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忧心极了,了讳这番话不仅没让她安下心来,反倒让她思绪更乱。本想究根问底一番,可这些高僧个个都喜欢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她再追问也不答了,太后只能抱着这些忧虑独自思量。
在八仙山中为宣朝百姓和宣帝祈福祷告了三日,太后终是带着满腔疑虑离开了藏云寺。临别时依然由住持领寺中普通僧人拜别,期间那只舔了知漪一脸水的小鹿也蹦了出来,对着小姑娘清叫两声,满是不舍,不知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同类。
知漪抱住它蹭了蹭,对住持软软叫唤,“大~师。”
住持眉眼俱笑,蹲下身让小姑娘又摸了把胡须,慈祥道:“这鹿儿不得出山,小施主若是喜爱它,不若今后每年来藏云寺一趟。”
知漪晃着小脑袋也不知听没听懂,就被徐嬷嬷牵着往山下走去,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
直到上了马车,她还趴在小案上,睁着大眼睛望着八仙山的方向发呆,发旋处的小卷毛翘起,粉嫩嫩的脸蛋被景旻戳了又戳也没发觉。
不仅知漪如此,太后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景旻看了纳闷,心道去了寺庙一趟,皇祖母和妹妹都变奇怪了。
车队不徐不缓地驶回京城,归程中再没遇见来时诸如山崩的事,一路平稳。
宣帝早得了消息,但太后着人通传说近日多chūn雨,让宣帝勿出宫,直接在敬和宫等待便是。
安德福匆匆和主子赶到敬和宫,见宣帝负手而立朝南门望去,虽是惯常的冷脸,他却能看出此时主子心qíng颇好。
不过不说宣帝,安德福自己也极为高兴。宫中无后妃,除了皇上便是太后,太后一走就不免显得冷清清的,眼见皇上身上冷气一天比一天重,就差没把当值的宫女内侍们冻僵,如今太后和那位慕小姑娘总算要回宫,安德福深感欣慰。
约莫两刻钟后,太后的仪驾终于缓缓现在众人眼前。
宣帝略上前一步,“母后。”亲自将太后自马车上扶下。
太后不紧不慢站定,端详着多日不见的宣帝。见他褪下龙袍换上极为雅致的月白色锦服,如青松般挺立,意态沉稳自如,面如刀刻深邃鲜明,帝王威仪不减。她不禁满意点头,看来这些日子宣帝并未亏待自己。
“皇上~”熟悉的软糯声音响起,知漪小脑袋从帘中伸出,双眸明亮一如以往般充满依赖。
她张开小手,似乎在希望宣帝抱抱把她抱下车。
宣帝一时未动,太后便忍了笑意,故意什么都不说,静看着二人僵持。
知漪歪了脑袋,又张了张手,奇怪宣帝怎么不理自己。
小姑娘太缠人,宣帝无奈,还是略张臂将人抱入怀中。几日未见,小姑娘ròu多了些,却显得更为软乎乎的,像个温暖的小棉袄贴在胸前,去除了他身上的凉意。
许是刚才吃了点心,知漪身上带着一股甜香。再次被宣帝抱起她显然很高兴,掏出怀里的小金弓咿咿同宣帝说话,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说什么,宣帝却能时不时点头回应她。
见宣帝被知漪黏住,太后满意一笑,叫了安德福跟着自己走,轻声询问,“安德福,哀家问你,朝堂上年轻清俊的臣子可多不多?”
安德福:“……呃?”
第20章 眼缘
安德福不知太后为何会问这些话,只是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都像是……让他提防着点千万别让皇上有了什么不良癖好?
百思不得其解,安德福一一回话的同时心中纳闷着,难道皇上的为人太后娘娘还不够放心吗?说到各种不良癖好第一个当属信王爷啊。
二人详谈间,知漪在宣帝怀中玩着小金弓,拿出原嬷嬷给她用软线做的球形弹珠,吭吭哧哧地掰了半天没把弓掰开,忙得小脑袋都出了一层汗。
宣帝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拉便帮她将线球安了上去,让知漪眼睛亮起,扭过头“叭”一声又软软亲在他脸上,甜甜的香味顿时溢满怀抱。宣帝脚步顿住,拍了拍小姑娘脑袋,继续往前走去,怀中暖糯的小团子熨帖极了,不知不觉间使他周身的冷厉气息尽数散去。
不过这几日,京城已然转暖。chūn雪尽化,流水潺潺,小径石阶旁、御花园中全是含羞半绽的花儿。敬和宫的琉璃片瓦于艳阳下光芒闪烁,殿外院间飘落了满地红梅,处处是一派生机景象。
问过话后,太后心qíng极佳,似乎暂时了了一桩心事,入殿后便朝知漪招手,“酣酣,来阿嬷这里。”
知漪为难了,看看宣帝,再看看太后,戳着脸颊犹豫了会儿,还是往太后那边扑去,“阿嬷~”
小姑娘雀跃得很,宣帝怀中一下变得空dàngdàng的,没了小暖炉贴着,似乎也较方才要凉一些。
太后慈和应一声,稳稳接过知漪,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对徐嬷嬷道:“你也着实太过小心了,近来天儿已经转热还让酣酣穿这厚重袄衣,别没冻着又憋出好歹来。”
徐嬷嬷一瞧,小主子确实热得脖子间都出了汗。她这小主子向来乖巧又实诚,听了她的嘱咐就绝不会自己乱脱外衣,当即让她又心疼又欣慰,“哎,是奴婢疏忽了,该罚。”
知漪坐在软凳上动了动,闻言也不知听没听懂,抱着徐嬷嬷的手就绵绵道:“不罚~徐嬷嬷”
太后没绷住脸,微露出笑意,“好,不罚,有酣酣护着谁敢罚呢?”
语罢,令人端来温水用软巾给知漪抹了把脸蛋,再给她脱去袄褂,就只剩里面藕粉色的小单衣了。
知漪被放进自己熟悉的小榻上,让她忍不住来回滚来滚去把自己裹成团,最后兴奋地探出小脑袋,“呀”的一声引众人看去。
原嬷嬷第一个笑出声,“姑娘把自己裹成这样儿了,可怎么出来呢?”
“咿?”知漪低头看去,连手都被包得紧紧的,可不是动弹不得了。原嬷嬷上前把小姑娘扶起,却颇为坏心地没帮她解开,知漪还高兴得很,朝前迈了两步小短腿,然后啪得一下,往下栽去,陷进了柔软的绒毯里。
房内静了片刻,随后齐齐响起低笑来,就连太后也没忍住,笑得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被窝里鼓起的一小块说不出话来。
之前景旻在的时候,太后和几个嬷嬷总是看他被知漪无意间‘欺负’的笑话,知漪也总跟着傻乎乎地笑。不想如今景旻被半道接回王府,被笑话的人就变成了知漪自己。
知漪人虽小,这种时候还是会感觉委屈的。等宣帝上前,略挑起被子,还没见着小姑娘的脸,就被一把扑了个正着。
知漪的小短手圈不住宣帝的腰,就揪住他的腰带,脑袋埋在他胸前,像被欺负了的奶猫喵喵控诉,“嬷嬷,坏人,坏人。”
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几人就止不住了。本想顾及小姑娘的薄脸皮少笑些,可是一看到她这委屈的小模样儿,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宣帝唇角微弯,自然是压下去了。随后安德福就看着这天真的小姑娘把他们皇上当成了靠山,扒在皇上胸前,委屈道:“不要,阿嬷,不要,嬷嬷……”
安德福偷偷笑了两下,正要上前帮自家主子解围,却见宣帝竟然没有丝毫不耐,伸出一只手轻拍了拍胸前的小姑娘,似无奈地朝太后道了句,“母后。”
太后轻咳两下,也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有如此玩心确实不大庄重。她本是极为冷清严肃的xing子,不想碰着这小宝贝,自此可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抬了手,轻声道:“酣酣,衣裳还没穿好呢,到……”
话没说完,就见小姑娘揪得更紧了,连脑袋都不愿意露出来直往宣帝怀里钻,哼哼唧唧道:“不要,阿嬷……”
太后一怔,失笑,“方才明明还更亲近哀家的呢,转眼就不认人了。”
知漪没听懂这句话,还在努力钻,就差钻到宣帝臂弯中了,被他另一只手阻拦,轻松按住。
小姑娘可从没这么同她们置气过,太后瞧了瞧,便故意赶人,“罢了,既然酣酣不喜欢阿嬷了,就跟着别人走吧。”
说完,竟真的开始示意宣帝往门外走。宣帝无法,只得抱着怀里扒得紧紧的小团子走出去,门内几个嬷嬷伸长了脖子探去,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真的一声不吭,跟着皇上跑了。
徐嬷嬷:“……奴婢去把姑娘抱回来。”
“不必。”太后摆手,恢复了平日神色,只余眼中一片柔和,“让皇上带她会儿也好,哀家离开这些时日,皇上定又是只会批奏折了。”
她也看出宣帝其实颇为喜爱知漪,不然哪会那么轻易地任小姑娘又是抱又是扒着不放,不说旁人,这等待遇就是他的亲侄儿景旻也得不到。
只是这是一方面,知漪轻易跟了宣帝走又是一方面。思及此,太后不免心中惆怅,“说起来,哀家和酣酣待的日子才久些,怎么她就那么黏着皇上呢?”
原嬷嬷安慰她,“也许这就是常人所道的‘眼缘’吧,其实姑娘同皇上亲近,和同主子您亲近,哪个不是一样儿的呢?”
太后颔首,“倒是。是哀家这段时日习惯了酣酣在身旁,这离了不到半刻,竟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了。”
几个嬷嬷纷纷小意劝慰起来。
另一厢,不出太后所料,带回知漪的宣帝的确不好再去一心批奏折了。好在他前几日都将事务处理得差不多,空闲一日倒也没什么。
知漪被裹在毯子里,才出敬和宫就“呀”得冒出小脑袋来,哪里还见得着方才委屈的小模样儿,分明是和景旻学坏了,在逗太后她们呢。
可是等她冒出来时,周围已全是树木花糙,知漪疑惑地叫了两声,不知道怎么阿嬷和嬷嬷们就不见了。
墨竹抱着她温和道:“姑娘待会儿再出来吧,外边风大,马上就到宸光殿了。”
知漪呆呆地看着她,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外边。
见状安德福凑过来,笑意盈盈小声道:“姑娘别怕,皇上就在前边儿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宣帝的身影就在前面,知漪安下心来,不再揪着脑袋想自己怎么出来的了,只是一连软绵绵唤了好几声“皇上”,都不见前面的人转身。她奇怪极了,却也没闹,乖乖地任墨竹将自己包严了些。
安德福知晓内因,不由垂首低低笑了几声。
等到宸光殿,众人不慌不忙地给知漪穿好衣裳,梳好丱发,墨竹还别出心裁地在她额间画了一朵小桃花,配上髻间垂下的桃色小绳络,极为萌动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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