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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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都会叫皇帝引起怀疑,还容易引火烧身。皇帝迫于无奈要处置下胞妹,心绪一定不平静,掀起的波澜靠谁去平?还不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那个人去平!冯安东被bī到了墙角。往哪边走都是条死路,还不如另辟蹊径,反水会付出代价,可固守,付出的代价只会更高。

  应邑的枕边人发觉了这封信。几经犹豫,终究递到了皇帝手上,一切都合qíng合理。

  方皇后一手将茶盅搁在小案上,一边抬头,却见小娘子歪着头,眉间微锁。神色十分平静的样子,笑着轻声唤:“阿妩,快过来!”将小娘子揽在臂弯里。不由怪道:“都是那本书惹下的祸事,今儿个一整天你心绪都不太好,晚上就让莲玉还到重华宫去,再不许看这起子神神叨叨的东西了。”

  行昭不由哑然失笑,笑着扭过身子:“哪里就是书的缘故了呢!”大人们总愿意将孩儿庇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头。遇到事儿便潜意识地觉着错处都在外物上,自家孩儿是好的。全是别人的错儿,饶是方皇后这样的女人,也幸免不了!

  一直压抑的心绪陡然间开朗起来,弯眉展颜:“阿妩是惦记着前殿的事儿,有些落不下心来,更不晓得让舅舅再假造一封信的建议是对是错,心里头一直在忐忑…”

  边说边将小案上的书册往后掩了掩,端了杌凳坐在方皇后跟前,仰首笑言:“两封信其实没什么差别啊,可就是不想把真信拿给冯安东握着,好像若是他鬼迷心窍后,连退路都会断掉,总不能拿封假信再回过头去寻别人吧?”

  别人自然是指六皇子。

  行昭话里,好像是与六皇子利益纠葛占的因素,更多一些。

  方皇后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她也不赞同将周慎放在明面上来,可她考虑更多的是利益权衡。行昭也有这个顾虑,可更多的好像是为了保护周慎——若是周慎出面指正,皇帝该怎么看待这个幼子?大义灭亲,好听却不好做。

  就算将窗棂阖得死死的,也有一缕huáng澄澄的光线从fèng隙里偷偷钻进来,正好投在了小娘子微微扬起的面颊上。

  在暖阳下,一双杏眼像是一面平滑的铜镜,能将世间万物清晰明了地映在其中,小娘子面容之上最美的便是这双眼睛,不像阿福,时刻的软和与温柔,也不像她自己,严肃而端正。

  里面有一种柔和且倔qiáng的光,可却又矍铄熠熠,jīng气神十足。

  懂得以德报德,这点很好,可方皇后同样希望行昭不会因为个人qíng感而丧失理智与尊严。

  “两封信的差别大着呢。”方皇后一笑,却扭身先叮嘱蒋明英:“你提点荷花琼浆和白玉苏去仪元殿,皇上和几位大人都没用午膳,恐怕是饿了。再让人去请张院判,叫他随时候着。再让几个小丫鬟把隔间收拾出来。若是向公公有空闲,也请他喝杯茶,说说话儿,他会卖凤仪殿这个面子的。”

  jiāo代完了,蒋明英应诺告退。

  满屋子里只剩了莲玉一个人在摇着扇,摇扇大极了,扑哧扑哧地将风送过来。

  让蒋明英去和向公公闲聊,是为了打探,请张院判是为了防止应邑装晕,让小丫鬟收拾隔间,难道是怕皇帝将应邑拘禁在宫里?

  行昭想了想,觉得应当有这个可能,就算皇帝震怒,也不可能就地发落应邑,将她拘在宫里头,再从长计议,这是最好的选择。

  静谧中,方皇后接着前言又道:“阿妩当时提出换信,我心里面有高兴有欣慰,小娘子总算愿意遇事多想想了。一是不放心将信给冯安东,二…”微微一顿,“二是那封信还不够引起皇帝的危机,原先的那封信上只有浅浅的几句话,并没有深入下去,皇帝是个心软的。总还能以信上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为理由,先就将应邑的错处降了几等。送佛送到西,信都呈上去了,总不能虎头蛇尾吧,写上排兵布阵,写上粮饷军备,写上那些重要的,与社稷国计相关的机密,皇帝一看,只会更生气。”

  方皇后抿了抿嘴角。静静地看向行昭。

  “先将皇上的怒气撩起来,应邑若是在言语间再不注意着些,触了逆鳞。这把火只会越烧越旺。若是皇帝转念一想,更会痛恨梁平恭,这不算落井下石,只能叫他们自作自受…”

  行昭眨眨眼睛,接着往下说:“其实没有六皇子的那封信。您也是准备要伪造出这封信,给冯安东架势的吧?反正您笃定应邑背不下来信上的所有信息,伪造一封拿给冯安东,完全能行得通?只是六皇子送得及时,手里头捏着原本应邑的那封信,行事定略便会更稳一些。您…是这样想的吧?”

  没有六皇子的那封信,方皇后会介意伪造一封吗?

  对于这个答案,行昭十拿九稳。方皇后胆子大。方祈胆子也不算小,只是手里拿到原先的那封信,心里才会稳妥下来,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的奇怪,既想将所有的事儿都纳入谋略之中。可又想放开手脚去拼上一拼,占上个理字儿。才名正言顺。

  行昭的猜测,方皇后没做评价,手里捏着小娘子软软的白白的小手,女儿家的手金贵,要细细的嫩嫩的才叫好,等再长大些,涂上红彤彤的丹蔻指甲,一双手伸出来指甲明亮,素指纤长,谁不会赞叹一声?

  这样的手不能沾上血腥味,否则她便对不住九泉之下的胞妹。

  天色渐晚,蒋明英一直没回来,行昭靠在方皇后身侧朗声念着《诗经》,念得顺畅却没能从其中听见一丝半分的qíng绪,方皇后阖着眼听得倒是很专注,宫人们蹑手蹑脚地在游廊,隔间里挂上了灯笼,再换上了几块儿冰,碧玉过来问了三次,“要不要现在上晚膳”,方皇后的答案都是,“再等等,让膳房准备着,清蒸鲈鱼放在最后的笼屉里蒸…”

  暮色临近四合,天际尽处皆是昏huáng一片,半分也看不出在正午时候,天蓝得像一块儿水天碧的杭绸缎子。

  庭院之外除却蝉鸣莺歌之声,还有扫地宫人拿着扫帚沙沙的声音,行昭耳朵灵,不由得眉梢间尽是些喜气,弯腰同方皇后低声道:“舅舅来…”

  话音未落,便能听见廊间有斩钉截铁的两行脚步声,然后悬着的湘妃竹帘便被人一把撩开了,方祈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便似笑非笑地露了出来。

  行昭长长松了一口气儿,赶忙快步跑过去,扯着方祈的衣角,也不说话。

  方祈朗声笑开,将行昭一把抱挂在臂间,倒惹来方皇后一声惊呼,男儿汉直摆摆手:“我臂力稳着呢!桓哥儿挂两三个时辰都没事儿!”

  方皇后端坐如仪,几乎想对着方祈翻个白眼,余光里瞥到蒋明英进来,眉梢一抬,蒋明英便笑着上前去边将行昭抱下来,边通禀给方皇后:“您不该收拾隔间的屋子,您应当收拾宜秋宫的屋子,皇上见应邑长公主气色不太好,直让长公主这些日子先歇在宫里头,吃穿用度都由您安排,等定京城里平静了些,再让人给应邑长公主好好诊回脉!”

  轻描淡写一句话,行昭却分明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气。

  应邑的旧闺在明珠苑,宜秋宫是历来公主的住所没错,可大周朝的公主们身份尊贵,大都是挨着自己母妃住,谁还孤零零地住在皇城最偏僻的地方啊!好好诊回脉…这是皇帝在给自己一个考量的时间。

  “皇上还下了别的口谕吗?”

  方皇后紧跟着问道。

  蒋明英没答话,方祈眸光一黯,道:“让秦伯龄加紧攻防,最迟要在八月结束西北之役,让人护送梁平恭先行回京。”

  方皇后紧蹙眉头,冷声一问:“没了?”

  方祈弯腰将行昭放下,边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方皇后想听到什么,可应邑那娘们嘴巴硬,死活没说贺琰那个老王八啊!

  正文 第一百二八章 离析(上)

  行昭总算脚挨到了地,紧紧地贴在方祈身上,应邑没有将贺琰供出来,qíng理之外,意料之中。

  就像小孩子为了摘到树上的果子,木梯也备好了,衣裳也换了,篮子也搁在身边儿了,已经投入了这么多的jīng力与心血了,为了那个执念,就算功亏一篑,也不愿意亲手把果树砍断…

  应邑太痴了,太痴了!

  心里头除了贺琰这个执拗的初愿,什么也没有了!

  方皇后没有再问了,轻叹了口气儿,让蒋明英上膳。

  方祈明显是饿了,捧着大海碗,大口大口吸吸呼呼地吃烫面,连汤带面都喝了个jīng光,方皇后也跟打完一场硬仗一样,浑身松懈下来过后,就把眼睛放在了行昭身上了。

  “虽然是母丧未过,用不得荤腥。小娘子家家还想不想长高了?青豆和天麻都吃,豆腐吃了也好…”

  难得见方皇后絮絮叨叨的模样,方祈拿手背一抹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慢慢沉下脸,四下望一望,蒋明英眼神亮,赶紧让碧玉领着几个宫娥鱼贯而出,方祈这才出声,低沉而笃定。

  “依我看,应邑不把贺琰说出来,倒是个好事儿。”

  话音一落,方皇后眉梢上挑,行昭埋首扒了几口饭,今儿个的翡翠白玉豆腐煲做得好,豆腐挨在舌头上,软软的还带着些青豆的香气,嚼都不用嚼,拿嘴抿一抿,便感到满嘴咸鲜。

  方祈的意思其实不难懂。

  是抢男人的罪名大,还是覆国的罪名大?

  应邑不是傻子,她两厢权衡之下,还是做出了死扛,先保住贺琰的决定。

  行昭眸色一黯。就着勺又狠狠吃了块豆腐进嘴,一碗豆腐两个滋味,如今吃进嘴里,苦得让人心里不舒坦。

  贺琰没耽搁,又要了碗烫面,几口就把一只烤羊腿吃完了,呼呼啦啦又灌了几口凉茶,就酒足饭饱地要告退了。

  方皇后连声叫住:“给景哥儿带点吃食回去,雨花巷也没个女眷打理,几个老爷们整日能做出个什么东西吃?鲈鱼才上贡来的。新鲜着呢,原以为景哥儿也要进宫…”

  皇帝没叫景哥儿入宫来,至少表明了一个立场——他不愿意此事宣扬出去。

  方祈接过蒋明英呈上来的黑漆描金食盒。点点头便往外走,行至门廊处,像想起什么来,回过头压低声音嘱咐方皇后:“应邑那婆娘会哭会闹,皇帝问她什么。她都知道捻着帕子哭,什么话儿也不说,我硬生生地听着皇帝的语气一点一点软下来,可到底想一想江山社稷还是狠下心肠。皇帝能狠下心来,是因为这天下姓周,是他自己坐在龙椅上。想一想那婆娘的作为就后怕。可难保顾氏不会心软跋扈,孝字儿遇上理字儿,谁也说不准是谁输谁赢。再说顾氏也不是没有为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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