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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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很暖,我惬意地躺在软椅上看着晋穆送来的地图,本要细细研究时,眼皮却不争气地耷了下来,困意一起,我稍稍挣扎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昏昏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梦得好时,耳边却响起了轻轻的呼唤声:“公主,醒一醒。”

  这声音温柔又熟悉,听得我qíng不自禁睁了眸。

  “爰姑。”我笑着看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惊讶。

  看来我扔在“楚王”案上的锦囊,那人已经看到了。

  于是不待爰姑开口,我已一笑起身,随手拉了拉微皱的长衫,轻声道:“爰姑带路吧。”

  片刻后,爰姑已领着我到了在这座行宫可称得上是一处角落的地方。说是角落,不仅仅是因为它挨近宫墙,更因为眼前的小楼淡雅朴素得与宫里其他的建筑大相径庭,仿佛是一处早被遗弃的旮旯。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有着寻常人家的门扉木篱,有着普通但绝不落俗的花糙。楼两层,青色的檐,雪白的壁,每个窗口都飘曳着淡绿色的窗纱,台阶石造,楼阶木制。院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爰姑和我上楼时踩在木板楼梯上的“噔噔”声响。

  房门开着,爰姑拉着我进去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后,她转身步入了重重悬挂的帷帐之后。

  帷帐飘动,她进去后,屋内就再没了声响。片刻后,有人撩了帷帐出来,却不再是爰姑,而是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贵公子。

  来人容貌并不陌生,和我见了十八年的那张俊脸相似七分,只是无颜眉眼间的宛转风流,在眼前这人的脸上转变成了冷酷和疏离。

  纵使神色本就漠然,但他看见我时,还是慢慢地笑了。他的眼神很纯粹,笑起来时,凤眸里隐隐流动着清澈似水的波纹,能让人一眼看穿他心底此时的欢喜。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楚公子?还是荆侠?”

  “聂荆!”他轻笑,上前拉着我的手,开口说话时嗓音依然淡淡,“走吧,父王在里面等你。”

  我轻轻地把手挣脱开,扬了眉笑:“请楚公子引路。”

  他愣着望了我片刻,脸上笑容渐渐淡下,叹了口气,道:“我是无心骗你的。”

  我点点头,笑容依旧:“我知道。我不怪你。”

  他不说话了,转身再次撩开了青色帷帐。我站在原地思了片刻,脚步一抬,跟随他身后入内。

  帷帐八层,进入到最里面时,白天的日光已被满室的烛光所代替。

  室里清香阵阵,桌上、案上、茶几上处处摆着青瓷花瓶,里面养着花开正盛的腊梅花枝。看上去很简单的书房,看上去很清慡的布置,还有一个看上去似是行动不便、背对着我坐在楠木轮椅上、黑衣金冠的男子。

  爰姑正站在那黑衣男子身旁,见我进来后,她忍不住低了眸,脸色微微一红,伸手推了那轮椅转向我,口中轻声道:“桓,公主来了。”

  转身过来的男子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上前揖手,道:“夷光见过桓公。”

  眼前的男子,也有细长迷人的凤眸,也有俊美无度的容颜,唯一与无颜和聂荆不同的,只是岁月沧桑在他那白皙得略显病态的肌肤上留下的细致纹路。

  他望着我,脸上笑意温和优雅,彻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显出波澜不兴的淡定从容。但仔细望几眼,我这才惊然发现,由那深邃而又悠远的眸底里透出来的,不是凌厉威严的霸气,而是略带淡漠清冷的悲苦。

  “无须多礼。夷光公主可以坐下说话。”他轻声一笑,嗓音轻滑似水,柔软如风,听入耳中时,自有让人沉迷的诱惑。

  我也不答,只定睛看着他指间握着的锦囊,笑道:“桓公看过我的字条了?”

  桓公轻凝了眸,神色间稍稍流露出一丝疑惑:“寡人没有想到,原来齐国公主居然也对夏宣公猝死之谜如此感兴趣。”

  我抿唇而笑,道:“怕桓公肯见我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夷光对宣公之事的兴趣,而是因为夷光在锦囊里的留言将那谜一不小心给猜对了吧?”

  桓公笑,伸指从锦囊中拿出那张写满字的丝帛后,低眸扫了一眼,道:“你猜得对不对,这暂且难说。只是你说七月七日在长生殿上杀了宣公的人是寡人?这……未免有点可笑,”言至此,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膝盖,苦笑道,“即便寡人有心,却也身有疾而力不足。”

  我垂了眸瞧着他的腿,也不说话,怔怔望了许久后,我忽地挥掌拍向他的小腿。

  眼前蓝影一闪,转瞬的功夫而已,便有人挡在了我身前。聂荆皱了眉看我,面色微有不悦,道:“你要作甚么?”

  我莞尔一笑,道:“证明你的清白。”

  “父王不会是冒充我的那个人。他的双腿已瘫痪了十多年了,遍寻天下名医却不得治。你别胡闹了。”聂荆低喝,顺带拉着我退后三丈,远离开他的父王。

  我眨眨眼朝他笑,摇头叹道:“我没胡闹。”说完,我转眸看向桓公,笑道:“那银针已入了桓公的经脉,不知您感觉如何?”

  桓公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只微挑了眉,道:“寡人腿瘫多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

  我扬了眉正要再说时,站在他身边沉默已久的爰姑却突然开了口,凄声道:“公主,桓……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说话时,她望着我,神色诚恳痛惜,眸光晶莹,已泛出了点点的泪花。

  我蹙了眉,挣脱开聂荆拉着我的手走到她身旁,幽幽叹了口气后,挥袖拂上她的面庞。

  “公主?”她惊觉着出声时,只叫了这两个字,眼眸便已乖乖地闭上,身子一软,倒在了我怀中。

  “无爰?”桓公伸手想拉过她,我却转身将爰姑平放在了一旁的软塌上,低声道:“桓公不必担心,她只是要睡一会而已。”

  “为什么?”桓公一笑,问得平静。

  我回头对着他笑,道:“爰姑是真心爱您。我不愿见她伤心。”

  桓公望着我眸光微动,淡声道:“公主这话何解?”

  我不答,只瞅着他的膝盖笑得嫣然:“这银针流窜在楚王的经脉中,若半盏茶的时间您不起身活动活动的话,到时候,这腿怕是真的要废了。”

  桓公不说话了,抿紧了唇看着我,笑意越深时,室中的气氛越是带着一股冰凉的诡异。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逝过,相互凝望良久,他的眉终于不能自抑地微微一拧。

  我咬唇笑道:“不过就是个杀人之罪而已?桓公乃一国之王,即便是在夷光面前认了又有何碍?还是,您当真不想要这双腿了?”

  桓公的脸颊已微微透出了吓人的青色,然而他还是笑得轻快,道:“好个聪明而又心狠手辣的女娃!东方莫那家伙果然教了个好徒儿啊!”语毕,不等我再开口,他已拍掌按着轮椅的扶手,一跃而起旋身飞转了几圈后,稳稳站在了我面前。

  聂荆面色一白,惊道:“父王你的腿……”

  桓公扬眉,笑:“寡人的腿疾已被夷光公主治好了。”

  我闻言揉眉,只得抿了唇笑,心道:莫不是天下君王都爱撒谎唬弄人,瞧他这般镇定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倒真的让人分辩不出来他话里真几分,假几分。

  聂荆果然一愣,目光定定地停在桓公身上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不说话了。

  看来,老狐狸的儿子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我瞥了瞥脸色愈来愈差的聂荆,心里一时不知是同qíng得多,还是悔得多。

  “你先下去。”桓公回眸吩咐聂荆。

  想来是早习惯了听从命令,聂荆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便走。

  与虎谋皮

  我笑望着聂荆离去的背影,道:“看来桓公还是很爱你这个儿子的,让他知道得越少,越能成全他心中那份对你完整的父子qíng。”

  桓公笑而不答,只转移了话锋道:“女娃儿不要太得意,你虽能证实寡人是装疾,却也不能说明杀了夏宣公的人就是寡人。”

  “是,”我点头笑笑,拢指由袖中取出晋穆给我的竹简递到他面前,道,“若加上这个呢?”

  桓公低了眸匆匆一扫,再抬眸时,眸光深湛若幽潭,叹道:“怎么找到的?”

  “朋友送给我的。”我想起晋穆,想起他做这事的凌厉之速和轻松之态,不由得用了“送”字轻巧掩盖过去。

  桓公不语,忽地拿了竹简靠近燃燃烛火。

  我笑看着他的举动,不阻止,也不着急。

  桓公横了眸笑:“若烧了它,你手里可就没别的证据了!”

  “我本没想让它存在世上。您烧了也好,省得我麻烦,若被惠公知道了,他定会说我没了规矩,乱cha手别国的家事。”我叹息一声,笑得无谓。

  桓公不再迟疑,将竹简点燃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说吧,女娃,要求什么,但说无妨。”他低笑着,转身坐回轮椅,容颜清冷,又恢复了淡定落寞的姿态。

  我微微皱了眉,不满:“不准再叫我女娃。”

  桓公失笑:“东方莫那家伙难道不是这么叫你的?”

  “那不一样,他是我师父,”我较真地纠正他,更加不悦,“而且师父只喜欢别人叫他神医或者东方大夫,最忌讳别人直呼他的名字。”

  “哦?是吗?”桓公扬了唇,若无其事地笑。

  我也不再理他,只看了看躺在那浑然不知的爰姑,道:“是不是无论我求什么,楚王都会答应?”

  他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言词突然没了先前的慡快,道:“先说了再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声道:“不要认无颜,让他留在齐国。”

  桓公皱了眉,似是心痛难以割舍的模样:“可是他是寡人的儿子。”

  “他既是楚国人,你当初就不该把他放在齐国。”我凉了声,没好气地顶回去。

  桓公笑意深深,看着爰姑,道:“可他娘亲是齐国的人……”

  我看着他望向爰姑的目光,脑中忽地念头一闪,不禁失声叫道:“是你!传说中的那个楚国刺客,原来就是你。”

  桓公眸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道:“什么?”

  我冷笑,凝了眸子,缓缓道:“齐国宫廷一直有个传说,传说中,在二十多年前,有刺客自楚国邯郸奉命来齐刺杀我的祖父,并意图在一次宫宴上动手。只是可惜,那次宫宴上,他不仅刺杀未果反而失手被擒,从此沦为了阶下囚。只是不知后来由于什么原因,一年后,那刺客竟摇身一变做了齐国的大将军,还娶了一位美貌绝色的宫中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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