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簇拥着一个妇人,迎了过来。
那个妇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端庄,眼角额头有着岁月风霜雕刻下的皱纹,看到萧胤,她唇角轻扬,带着欣喜慈爱的笑意。
“姆妈。”萧胤从马上跃下,向着妇人施了一礼。
花著雨记得,萧胤的亲生母亲,似乎很早便过世了。这个被称为姆妈的人,应该就是回雪曾经提起的萧胤的奶娘白玛夫人了。萧胤对于这个妇人,倒是极其尊敬的。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搀扶着白玛夫人的两个女子,向着萧胤施礼道。
花著雨漫眼望去,这两个女子既然自称妾身,应当是萧胤的姬妾了。
橘huáng色灯笼映照下,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红色胡服,一头青丝编成发辫,在每一股中都夹织着亮红色头绳。这应当是北朝的发式了,极是妩媚。那女子生的剑眉秀目,极是明艳。
另一个女子身着浅蓝色胡服,模样比之红衣女子要娇柔一些,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略带娇柔地望着萧胤,眸中qíng意绵绵。
“阿胤,这位是……”白玛夫人看到了花著雨,望了望萧胤,有些诧异地问道。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司寝
那两个姬妾原本没有注意到花著雨,听到白玛夫人的问话,才将原本黏在萧胤身上的眸光移了开去,投到了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凝立在朦胧的光影里,被几道复杂的眸光审视着,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qíng。心底却是忽地想起那一日,她走过送嫁的红毯,被众人审视的眸光。心中,顿时有一些似有若无的烦闷。
萧胤回首,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花著雨,淡淡说道:“姆妈,只是一个奴婢。”
白玛夫人的眸中很明显划过一丝疑惑,但是,她却再没有问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淡然转身,向府内而去。
萧胤的姬妾听到花著雨只是一个奴婢,再看到花著雨身上的侍女服,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转身随着萧胤和老夫人去了。
花著雨尾随在众人身后,踏入了萧胤的太子府。
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了,但是太子府却是处处灯火通明,很显然,白玛夫人已经为萧胤备好了接风宴。
花著雨被回雪引着,一路穿廊过院,来到了一处大殿,门楞上大书:庆安宫。
这处殿宇皆由汉白玉筑成,虽没有南朝殿宇的jīng致富贵,却自有它独特的大气恢弘。殿内的地面是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石铺就而成,打磨的光可鉴人。屋顶极高,雕刻着飞龙的柱子透着粗犷的美。站在这样广阔深远的殿内,人在其中说话,仿佛都有回音发出一般。
殿内摆设的华丽而高贵,屋正中的金玉璀璨的座椅,让花著雨猜测此处应当是萧胤的寝宫。萧胤方才既然说了她是奴婢,却不知回雪何以要领她到这里来。
“回雪,不知殿下吩咐要我住在哪里?”花著雨轻声问道。
回雪乍然停住脚步,回首说道:“丹泓,你现在是太子府的奴婢,以后在主子面前说话,一定要自称奴婢。太子府可不比在外面,你要守好奴婢的本分,不然,若是惹恼了殿下或其他的主子,可是有苦头吃的。”
花著雨微微一愣,随即勾唇笑道:“丹泓记下了。”她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军jì也做过了,难道连奴婢都做不了?
回雪的神色缓了缓,继续说道:“此处是殿下的寝宫,日后你便住在偏殿,做殿下的司寝。”
“司寝是什么?做什么的?”花著雨一听到“司寝”,心头便一凌。
“说白了,便是专门为殿下铺chuáng叠被的。”回雪淡淡说道。
花著雨微微颦眉,她从未料到,侍女会这般难做。专门为萧胤铺chuáng叠被?怎么听着这般别扭。
“这个,就没有别的活计,比如烧水,浣衣,或者打扫庭院?”花著雨问道。
“这些都是粗活,司寝的活计,可是一个美差,侍女们都是争着要做的。”回雪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说道。
花著雨心中明白,何以那些侍女会挣这个活计,绝对不是因为轻巧,恐怕是因为这个活能见到萧胤吧。
“既然大家都争,那便让她们做好了。不如让我去打扫庭院。”能够离萧胤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能再次忘了她,这样待她手上的伤好了后,也好寻机潜逃。
“这是殿下吩咐的,回雪没有权利更改,你若是真的不想做,可以去求殿下。”回雪一边说一边向一侧的偏殿走去,打开一间屋子,道,“日后你便宿在此处,每日你只要在殿下还没睡下前铺好被褥就行,若是天气冷了,还要记得给殿下捂暖被褥才成。可是记下了?”
花著雨颦了颦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虽出身富贵,家中也是婢女成群,今夜却是第一次听到“司寝”,第一次听到捂被子。或许是她在外面呆的久了,苦惯了,没有在富贵乡享受过,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竟是这般使唤人的。
捂被子,莫不就是平老大和康老三他们平时闲聊时,所说的暖chuáng?难不成是要她先钻进去暖好了,再让萧胤睡进去?莫说做了,便是想一想也觉得尴尬。
这活,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已经到了阳chūn三月,便是塞北,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暖chuáng应当是用不到了,到了今年严冬,谁知道那时她会在哪里?
“全部记下了,不知还有别的什么吩咐?”花著雨笑盈盈地说道。
“没有了,那我便先去了。一会儿记得为殿下铺chuáng。”回雪说完,便起身去了。
花著雨回身倚靠在chuáng榻上,打量着自己的住所,这是一间gān净整洁的小屋,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所用的家具器皿皆是上好之物,虽然是偏殿,因着是在太子的宫殿,倒也有几分贵气。
连日来的马车颠簸,人极是困倦,如今终于摸到了chuáng榻,花著雨便靠在柔软的被褥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声传了过来,花著雨抬首一看,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中天,夜色已经深了。
花著雨翻身从chuáng榻上起来,想着回雪嘱托她的话,便打开门向萧胤的寝殿走了过去。如今,她要在太子府韬光养晦,安心养伤,可不能再受罚。
她快步来到萧胤的寝殿,踩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穿过层层叠叠的金huáng纱帐,来到一张金玉大chuáng前。不得不说,萧胤真是会享受,这chuáng榻可真够大的。
听着人声越来越近,花著雨连忙从一侧偏房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套被褥。她的手带着夹板,不够灵巧,只能单手去铺chuáng,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听到人声已经到了殿门口。
看样子是萧胤回来了,花著雨低眸扫了一眼chuáng榻,看到处处都很平整了,便从寝房内退了出来。殿门口响起侍女们恭敬的跪拜声,显然是萧胤已经进来了。
此时从殿内出去势必会和萧胤碰面,花著雨忙隐在了外殿的暗影处。悄然抬眸看去,只见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萧胤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拥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方才在太子府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此时,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萧胤的怀里,丽目向上望着,脸颊上泛着薄薄的娇红,妩媚风qíng,甚是撩人。飘逸如云的红衣,裙袂处缀着亮片,在烛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腰间梳着五彩的腰带,将婀娜柳腰勒了出来。
看来这男人还真是离不开女人啊,刚从战场上回来,萧胤便召姬妾侍寝了。
萧胤显然也喝了酒,狭长的紫眸透着一丝迷醉。束发的金冠已经松了,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浑身上下,看起来有一种邪恶的魅力,既làngdàng又不羁。
两人从花著雨身畔相拥着到了里间,不一会儿,花著雨便听到萧胤充满磁xing的笑声在寝房回dàng。
她挪了挪脚步,悄悄从暗影处移了出来,快步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就听得内室传来萧胤的冷喝声:“司寝!是谁司的寝,给本殿下滚出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chūn光泻
殿内刹那间一片死寂,花著雨心中倏然一沉,顿住了脚步。回首望去,只见在殿内伺候的一众侍女皆是一脸惊惶地盯着她,每一双凝视着她的瞳眸中,都装着同样的一句话:“你完了……”
花著雨实在不知究竟什么事,能将正在和姬妾卿卿我我qíng意正浓的萧胤惹怒。只得敛眸走上前去,希望萧胤忘了司寝是她,别故意难为她。
“今夜是你司寝?”萧胤的声音从chuáng榻上传来,隔着重重帐幔,听不出声音里的喜怒。
“正是奴婢!”花著雨低低说道,刻意粗着嗓子,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被他听出来。
“拉出去,廷杖二十!”萧胤淡淡说道,声音虽低沉,但殿内沉寂无声,听上去格外清楚,格外的qiáng势。
几个侍女依言上来,就要去拖花著雨。
“慢着!”花著雨猛然抬眸,冷然看向前方。
隐隐摇曳的烛火,映出层层叠叠如烟似雾的帐幔,流光幻影一般飘逸。帐幔后的身影,朦胧而慵懒,脖颈上,隐约缠绕着一段如藕般的玉臂。
“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殿下要如此重罚。”廷杖二十,可是不轻的惩罚。她现在没有内力护体,可是万万受不得。
“殿下,这不是您带回来的侍女吗?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女子的声音穿过层层帐幔,依然妩媚苏软的撩人。
“被褥是冷的,你就敢铺上来让本殿下睡?”伴着萧胤冷冷的声音,还有两道灼人的眸光,如锋芒一般犀利地落在她身上。
花著雨微微一愣,原来,真的需要暖chuáng么?在战场上,那么艰苦的环境,他都能泰然自若。这样的人,怎么会嫌被子冷?怕是,知晓司寝是她,故意折磨她吧!?
“殿下,奴婢并没有错。这被褥奴婢的确是已经暖过了,只是殿下回来的太晚,是以已经变冷了。”花著雨曼声说道,反正不暖和暖热了再凉了也是一样的,希望萧胤不罚她就好,“殿下若是嫌冷,奴婢这就拿去再暖热了来。”
“既是如此,那你便再为本殿下烘暖了,本殿下便饶了你!”萧胤懒懒说道。
“是!”花著雨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次萧胤这么好说话。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将被褥给她拿出来。眸光流转,看到一侧侍女再次同qíng地望着她。看来,萧胤又是故意难为她了,大约是笃定她不敢进去拿被子了。如此拿不出被褥,烘不暖被褥,还得受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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