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_池灵筠【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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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多想看看他……”上官嫃哀怨望着元珊,“你当日可看清楚了他的样子,若见着了还认得出么?”

  元珊面色为难,婴孩都长得差不多,她如何能认出来。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闻院内有动静,忙搁下碗出去看,却是长公主来了。元珊迎出去,欣喜道:“长公主来得正好,娘娘方才问起孩子!”

  司马银凤紧紧蹙着眉,双眼红肿似是痛哭过一般。元珊一瞧,不免诧异:“公主,出什么事了么?”

  司马银凤用手绢拭了拭眼角,一面往里走一面轻轻说:“我进去亲口对她讲。”

  真出事了?元珊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像落入冰窖一般止不住发颤。

  上官嫃坐在chuáng上随首观望,虽然见不着孩子,但能听到一点消息已觉得十分欣悦。司马银凤垂眸走近她,在chuáng边坐下,面对上官嫃关切的询问,她迟疑了半晌,托起她的手哽噎道:“节哀罢,本宫对不住你。”

  “什么?”上官嫃瞪着圆圆的眼晴,笑了笑,“皇姐在说什么?”

  司马银凤垂眸低泣,断断续续说:“孩子……夭折了,前日夜里突然浑身滚烫、哭闹不停,大夫赶来的时候,已经咽了气。”

  上官嫃的笑意在脸上凝滞了许久,始终没有化开,亦没有丝毫反应。元珊激动得去摇晃司马银凤的胳膊,“怎么会呢?你们那是元帅府啊!怎么连个孩子都治不好!”

  “是急症,毫无预兆……况且,元帅府被探子密切监视,又因是宵禁时刻,大夫在途中就被护军拦截bī问了半个时辰之久,赶到府中已经迟了!”司马银凤说着,已泪流满面,频频自责。

  上官嫃浑身力气被扣光了一般瘫软靠着chuáng柱,气若游丝道:“什么探子?谁的探子?”

  “自然是摄政王的探子,他一直想找借口对付元帅府,城里巡夜的护军知道我们派了人去请大夫,便故意以宵禁为由qiáng行盘问!”司马银凤悲愤jiāo加,哭喊道,“可怜我还未满月的孙儿!”

  上官嫃突兀地笑了两声,唇上的血色一分一分淡下去,喃喃道:“我还没见过他,他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呢?”

  司马银凤揽住她,低声安慰道:“人各有命,或许上天是不想他的人间受苦,所以将他带走了,节哀罢。”

  元珊扭身背对她们紧紧捂住鼻口抽泣。

  “人各有命……”上官嫃笑意未减,眼泪汹涌而出,那样复杂的神qíng哭笑难辨,仿佛悲哀到了极点而又拼了命的不甘心,她还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桂树枝叶扶疏,新长的嫩叶与深绿叶片jiāo互生长,仰头看去只觉得一片斑驳。gān净剔透的天空漂浮着一丝丝仿若绒线的白云,成群结伴的鸽子扑拉拉窜上天去,绕一圈回来又罗在院子里媳耍。

  上官赎在鸽舍附近洒食,一把谷粒丢出去,便引起一阵热闹。她眼角余光瞥见院外缓缓而来的身影,漠然的脸上好似忽地被朝阳染上一抹不自然的光彩,含笑凝视着他。

  方才山路走得太急,司马轶喘了口粗气,党得脸颊微便用袖子扇了两下。他袖里还握着手炉,这时也觉得用不着了叫李武宁拿着,自行进了院子。早已煮沸的茶香气甚浓,像是一股甜甜腻腻的暖流沁入肺腑。上官嫃筛了茶给他,二人便在树下坐着。

  chūn风还带着丝丝寒意,上官嫃双手棒着茶,任水汽扑上脸庞,党得暖暖润润。司马轶侧目端详她一会,说:“清减了不少,是不是身体违和?”

  上官嫃淡淡笑着:“没有,只是食yù不振,大概是因为天冷罢,不打紧。”

  司马轶面色凝重起来,若有所思道:“这年的冬天尤其冷,北方大部都受了灾,乡村里、城外到处都是饿型蜉、冻死骨。”

  上官嫃反问:“既然有灾qíng,皇上怎么不好好处理?”

  “赈灾款一笔笔拨下去,却像丢进了无底dòng。官场混乱,其中的关系盘根错杂,况且我尚未亲政……”司马轶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索xing喝茶不再言语了。上官嫃却将话接过来说道:“近几年朝廷从上到下都换了几拨官员,混乱是一定的,只是看皇上如何拨乱反正了。”

  司马轶举眸望着她,目光里一点点潋滟水色皆是殷切,问:“你在宪帝身边多年,想必对朝中官员多有了解?”

  上官嫃道:“只是少许,毕竟当初的两大望放都覆灭了,大诸上下放牵连的官员多达上万,如冬朝里的旧臣并不多,加上摄政王极力打压。”

  司马轶迟疑了片刻,似是解释道:“父王他疑心重,不敢轻另用人。”

  “那你呢?”上官嫃极快反问,“你敢不敢用旧臣?”

  “为何不敢?朕是名正言顺登基的皇帝。”司马轶从容不迫说出这句话,温和的神qíng中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慑。上官嫃睨着他,心思转了转,问:“皇上去年岁末就该亲政了,为何如今还是……”

  司马轶轻描淡写答了句:“父命不可违。”

  上官嫃笑道:“难道朝中无人替皇上分忧?”

  司马轶摇了摇头,拿出玉萧,“别说那些了,我来教你chuī一首曲子。”

  “什么曲子?”

  “雨中莲,是百年之前的昭帝为爱妻所写,我在御书房寻着的谱子。”司马轶一面说着,一面端着玉箭悉心擦拭。上官嫃微微出神,低喃道:“就是种夕莲花那个皇帝么?”

  “是。”司马轶宽和一笑,随即与她讲起了昭帝的故事。上官嫃却早已陷入一片金huáng的回忆,那无垠的太液池、那开得如火如茶的夕莲花,曾经她的皇帝哥哥不顾宫规摘了花给她,可是同样在太液池他也曾经想掐死她啊……上官嫃不由自主摸住了脖子,窒息一般难受,住事就像一条条藤蔓死死纠缠她,叫她四肢冰凉无法动弹。

  其灾他才走了不到四年,她却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何止是他,就连爹娘、就连查元赫、就连她夭折的孩子,都恍若隔世。原来她也可以如此铁石心肠,只有先欺骗了自己,才能做到不动声色罢。

  司马轶说了许久,发党她似乎并没有在听,索xing收声了,认真chuī了首雨中莲。上官嫃缓缓抬手替他筛茶,然后和着萧音说了句:“我想回宫。”

  箭音立止,司马轶怔了怔,歪头望着她。上官嫃接桔着说:“我在宫中长大,十几年了,就如同我的家。我想回太液池边的章阳宫,看湖光汕色、看金灿灿的夕莲花。”

  司马轶内心是欢喜的,却平静道:“你在此出家是后宫的旨令,若要回宫,还需请长公主出面。”

  上官嫃柔声答:“长公主并不反对,只是安尚书那边不好办。”

  司马轶低低道:“安尚书听命于父王,此事若无父王允准,恐怕难办。毕竟你回宫便要掌管凤印统领六宫。”

  上官嫃直视他问:“那你帮不帮我?”

  司马轶扰疑盯着她打量,终究从她深切的眸子中看到某种本不属于她的急功近利,他只觉得一瞬间万念俱灰,想来她对自己的态皮从冰冷渐渐转向温柔只为了这缘由。司马轶掌心渗出冷汗,握住玉箭的手微微颤抖,道:“让我想想。”

  上官慎收回目光,微微笑道:“那你想好了再来找我罢。”

  司马轶面如常色向她告辞,只是一出了院子,脚步与气息全都凌乱了。李武宁扶了他一把,关切问:“皇上,怎么手心出汗了?”

  “无妨,我们快回宫罢。”司马轶仓惶不已,像个逃乓丢盔弃甲快步离开了浮椿观。他其实不用想,她回宫是最能令他振奋的喜事,不论缘分,只要能时常见到她便是极好的、极好……

  摇篮轻晃,伴着上官妦柔柔哼的曲手。孩子睡得很熟,嘴嘟成小小一团,粉嫩的肌肤chuī弹可破。查元赫屏息静气在一旁看得入神,他本是极厌烦婴孩的,却没来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上官妦回头着见他痴迷的神qíng,唤道:“夫君,不如你在家多住些时日。”

  查元赫浓眉一桃,摆手道:“不行,我已经逗留一个月了,应当早早回军营去。”

  “那我与你一同去可好?“上官妦楚楚望着他,娇弱的样子惹人怜惜。

  查元赫gān咳两声,移开视线道:“军队里怎么可以留女子,你安心在家看孩子罢。”

  上官妦垂眸,“今日将我们取的名字都给元帅看过了,他选了你取的敏宇、我取的沣字,咱们孩子如今叫敏沣。”

  查元赫没再搭理她,自顾自出了房门往书房去,口中却喃喃道:“查敏锋?倒是有气魄。”他又想起那小宗伙胖嘟嘟的脸,饱轻风霜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窗外几丛金银花开了,金银jiāo错,香气怡人。上官嫃在窗边的翘头索前抄经书,字迹潦糙不复往日清秀。忽地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晕开来一大块污迹,她皱着眉头扔下笔,转而走至门前探头望着院中那株桂树。

  元珊正在树下烧茶,时不时抬头望这处,眸中好似藏着小小的希冀。上官嫃出了屋子款款走近她低声问:“在看什么?”

  元珊有一瞬的慌乱,低下头道:“娘娘不是说皇上一个月之内会来么?如今怎么办?难道皇上不想带让娘娘回宫去?”

  “想有何用,得有胆量才行。”上官嫃拉着元珊坐下,缓缓道,“摄政王怎么肯让我回宫去?皇上尚未亲政。大权尽在摄政王手中,他们父子间可有得斗了。”

  元珊瞥见苍翠绿林中一角白衣,轻呼:“来了!”然后莫名欣喜地斟好了茶,匆匆进屋回避。司马轶似乎是为了应这浮椿观景才喜欢穿白衣,衣袂蹁跹缓缓走进院子。他的目光依日温和,含笑对上官嫃点头示好,问:“可在等我?”

  “算是罢。”上官嫃请他生下,莞尔道“换了金银花茶,尝尝。”

  司马轶侧目望着她,似乎心满意足,并没有立即喝茶,修长细白的手指案上轻轻敲着,说:“你回宫之事我问过李尚宫,并非不可。你在此为宪帝守丧三年有余,虽然当初并未规定期限,但古才先例,三年为期满,就差寻个名目接你回宫了。”

  上官嫃眯眼一笑:“那就劳烦李尚宫为我寻个名目。”

  “不过李尚宫还需禀告我父王,父王那里便难办了。”司马轶低下头,双手在衣袖里狡着,不知在找什么东西。上官镇努努嘴,睨着他道:“不如我们来对弈局,若我输了,今后便不再提回宫之事,若你输了,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带我回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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