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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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心拿下手指,回身找了茶杯给东方莫倒了杯茶奉到他面前,笑道:“有劳师父。”

  自从那夜见到东方莫之后,他仿佛就一反嘻笑随意的狂诞作风,清俊的眉眼间总是郁结忧愁,往日的妖娆得意如今再难寻得。他定眸瞧了我一会,许久方接过茶杯,微微饮了一口后,又叹了声气。

  我心中关心,便问:“师父有事?”

  东方莫苦笑一声,满眸尽是为难不能启齿的挣扎。他摇摇头,道:“容为师再想想,想好了便与你说。”

  我皱眉,不解:“又与我有关?”无颜那边安稳娶了明姬,南梁暂时安定,天下四国最近也没什么过激的jiāo锋争斗,再说我的毒也有了解药,还有何忧?

  东方莫喝着茶,眸光下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小腹。待我有所察觉时,他却一瞥眼睛移开视线,言词轻松:“这里是师父在凤翔城外的居所,安全隐蔽,你先住着。师父会加紧制解药,待解了你的毒后,是留下还是随穆小子去晋国,抑或回齐,你自己看着办,师父不qiáng求。”

  我想了想,点头。

  东方莫放下茶杯摆摆手:“我去药庐,你若闷了可来帮我整理药材和典籍。晚膳有药童给你做,待会送来。”

  我仍是点头,言道:“多谢师父收留。”

  东方莫做势拧拧我的耳朵,瞪眼:“这么客气?我是你师父!”

  我一笑无奈。

  东方莫的药居处在山明水秀的幽谷间。七八间不大的竹居建在半山腰上,药居周围种有成片翠竹,居后有潺潺清泉,妩媚青山。跳过清泉往远走几步便是一处沟壑,前有垂练瀑布,下有急流湍湍。

  夕阳西山,落霞犹带暑意,山间却清幽声凉。

  我站在高处扣指长长chuī了一哨,远方的深林中有苍鹰闻讯飞来,流影一般的速度,而后倏然停下,静静地歇在我抬起的胳膊上,huáng绿的跗蹠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善意地用尖尖的嘴角啄了啄我的衣裳。

  “乖魅儿,你可是也想他了?”我用手轻轻抚摸着苍鹰亮黑的尾翼。它抬了赭色的眼眸淡淡瞥我一眼,低低鸣叫两声。

  我一笑,抬手将刚在房里写就的丝帛系在它的腿上,轻声道:“亏你一路能跟来也着实不易。你帮我把这信带到金城jiāo给爰姑。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我的行踪哦。你的影儿也不行,可知道?”

  魅儿委屈着无力点头。

  我微微一笑,拍拍它头顶银白泛金的绒羽:“不伤心,熬过这些日子我们就又在一起了。”

  魅儿轻轻抖了两下灰褐羽缨,叫了几声,随着我手指轻轻一晃便展翅飞去了高远的苍穹间。

  我看着那黑影渐渐消失在空中后,方低低叹了一声,扭头准备回药居。

  脚刚抬又落下,我凝眸看着站在丘下抱臂仰头望着我的黑衣男子,一时失神。在余晖下湛着金丝光泽的黑袍寡绝沉静,衬得他的身影愈发修长冷漠。俊美英挺的面庞上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怒气,颚下微有青色的胡渣,神色略显疲惫倦怠之累。双眸亮若粲星,盯着我时却似宝剑锐利的锋芒,仿佛要看入我眼中一路刺入心底的狠绝残忍。

  “你……你怎地又回来了?”我颤声,此刻再看到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晋穆微微勾唇,纵身一跃跳上丘顶,bī近我面前,垂眸别有深意地盯着我,却不说话。

  那眼神凉得彻底,伤得彻底,隐隐约约的还带着一丝悔意和恨意,一抹说不出的玩味和厌恶,看得我几乎无所遁形,只能故作镇定地回视他,嘴角本淡淡笑着,而后笑意越来越僵硬,直至我再也笑不出来,他方冷冷一笑止住了沉默:“你好啊。”

  我闻言一愣。

  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臂,紧紧地不放,直掐得我骨头都痛了,他才沉声道:“他如此待你,你还不放心给他通风报信。我以为你离开金城是彻底明悟了,原不知你是存了这般心思,故意来夏探听qíng报告与他知!”

  那不过是我给爰姑报平安,让无颜不要再为我担心、放手做事的信。我听得虽糊涂,却还是轻轻一笑挣脱他的手,点头,应承不讳:“是这样又如何?我是哪国公主你难道不知?”

  晋穆眸子一寒,脸上笑意却愈发明媚如骄阳:“哪国公主?你现在是我的夫人。翌公与豫侯皆答应了本侯求娶一事,从此刻起,你已是晋国穆侯夫人,此身份再改不得!”

  我的心骤然一缩,怔住当地:“你说……你说他答应了……”

  晋穆略一颔首,而后静静地不语,只定睛看着我,目光复杂得连我也难分清那里面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痛多一些。

  我吸吸鼻翼,抬了抬头,不想再流泪,也更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我微笑,道:“既如此,请穆侯求娶国书。”

  晋穆随手探入怀里取出一份明huáng丝帛扔入我怀中,淡淡道:“你自己看看。黑鹰骑刚送来。”

  手指颤微着轻轻拉开卷帛,只一眼,便是独属于我天地的倒垮沉沦。眼前一黑,脚下无意识地退后一步,手臂却被晋穆拉住,抬眸,却见他皱眉看着我,面色青得吓人:“后面是悬崖。再若掉下去,我不会……”语顿,他神qíng一变,不再言。

  他如今是嫌弃我了。我抿唇笑了笑,蹲下身,抱住自己,笑声愈来愈大,苍凉彻底,悲哀彻底。

  无论如何,那人也不能在此刻推我出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不管他有何难何苦,为何所困,为何所欺,他伤了我的心,却不能这般叫我心灰心冷,心恸心死!那国书不是假,那玺印不是假,那飞扬跋扈的字天下唯有他能写出,那不是假!

  晋穆弯下腰,挑指抬起我的脸,目色黑暗如夜:“那个抛妻弃子的混帐,我发誓我今生都饶不了他。”

  我冷冷一笑,抬手拿开他的手指,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却不料脚下一空,身子后仰,直直下坠。蓦地,人轻飘飘如落云上,四周花香扑溢,坠落的刹那,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闭上眼,发丝轻柔地抚上面颊,仿佛丝滑的绸缎般,轻轻掠过眼殓。

  山虽不高,我若不提气用轻功,必死无疑。

  可我不能死。不甘不愿。不甘不愿!

  正待提气时,腰间却陡然多出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我抱住。我睁眸,正对上那双看着我无比焦急痛心的眸子。坠崖不过眨眼的瞬间,他却又跟随下来。

  “不是说不会再救?”

  “我是这样想。可是心已经动了。爱了,痛了,深入骨髓,放不了手,”说话的时候,他的身子在颤抖,面色因苦痛而苍白非常,“孩子不要,我娶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我望着他,半响,方摇着头轻轻一笑用力推开他,自己在空中旋身转了个圈,稳稳落在山脚河畔。

  “穆侯若觉得委屈,觉得夷光配不上,大可明宣天下另择佳偶。夷光也不是被人抛弃了一次两次了,此rǔ累加如山,早已不放在心上。夷光之事本不yù累及穆侯卷入漩涡,如今害你痛苦……”我声音颤了颤,吸了口气,继续道,“夷光唯有歉意和无奈,请你放手。”

  因为我,当真不愿再伤你。被伤何痛,我再清楚不过。

  音落,身后却良久无动静。

  我忍不住转身去看,回眸的刹那那黑衣猛地贴至身前,一只手有力地握住我的腰,一只手绕至我身后按住我的后脑,迫我抬了脸,一瞬,他俯面下来,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他像是被关了许久的困shòu,动作霸道凶狠,任凭我捶他推他,他却动也不动地咬着我的唇,直咬得我嘴角溢出血丝流入两人的口中他也不管,火热的舌尖用力抵开我的牙关,缠绕着我的舌,拼命吮吸着我嘴里还未散去的雪莲幽凉,支撑着我后脑的手在不断不断使力,细小的胡渣扎在我的肌肤上,几分生生的疼。他在用尽力气吻着,吻得深入,吻得绝望,吻得缠绵而又苦涩不堪。

  气息jiāo缠亲密,这一刻我却分不清爱和恨的界限,抑或无爱,无恨,那我和他之间又剩下了什么?

  我心中疼得早已呼吸不过来,捶在他背上的力道在逐渐减弱,渐渐地,手臂垂落。眼睛眨了眨,泪水落下来,雾气迷朦了眼前他的面庞。心中在滴血,身子在不断地发抖,脚下无力,直软得我yù倒地。

  他用力扶住了我,泪水沾湿他面颊的那刻他不再吻,只是嘴角依然贴在我的唇边,轻轻道:“夷光,不要再推开我……我若当真走了,你就会孤苦伶仃的,我不舍得。若你执意要孩子,我……我养。”

  我闻言心神猛震。究竟是怎样的qíng才能令他说出这般rǔ没他穆侯身份、舍了他骄傲自尊的话?我想不出来,是因为我第一次遇到的缘故?

  我伸手yù推他,却不妨腹中绞痛钻心。我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痛苦地皱起眉,伸手按住小腹,费力地弯下了腰。

  晋穆低喊:“怎么了?”

  我疼得直吸冷气,却说不出话。

  他横抱起我飞身跃出去,口中安慰道:“莫怕。你师父在……我在!”

  那个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宽广,小的时候坠崖是他救我,如今身边仍只有他。为何我每次生命垂危的时候在我身边的永远是眼前的他而不是我心里的那人?虽痛极,我却仍忍不住发笑,昏去前最后一眼看得那青天瞑色,脑海里浮现出的竟还是那人深qíng不悔的容颜……

  无颜,你真的好舍得……

  睡去不知多久。

  昏迷中,只觉脑子里空茫一片,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隐约模糊的缥缈白线,一丝丝,一缕缕,愈dàng愈高,愈离愈远。哀伤悲痛离去的刹那,也好似带走了我所有的喜笑颜开的理由。

  我仿佛只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yù去挽留,却又心死无力。

  模糊中,依稀有一个小小瘦弱的孤单身影。那般陌生,陌生到见所未见,却又偏偏牵连了我所有的神思,亲切的,贴近的,仿佛是世间最紧密最难舍的感qíng,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朝他靠近。

  yù靠近,他却越离开。

  他那别扭而又孤零零的可怜样子,纵使我瞧不分清,却也难受深深。

  “孩子,”不知怎地,我竟这般唤他,嘴里柔声哄道,“乖孩子,回娘亲这边来。”

  他却笑,轻轻的声音诉尽稚嫩的感伤和童真的无奈:“娘亲……要不起孩儿了。”

  “怎会?”我一言泪下,心酸心疼,只知使劲力气跑过去,俯身紧紧抱住他,连连安慰着,“娘亲怎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娘亲怎会那般狠心?娘亲不会,不会,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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