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这种剧烈的心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日在刑场挨了她几刀,当他苏醒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似乎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没有月色的夜晚,yīn冷的风chuī来,将他的发丝chuī得凌乱不堪。
他忽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四周好像有无数的梦魇想要将他牵引过去。他快步向前走,隐约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你以为她对你有qíng吗?……她的心上人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无数的回音在黑暗里回响,缥缈而幽冷。
他僵直站在那里,任由那层层叠叠,越来越多的声音将他团团包围。
他只能默默站在那里,独自品味着心头的苦涩。
……这就是你的命,和你母后一样的命……你逃不开的……逃不开的……逃不开的……
回声继续将他包围!
这一次他却没有傻傻立着,而是快步开始狂奔!
他不信命!
他不想被任何人掌控。这个世上,想要妄图玩弄于他在股掌之间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只是,除了她……
不知奔了多久,浓浓的黑暗散尽,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连绵绿波。波光潋滟,好一片璀璨美景。
他尚在怔愣之中,便看到一叶小舟,飘然而来。舟上凝立之人,云鬓雾鬓,绯红流裙,正是她。
她的到来,驱散了那些层层叠叠追随着他的飘渺回声,四周只余一片寂静。
“宝儿……”他低低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在小舟上朝着他温柔一笑,幽黑的眸中闪耀着绝艳的光亮。她朝着他踏波而来,绯红色罗裙摇曳生姿,墨黑的发如流瀑般倾泻如云。
“凤离……”她樱唇轻启,温柔唤他。
他望着她慢慢走近,心中dàng漾,伸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然后,就在此时,那一袭裙裳的女子,忽然变身一袭杏huáng色服饰的小太监,手中持着一把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的胸口狠狠刺来。
姬凤离猝然一惊,已经苏醒过来。
屋内一片漆黑,原来黑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发白的月光从窗棂里渗了进来,浅浅的,怯怯的。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心qíng,那月光显得冷漠而孤寂,充满了肃杀和无qíng!
他他这才意识到酒醉后不自禁睡着了,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可是他依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刺痛,那里是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处!他已经分辨不出到底好i心痛还是伤口痛了。
他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回想起梦中的一切,心中微滞,伸袖一拂,杯盏被撞到,发出咚的一声。
“王爷!您怎么了!”被他屏退到门外的内侍听到声响,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王没事!进来掌灯吧!”姬凤离冷冷说道,依然是惯常平静的语气,只有他自己才晓得内里那暗隐的忧伤。
灯盏亮起,殿内一片幽亮。
堆满了奏折的条案,桌面上倾倒的杯盏,淌了一桌案的酒液,身畔诚惶诚恐的内侍。他的心这才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中。然后现实,也不一定比梦中的状况要好。
酒液在桌案上倘开,眼看就要将奏折侵湿了,内侍慌忙开始收拾。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冷声问道,神色早已平静如常。
“回王爷,已到了晚膳之时!”内侍小心翼翼答道,“王爷还回桃源居用膳吗?”
姬凤离凝了凝眉,待桌案收拾gān净后,执起了朱笔,开始批阅奏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晚膳就摆在这里吧!”平静如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内侍微微有些惊异,晚膳王爷一向都是回桃源居用膳的,只是不知今夜,何以会留下。但他们又哪里敢猜测主子的意思,忙吩咐下去,就在勤政殿摆膳。
一道道的菜肴端了上来,他坐在桌案前,食不知味地用着饭。
……
……
……
皇甫嫣给花著雨所下的毒并非什么狠毒的毒药,除了起初有些眩晕外,并没有其他症状。这也在花著雨意料之内。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皇甫嫣来此寻她并非如皇甫嫣所言,是为了向她赔罪。所以她一直都很警戒。但是她也知道以皇甫嫣的xing子,不会真的想要毒死她,所以她才敢亲自去救皇甫嫣。
皇甫嫣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感到不适,进而让她被御医诊脉,发现未怀孕,再让她以叛臣之女的罪名住到牢里去。
花著雨对于皇甫嫣一直都很喜欢,也明白皇甫嫣对她有成见,并不想她被姬凤离责骂。遂吩咐了唐玉和桃源居的侍卫,不要把此事告知姬凤离。
唐玉见花著雨并没事,便也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只是姬凤离似乎更加忙了,好几日都没有到桃源居来。如今,姬凤离刚刚掌控南朝政权,事务定是繁忙。花著雨也没在意,所幸姬凤离为她寻了很多书籍,倒也不觉得闷。
这一日,花著雨斜倚在散发着淡淡沉香的檀木书架一侧,手中拿着一本《南朝山水志》慢慢翻阅。
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走遍天下。如今不能,看看书也是好的。正看得专注,有东西从书页中飘落而下。忙倾身捡了起来,却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那斑驳陈旧的颜色看上去似乎已经被时间遗忘了很久,也不知是谁夹到这本书中的。她原本要将这宣纸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却透过宣纸隐约看到背面似乎绘着一幅图,隐约是一个女子。
花著雨心中一滞,她在萧胤的书房中,看到过温婉的画像。姬凤离这本书中夹着的是不是也是温婉的画像?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头渐渐升起,她忍不住将这叠好的宣纸打开了。
陈旧发huáng的宣纸上,的确画着一个女子,但却不是温婉。
这是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一身嫣红色罗裙有些褪色,但不失娇媚。女子明眸皓齿,顾盼多qíng,唇角那清扬一笑摄人心魂。她坐在湖畔的栏杆上,背上挎着一把剑,整个人看上去风姿纤纤而不失英气。这幅画的笔法不算上乘,但作画之人显然倾注了全部心血,将女子的风姿神韵挥洒描摹得恰到好处。
这画中的女子是谁?这画又是谁作的?
花著雨疑惑地看了看画卷右下方的落款,有着两个劲道小字:“瑾华”,而那鲜红的玺印竟是南朝炎帝初登大宝年间使用的:“天下太平玺”。
花著雨未免吃了一惊,这幅画显而易见是炎帝亲手绘制的。不知道姬凤离是否知晓这幅画,这应该是炎帝夹到这本书里面的。
瑾华?花著雨猛然想起姬凤离现在住的那处宫殿就叫“瑾华宫”,这么说,这画中女子应当是姬凤离的生母谢皇后了?她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女子的容貌,眉眼间果然和姬凤离有几分相像,原来谢皇后的闺名为瑾华。
花著雨对于谢皇后所知不多,只知晓,她在炎帝做皇帝之前,就已经是炎帝的夫人了,曾陪着炎帝南征北战。她默默地注视着画中的谢皇后,哀叹红颜薄命,这么美丽的女子竟然那么年轻就病逝了。
“姑娘,纳兰王子来访。”弄玉在门口轻声禀告道。
花著雨轻移莲步到了前厅,纳兰雪正微笑着坐在竹榻上,看到花著雨出来,他转首,幽黑如宝石般的黑眸注视了她好久,方缓缓说道:“元宝,当日,若知晓你是这样一个美娇娥,我是万万不会和你比试武艺的。”
花著雨嫣然一笑道:“我竟然不知,小王子还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那是自然,对本王子而言,女子就是用来娇宠的!”纳兰雪促狭笑道,忽而脸色一正,低低说道,“元宝,你既然已经决意留在宫中,留在王爷身边,何以不答应嫁给王爷?你可知,有多少女子争着抢着要嫁给王爷呢?”
花著雨敛眸,唇角漾起一抹冷冷的笑,“其中包括温小姐吧?”
“原来你知道啊,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纳兰雪拂了拂衣角,凑近她低声问道,“你可知王爷何以迟迟不登基,你可知每日上朝,百官都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压他?”
花著雨也甚觉奇怪,他多年筹谋,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难道不是为了登上了至高的位置?
“是不是因为他父皇的缘故。他和他父皇应该有心结,不然,他的身份不会到了如今才让他父皇知晓。”花著雨轻声说道。
纳兰雪好似看白痴一般看着花著雨,良久笑道:“王爷是为了你!”
“我?”花著雨一惊,她和他的皇位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谢皇后吧?”纳兰雪悄声问道。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惊,倒是没想到纳兰雪提到了谢皇后,她刚刚看了谢皇后的画像。于是轻声道:“知道的不多。”若非方才看了谢皇后那张画像,她连谢皇后的闺名都不知道。
纳兰雪凝眉娓娓而谈,“这要从前朝默国说起。当年,前朝默国国君儒弱,各地藩王纷纷领兵起义。万民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太上皇炎帝率领的雷霆骑和谢皇后率领的风云骑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两支军队,后来,炎帝和谢皇后互生qíng愫,两人结为夫妇,军队便也合二为一,实力更是大增。其他义军逐渐投诚,队伍便越来越壮大,几年后,最终推翻了前朝默国。”
花著雨未曾料到,风云骑竟然是谢皇后的军队。这么说,这南朝的江山,有一半是谢皇后打下的。可是,她看过史书不少,对于谢皇后的记载就是她是炎帝的发妻,入宫一年后病逝,几乎没有记载她功德的语句。
“这么说,谢皇后还是一位巾帼英雄了。”花著雨扬眉道。这个倒是她始料未及,从未想到的。
“是啊,就因为谢皇后常年征战,所以凤离是在战场上生,在战场上长大的,他五岁便能拉弓she箭she死敌人。”纳兰雪啧啧说道。
花著雨一惊,她一直以为,她十几岁上战场,就是已经很残酷了。没想到,姬凤离幼时便是在战场上度过的。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啊。
“可惜谢皇后红颜薄命,她知悉自己时日不多时,便将自己的军队风云骑悄然隐到了我们月氏国,因为谢皇后曾经救过我们月氏国。凤离十岁后,便每年两次到我们月氏国来训兵,我就是在那时和他熟识的。他和我说过,她母后在去世前,就知晓她去世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便托了温太傅日后要救他保他,并许诺将来凤离做了皇帝,就要温婉做皇后。”纳兰雪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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