低头吃饭。
景横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货先前就醒了!
这货听见了她和暗娼们的对话!
这货在不要脸地暗示他,他时间很长!
她一口饭很想喷在他脸上,在喷与不喷之间,忽然听见他又悠悠地问了一句:“什么叫紫竹一竿夜chuī箫?”
女帝本色 第九十六章 丑媳妇见婆家
“噗。”
景横波嘴里的饭全部很不雅地咳在地上。
对面宫胤很诚恳地看着她,眼神里居然闪着求知的光,景横波才不信他真的完全不懂,能第一时间猜出一个钟的意思,猜不出一竿紫竹?
她咳了半天,宫胤伸手来拍她脊背,好容易止住咳,刚要岔开话题,他又道:“其实我更难理解的是老牛望月燕双飞。”
说罢看着她,居然还一脸严肃探讨。
景横波给气笑了,放下碗,将凳子挪开,手忽然伸进了他的衣襟,慢慢往下,往下……一掐。
以为会听见抽气声的,结果没动静,一抬头,却看见道貌岸然高洁出尘的某人,正盯着她的抹胸,道:“歪了。”
景横波这才发现自己动作过大,本就兜上不兜下兜下不兜上的抹胸歪了半边,别说弹跳一蓬雪色丰满,连樱果都险些给某人眼睛饱餐。
她将抹胸往上拉拉,结果宫胤又盯住了她露出来的腰,眼神审视,似乎在衬度她的腰肢是否纤细如初。
这眼神看得景横波心虚,gān脆趴在他腹上,舔了舔他半敞开的领口,宫胤的锁骨很jīng致,平直一线,似一对打磨完美的玉柄,锁骨的肌肤绷得紧紧,dàng下弧度正好的凹陷,景横波觉得可以放硬币、放jī蛋、甚至是不是可以养鱼?
宫胤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搂紧了她的腰,她横趴在他身上,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起伏的曲线,也是弧度惊人,让人想起被松软深雪覆盖的山峰,一落入可以弹起老高,那般山峰间的fèng隙,bī仄紧凑,可以夹纸张、夹铜钱,是不是还可以夹酒瓶……
两个人脑子里各自转着少儿不宜的念头,手便各自地不老实,摸摸索索,揉揉捏捏,烛光浅淡的陋室之内,浮沉着渐渐急促的呼吸,良久,景横波“嗯……”地一声,水一般地软在宫胤身上,宫胤抚摸着她的发,忽然道:“我以为……”
景横波心跳微急,浑身发热,勉qiáng压抑下体内热流,夹紧腿抬起脸,颊上红晕未散,媚眼如丝地又“嗯?”了一声。声音软腻,不似疑问倒似呻吟。
宫胤听得这一声,苦笑了笑,神qíng居然多了一丝无奈,道:“我以为你会主动……但你最近似乎很是禁yù。”
景横波心中一惊,一抬眼看进他若有所思的深黑眸瞳,她一阵心虚,gān脆八爪鱼一样抱紧了他的肩,把脸埋在他肩上,呜呜噜噜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宫胤,告诉我,你会不会死?”
宫胤抬起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了顿,半晌道:“是人都会死。”
景横波正想喷他这句毫无创意的话,就听他继续道:“……但我总会给你一个jiāo代的。”
“jiāo代,我要什么jiāo代?”景横波冷笑一声,“我真要的jiāo代,就是你正正常常,咱们不再那么多波折,一辈子无所谓荣华富贵,也无所谓长命百岁,能安安稳稳在一起过上那么一段日子。你说,能吗?”
烛心噼噼啪啪地爆着,屋内因此反而静得可怕,宫胤的手指cha在她发内,轻轻摩挲着滑下去,滑下去,她的发缎子般亮缎子般滑,让人想起流水和时光,和她相伴的日子也如流水如时光,一转瞬就过了,偶一回首,忘川河边,看见旧事倒影历历,才惊觉已经蹉跎了那么久,错过了那么多。
身居高位俯瞰天下的人们,反而求不得人间最简单的幸福。
手指从发梢捋到发尾,无意识地编成小辫,却因为头发太顺滑,到了尾部,霍然散开。
或许qiáng硬扭结在一起的缘分,到头来终抵不过命运的终结手。
他放开手,低低道:“能的。一定能。”
景横波不说话,头靠在他手上,幽幽道:“你的武功,是不是在流失?”
宫胤顿了顿,才道:“只是真力有损。”
“是因为救耶律祁?”
宫胤的沉默就是回答,景横波长叹口气,屋外又有木屐呱嗒呱嗒走过的声音,有人敲敲窗子,夸张地笑道:“妹子,chuī箫呢?真好听。”
“也没你的燕子飞得好看。”景横波回嘴,外头一阵làng笑,木屐声呱嗒呱嗒远去。景横波又叹口气,喃喃道:“有时候我甚至羡慕她们……”
宫胤偏转脸,洁白的轮廓在暗色中似发亮。
景横波声音渐低,她已经是倦了,就这么靠着宫胤睡去。宫胤将她拉上chuáng,她自动滚进chuáng里,背对着他,chuáng上没有被褥,只有硬硬的chuáng板,她睡的时候下意识蜷成一团,宫胤侧着身子,手支着下巴看她半晌,挪过身去,将她抱在了怀中。
景横波也没挣扎,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她如此温暖柔软,似生着绒羽的稚鸟,他抱紧了她,下巴摩挲着她光滑的发顶,怀中的不是稚鸟,是足可展翼于九天之上的凤凰,为了他愿意委屈盘桓于黑暗尺寸之地,面对这人世间最寒苦和最冷酷,他该放手,可他要如何放手?
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清浅的呼吸jiāo织在一起,这夜吵嚷而又寂静,喧嚣而又沉着,烛火幽幽地垂下千层泪,在斑驳的桌面上堆积成小小一摊琥珀,倒映着黎青的天色……天亮了。
天亮了,这院子四周反而安静起来,这让习惯了一夜吵嚷的景横波立即醒来,一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肩膀犹甚,身上却温暖,背后有依靠。
她微微笑起来,很喜欢这种一睁开眼他就在身后,一分距离也没有的感觉,然而这笑容展开一半,随即悄然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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