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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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赏山茶一番话儿一出,方皇后的一反常态,阖宫随即哗然。

  上头令一下,下面人跑断了腿儿,六司的管事捧着或粉或紫,或重瓣或曲瓣的山茶一天来要凤仪殿来八百次,方皇后没这个空闲审视,便让行昭和蒋明英去看,只jiāo代了一句,“有些小娘子肤色白,簪什么花色的山茶都好看,有些小娘子肤容没那样白皙,就要选一选花样的颜色了。”

  不仅是赏花,还要簪花啊…

  人有高低,花有贵贱,总不能是每一株山茶都是玛瑙茶,宝珠茶,一捻红那样的名品吧?

  来的小娘子算起来能有五六个,一定有配贵的山茶的,也一定会有配不那么尊贵的,这又该怎么分呢?

  仲秋午后,天便暗了下来,没一会儿,雨就像幕帘一样扑扑簌簌地砸了下来。

  欢宜从烟雾朦胧中走来,一道抖索了袖子撩脸进瑰意阁,一道眼神黏在了中堂里一盆儿接着一盆儿的山茶上了,口里称奇:“好看是好看,怎么没有像南山茶那样碗口大的?花儿团簇成一团儿,大朵大朵的,好看得很,味道也清雅。

  行昭正捧着册子选花盆,抬眼见欢宜进来,笑着招呼她,先偏头给蒋明英商量:“…粉的用白瓷斑纹。白的huáng的用木栅栏,白底儿红点的用青瓷花斛,姑姑你看可好?”

  蒋明英笑眯眯地给欢宜问了安,便领了册子佝身而出。

  行昭转了头来笑着回欢宜:“大的怎么往鬓间去簪啊?”又招呼她喝茶:“…外头突然落雨,也不怕身上打湿了。”

  欢宜多瞅了那白瓣红点的那株山茶几眼,这些山茶的品相都蛮好,可还是这株蕉萼白宝珠最名贵,笑一笑也没揪着这话头了,“出来的时候没落雨,走到廊桥那儿才落的雨。一路都在游廊里头,身上也淋不到…”

  话顿在这处,心里过了一遍。压低嗓子,轻声问:“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邀小娘子来赏花儿了?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无缘无故地…”

  哪里是无缘无故,明明是有的放矢…

  行昭眨了眨眼。她总不好说方皇后是为了给行景相看妻室,才搞出这样大的阵势吧!

  文官有贪墨收受贿赂的,武官有私藏粮饷的,可皇后擅用权柄为娘家外甥相看小娘子的…

  这还是行昭头一回见,对方皇后的敬佩之qíng,再次深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或许是想趁机热闹一下?”行昭打着哈哈。“定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小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后出了阁嫁了人。再想认识认识便也晚了,还是从小就jiāo几个手帕jiāo比较好。”

  瞧瞧黎太夫人,就是念着手帕jiāo的qíng分,直冲冲地还在为贺太夫人抱不平。

  “小娘子们的手帕jiāo…”

  欢宜默声重复其前话,行昭便笑:“皇城里统共三个小姑娘。来来往往都是这些人儿,皇后娘娘是怕咱们孤单吧。”

  欢宜偏了偏头。想了想,对行昭的说辞不置可否,心却放下了。

  宫里人jīng明着呢,糙往哪头倒,就能断出今儿的风往哪处chuī,上上下下都在咬耳朵猜测,说是方皇后要为六皇子周慎定正妃了,淑妃不以为然,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给老六细析“给你娶媳妇儿能不和我说?我和皇后的jiāoqíng多少年,王嫔和皇后的jiāoqíng有多少?二皇子相看正妃的时候,连王嫔都跟着去凤仪殿瞧了瞧。皇后若是起意给你相看,能不告诉重华宫一声?”

  老六当着淑妃面,气儿是沉了下来,可背后便给她塞了个红玛瑙石榴开花样式的摆件儿,托她过来探一探。

  若当真是为老六cao心,行昭能不同她明说?

  功成身退,欢宜心安理得地收了摆件儿,又给六皇子递了信儿后,便安安心心地等着十月初八山茶筵了。

  一场雨来得急,倾泻而下,一连几日都是夜里落雨,到了早晨反而放了晴,大清早起来,雾气散不开,迷蒙着团在了一块儿,凝浓得像化不开的rǔ酪。

  到了正日子,行昭起了个大早,麻溜地用了两块儿翡翠苏,吭哧吭哧喝下一大碗rǔ酪,又要了一碗素三鲜银丝面吃。huáng妈妈看得眉开眼笑,端着碗烩竹荪、山药泥、小huáng瓜块儿的jī蛋羹跟在行昭屁股后面,直劝:“吃几口jī蛋羹坏不了事儿!往前闵太夫人去了,信中侯夫人还偷偷摸摸往闵家娘子嘴里塞牛ròu片儿呢!”

  宫里摆宴大多吃不饱,行昭便用得比平时更多些,过会子才能提起jīng神来。

  方皇后是担心小娘子三年不沾荤腥长不了个儿,便松了口悄悄让人加点jī蛋在膳食里。

  行昭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到底两世为人,huáng妈妈像老母jī似的跟在她后头,正在试衣裳的行昭登时就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三下两下把襦裙穿上了身,左躲右躲避开huáng妈妈,闷下头就快步往外走。

  huáng妈妈端着jī蛋羹总不好再跟出去了,巴着门框望着小娘子的背影,轻啧了一声,话里明明是欣喜的,却还是要拿三分惋惜来掩盖:“姑娘到底是长大了…”

  尽管艰难,尽管多舛,终究也在慢慢地长大。

  后头跟着的小宫人捂着嘴吃吃笑,huáng妈妈肃起神色回头瞪一眼,却没绷住,半道上转了笑:“便宜你个小丫头了!拿去吃吧!”

  从瑰意阁到正殿路不长,一路过去,却赏心悦目得很。

  游廊边摆着青石栅栏小间,里头种了青幽幽的丛糙,又用小石头压住,廊外罩着天云碧色的帐幔,或是绣着双蒂芙蓉开,或映衬着今日绣了几朵碗口大的南山茶,或三笔两笔绣了几波水纹,没什么挡风的用处,就图个好看。

  心随景动,行昭一进正殿便是止不住的笑,方皇后多看了两眼,神色便也跟着舒展开来,又嘱咐了几句“罗家小娘子比你长两岁,xing子娇得很,你得注意着些。”,“令易县公家的长女身形有些大,若是遭别人笑了,你要帮着解围”,“都是金尊玉贵的掌珠,谁落了颓,咱么主人家都没颜面,八面玲珑听起来不好听,可长袖善舞却一直是个好词儿”。

  罗家娘子是新入阁罗阁老的长女,罗家是正正经经的名门望族,诗书传家,根儿深扎在川蜀蓉城。罗阁老入阁中央,罗家嫡支这才迁进京来,和方家的qíng形像得很。

  今日,方皇后邀的多是文臣世家的小娘子,要不就是宗室皇亲,没有老牌的勋贵人家也没有武将之后。

  七月八生辰之后,方皇后便改了寓教于乐的方式,变成了不讲道理直接留课业,方皇后扔了份儿名单给行昭琢磨,行昭便老老实实地打听各家小娘子的身家背景,第二天就给方皇后回了话儿,“勋贵人家和贺家牵扯甚深,若是哥哥想自立门户,此贺即非彼贺。念旧qíng的,念的都是临安侯的旧qíng,看扬名伯也是当做临安侯的儿子再看,一辈子都斩不断这个关系了…哥哥身世复杂,既有方家血脉又承贺家亲眷,背靠武将世家,若再娶武家出身的小娘子,前途或能锦上添花,却也可能徒惹猜忌…大家名流的清贵世家就很好了,立身不偏不倚,自有一番jīng气神在,外能承训家风,内能掌中馈辅助哥哥…还能教好儿孙…”

  日子越久,她便越发觉得教好儿孙最重要,时人重宗祠家族,一代兴盛没什么了不得,三代都兴盛,这个姓氏才算是立住脚了。

  哥哥好容易拼出来的一条血路,不能让一个不靠谱的女人给断了。

  帘帐微动,原是有风穿堂过,透出条fèng儿能隐隐约约看见浓烈姹毓的连绵山茶,行昭埋首chuī散了huáng褐色茶汤上的沫子,看着水中恍惚着眉眼模糊的自己,鼓了腮帮子又轻轻chuī一chuī。

  面目便立即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无论是她,还是方皇后,都只是觉得行景配这样的女子更好,谁问过行景,他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茶沫慢慢又重新往里聚拢回来,行昭笑一笑,是生死荣rǔ重要,还是美人爱qíng重要,答案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

  行昭位子还没坐热,就有人携伴而来了,蒋明英迎了出去,撩帘而进的原是方祈之妻刑氏与罗夫人和罗家小娘子,行昭起身敛容问了安,眼风觑了觑罗家娘子。

  面容雪白,眉深唇红,小模样还没长开,但是已经能看出美人儿胚子的样儿来了,只是唇角抿得死死的,眉梢高挑,便显得有些骄纵。

  再看罗夫人,庄青软缎的棉衣,深蓝的综裙,打扮得是一派大方,神色恭谨行举之间自有分寸。

  罗娘子是该骄纵些,出身好,有个好母亲,又是嫡长女,这样的女子有骄纵的资本,这样的骄纵反倒叫人觉得理所当然。

  正文 第一百六四章 山茶(中)

  赏花宴多半是留用午膳,下午赏花听戏,晚上再看留不留晚膳,罗家算是来得特别早的了。

  罗家开了头儿,剩下几家也就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令易县公家的小娘子当真是身形有点大,长得也忒有福气了点儿…行昭掩了掩眸,心里默默画了个叉,若是自家长兄站在令易县公家的小娘子身边儿…

  额,怎么说呢?

  就像一根胡萝卜旁边,配了坨白萝卜,虽然都是萝卜,但却显得特别喜庆…

  随后,闵寄柔是和陈家两个娘子一道来的,给皇后行了礼过后,便冲行昭笑得温婉。

  行昭抿嘴回之一笑,眼神却落在了陈婼身上,上一辈的孽…她当真是上辈子的孽,不耍任何心机和手段就在周平宁心里头占据了无可动摇的地位,就连欢哥儿疑窦丛生的死,一旦牵连到了陈婼,周平宁都愿意息事宁人。

  她衷心祝愿,他们今生有qíng人终成眷属。

  辰光渐过,小娘子们都来齐了,方皇后便笑着每家都垂问几句,欣荣和欢宜一道过来的,欣荣才生了长女,正是丰盈的时候,面容红光焕发,可腰肢却仍旧纤瘦,一进殿便喜气洋洋地给众人问安,又拉着几家娘子的手笑着赞了许久,左右看了看,问起顾青辰,“太后娘娘宫里的那个小娘子呢?怎么没见她来?”

  方皇后笑一笑:“估摸着是前几天晚上看书看久了,只说身子酸得很,没气力。”

  顾青辰安分了许久,皇帝赏了东西,算是明面上不许人再议论这件事儿了,宫里头谁不是人jīng,看得清楚着呢。这位顾娘子寻衅不成,反遭点拨,是失了颜面不好意思出来了。

  行昭暗忖,这于顾青辰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对她自己来说,是多嘴多舌,还是防患于未然,她也想不明白。

  唉,算了,点拨告诫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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