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_池灵筠【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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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忠兰匆匆过去合上窗,垂头看了眼小皇后写的字,竟是青梅竹马,不由低头一笑。査元赫恰巧瞥见了,因好奇也走过去看上官嫃写的字,笑道:"乱抄,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上官嫃仰头,气鼓鼓地答:"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査元赫撇撇嘴,转头问戴忠兰,"戴公公,你识字?"

  "奴才……奴才进宫前上过私塾。"

  "上私塾?那你为何还进宫来?"

  "因家中有变故,不得已……"戴忠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司马棣清冷的目光瞟了过来。戴忠兰老老实实站了回去,单薄的背脊弓下去,好似再也直不起来。

  太傅被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慢吞吞地训了几句。査元赫回座,刚提笔蘸了墨,又不安分地甩了甩胳膊,浓黑的墨汁洒了一道弧线,最终落了几点在上官嫃脸上。上官嫃只觉得左颊湿湿的,伸手一抹,顿时花了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査元赫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连司马棣都忍不住笑意,上官嫃委屈地撅着嘴,不一会儿就捂住脸嘤嘤哭起来,岂料御书房的平静被更加畅快的笑声打破了。

  第13节:第二章独寐寤者(2)

  连日的yīn云散去,天空放晴,四处都飘dàng着沁人的泥土香气,糙地里还有未gān的水洼儿,一不小心便会湿了鞋。上官嫃猫着腰在糙丛里窜来窜去,捡了一兜石子。査元赫时不时捡一块石头问她可不可以,上官嫃频频摇头,"都说要轻轻的、扁扁的才能漂起来。"末了还喜欢补上一句,"小元,你看你哥哥真笨!"这时她脚边的白猫总会叫唤两声以响应主人。

  査元赫觉得窝火,索xing不捡了,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蹿上树。看着上官嫃圆滚笨拙的身影,他灵机一动,掏出弹弓,正好用上了方才捡的石子。

  上官嫃被石子打中了腿,回头瞪着树上的査元赫。査元赫乐不可支,又连发了几颗石子,每次都能打中目标。上官嫃急了,抱着一堆石子撒腿跑去池边找司马棣。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皇帝哥哥,元赫欺负我。他不帮我们捡石子,还用石子打我。"

  "爱哭鬼!就知道告状!"査元赫一面高喊一面飞快奔来,"皇帝舅舅才不吃你那一套!"

  司马棣往后退了两步,从他们中间退了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是来吵架的还是来玩的?"

  上官嫃悄悄挪动几步,贴在司马棣身边,"皇帝哥哥,我们接着玩打水漂。"

  査元赫朝池里扔了几颗石子,愤愤道:"根本漂不起来。"石子咚咚落入水里,溅起一圈圈波纹。周围的莲叶托着初开的莲花随着漂浮摆dàng,花叶上还有残留的雨珠儿,在蜜色的光线下晶莹剔透。

  这莲花的颜色不是洁白也不是粉红,而是橙huáng如夕阳,因此被称做夕莲。进宫之前,上官嫃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莲花。她越看越喜爱,索xing在池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査元赫不以为意,"夕莲花年年都开,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别看花了,去练功房玩吧?"

  "我不去。"上官嫃坐着一动不动,神秘兮兮地说,"说不定花里面住着神仙,我要在这看着。"

  査元赫嗤之以鼻,"神仙?狐狸jīng还差不多!"

  上官嫃吃惊地问:"什么狐狸jīng?"

  "传说夕莲花的主人叫欧夕莲,是狐狸jīng变的,迷惑君主,扰乱朝纲!"

  一直沉默的司马棣忽然开口道:"别胡说,这花是昭帝为爱妻所种,此等深qíng绝不容后人诋毁。"

  査元赫小声嘟囔:"可是……大家都说昭帝是被妖jīng迷惑的。"

  橙huáng的夕莲一直开到了太液池的尽头,司马棣举目远眺,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合年龄的沧桑,"即使被迷惑,也是心甘qíng愿吧。看着这些花儿,你不羡慕么?"

  上官嫃随口答了句:"羡慕,我也想要那么多花。"

  司马棣侧目睨着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前车之鉴,他不会重蹈昭帝的覆辙,而她却可能做第二个欧夕莲。

  李尚宫派人来带皇后回宫去,上官嫃恋恋不舍地望着池里的莲花,突发奇想地问:"我能不能带一朵花回去?"周围的宫婢都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处之。

  司马棣颔首,吩咐道:"小兰子,你去摘朵花给皇后。"

  "谢谢皇帝哥哥。"上官嫃咧开嘴笑,原先一口参差的贝齿已经长齐了。司马棣不禁遐想,若gān年后,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笑?抑或跟他现在一样,冷漠寂寥。

  为了迎夏,寝殿布置一新。莫尚仪带人将衣柜清空,叠了新衣进去。尚服局的司衣宫婢奉命来为皇后量体裁衣,静候在殿内。上官嫃回来的时候,手里晃着一朵夕莲花,惹人瞩目。莫尚仪一惊,急切地问:"谁给皇后摘的花儿?这花可摘不得啊!"

  上官嫃莫名其妙地答:"是皇帝哥哥让人摘给我的。"

  莫尚仪语塞,回头看李尚宫。李尚宫慢条斯理地说:"早在百年前,昭帝制定的宫规里有一条是夕莲花不允许任何人采摘。延至今日,这规矩还无人敢破。皇上这是不知qíng吧,这事去告诉林总管一声。"

  上官嫃犯了错一般低声说:"不怪皇帝哥哥,是我觉得这花稀奇才要来的。李尚宫,不要告诉林总管好不好?"

  莫尚仪哄道:"皇后娘娘请放心,林总管会好好处理。来这边,司衣们等候已久,要为皇后量体,好做夏天的衣服。"

  第14节:第二章独寐寤者(3)

  上官嫃探头望了望旁边一行人等,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原来做一件衣服要这么多人啊……"

  出兵北伐羌国的事被上官敖一句话压了下来,围场一案也就到此为止。所有的争议都烟消云散,朝堂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和气。

  这日刚下了朝,公孙权顶着烈日到御书房外求见。司马棣正打算回寝殿换朝服,一听内侍通报了公孙权的名字,眼瞳蓦然加深。御书房里有些闷热,戴忠兰在龙椅旁边卖力地扇着扇子,满头大汗。

  公孙权躬身在桌前一拜,和蔼地笑道:"老臣因私事想与皇上商量,不便在朝堂上提出,望皇上见谅。"

  司马棣抬手示意平身,道:"公孙大人不妨在此直言。"

  "皇后年幼,正是贪玩的年纪,在后宫未免有些孤单,令家人牵肠挂肚。老臣想,能否挑选一名年纪相仿的女童送进宫陪伴皇后,这样一来,老臣和上官大人都安心多了。"

  "孤单?"司马棣微微眯了眼睛,"公孙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公孙权徐徐道:"老臣参详了许久,觉得臣的孙女公孙慧珺正是合适人选。慧珺长皇后四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与皇后自小相识,二人又是表姊妹,一定能相处愉快。"

  司马棣嘴边勾起一抹笑意,温和地说:"公孙大人,此事朕不能完全做主,还需过问李尚宫,毕竟后宫所有事qíng都是由她打点。朕稍后与李尚宫商议,明日再给大人答复如何?"

  公孙权颔首,恭敬行礼,退下。

  司马棣松了口气,瘫在龙椅上。戴忠兰吓得不轻,忙唤:"皇上!皇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司马棣盯着远走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去找李尚宫。"

  李尚宫一上午都待在配寝殿,看着上官嫃和白猫自娱自乐,面容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上官嫃时不时跑到她面前嘟嘴撒娇要点心吃,李尚宫又板起脸来,絮絮叨叨地告诉她什么时辰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当宫婢来报皇上传召时,李尚宫敛去惬意的神qíng,理了理衣襟往正寝殿走去。

  正寝殿四方的红木雕门都大敞着,凉风袭人。司马棣正襟危坐,双手按在膝上,前额却满是汗珠儿。李尚宫沉默半晌,终于启口说:"送人进宫来陪伴皇后无可厚非,可他怎么还敢提公孙慧珺,这不是太大胆了么?若公孙大人的用心如此昭然若揭,反而令卑职觉得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司马棣沉声道:"公孙慧珺若有心机,应该知道是上官嫃鸠占鹊巢。一个局外人被搅了进来,或许很多人都不甘心。放她进宫亦未尝不可,日后上官妦要进宫朕也不会阻拦,就让他们自己斗吧。"

  "皇上,何必放任小人作乱。即便公孙大人没有大图谋,也要防患于未然。目前能挡就挡,后宫不可乱。"

  "哦?李尚宫可有办法推托?"

  "待卑职找人给银凤公主传个话,再议。"

  司马棣连连点头,"不错,姐姐一定有办法。"

  "皇上。"李尚宫犹豫片刻,目露忧虑道,"明知宫规不可犯,为何要摘夕莲花给皇后?"

  司马棣一怔,神qíng有点慌,"朕,一时疏忽了。"

  "皇上不是疏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皇后要去御书房伴读,皇上同意了;皇后要宫中禁摘的花,皇上也摘给她了。皇上应该把她摆在什么位置,相信长公主已经叮嘱过。这孩子有卑职照顾,日后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司马棣心底一震,嘴里温和道:"朕有分寸,让李尚宫挂心了。"抬手抹去滑落在眉梢的汗水,不知为何咽喉紧得几乎窒息。他相信自己是有分寸的,不过是疏忽罢了。

  太液池上chuī来的风沁凉舒适,带着淡淡的水糙清香。

  上官嫃在池边的绿荫下坐了许久,双眼牢牢地盯住池心的水榭。自从长公主进了宫,就一直和皇上待在那。在岸边能看到他们喝茶、谈话,却不知在谈些什么。上官嫃皱着眉瞪了眼在身后耍拳踢腿的査元赫,愈加盼望皇帝哥哥快些出来陪她。

  水榭亭台亦是雕梁画栋。司马银凤如画的眉目中隐隐透着几分忧虑,薄巧的朱唇抿了许久,说:"给皇后做伴,是伺候人的活。公孙大人的孙女是金枝玉叶,怎可进宫来当下人?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宫婢,让李尚宫找个心思玲珑的小宫婢去陪伴皇后,这样,谁都可以放心了吧?"

  第15节:第二章独寐寤者(4)

  "嗯,一会儿我就照姐姐的话说。"

  "皇上离亲政还有六年,此间李尚宫必会保住后宫安稳,上官嫃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

  "可是……姐姐,围场的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叫人怎么安心?"

  "你想利用公孙慧珺来查公孙权?"司马银凤垂目,微微叹气,"我派的人在三皇叔那边几番打探,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是不是我们多虑了?自皇上登基,三皇叔不曾踏入都城一步,与公孙权也再无书信来往……或许真是羌国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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