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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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都有两面,欢宜姐姐温和大气,表哥率直宽厚,抛开固有成见和猜忌,其实皇上也算是歪打正着。暂且不提这桩亲事带来的不便和拘束,只一条,舅舅家能有一个欢宜姐姐这样的媳妇,中馈主持教导儿女,总是不愁的吧?亲上加亲,锦上添花,更好。还请淑妃娘娘代阿妩向欢宜姐姐带个话儿,欢宜姐姐怄气不来寻阿妩,阿妩过些日子便找上门去兴师问罪…”

  淑妃展了眉眼,笑着点点头。

  淑妃一走,方皇后的身形便彻底软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儿,眯了眯眼,隔了半晌才说话:“…他到底没心软,善姐儿不行就欢宜上,存了心要将方家捧上了天,若方家再有过多置喙,或是有任何异动,史册上只会提一句‘西北方氏过犹不及’,他还是他的清白明君…”

  他自然是指皇帝。

  行昭探过身去,为方皇后拢了拢鬓间的那朵绛红绢花,抿嘴笑一笑:“皇上其实是心软了的,欢宜和善姐儿的作用是一样的,可欢宜总比善姐儿好上一百万倍。如果这是皇上的底线,至少他选了底线之内最好的选择…”

  行昭一边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从未考虑过的想法陡然窜了出来。

  淑妃和皇后的关系不需要巩固,退一万步说,平心而论,方皇后一定是想六皇子上位的,不需要再用欢宜将六皇子和方家绑得更紧,皇帝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在逐步削弱方家的同时,皇帝还想做什么?

  老2,老六谁上位,方皇后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矛盾不大,只是六皇子上位相对更好些。

  等等…按照前世的轨迹,如果皇帝是铁了心匡扶二皇子上位呢?

  二皇子一旦上位,方家是和老六绑在一起一条船上的,就等于说是压错了宝,下错了庄,站错了队。

  新皇上位,大封从龙功臣是惯例,落井下石清除异己也是惯例。

  皇帝才年过不逾,还有至少二十年的时间从头到尾地为周家天下筹划,就像如今一样慢慢地不着痕迹地一步一步地蚕食方家,等到新皇登基,没了西北之地做倚靠的方家,就像没了爪牙的落入平阳之虎,站错队的旧臣的下场,如今就能想象得到。

  行昭手心冒汗发腻,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从来就不是糊弄人的。

  先拢住方家困于定京,再发配心腹之臣重掌西北,方家就只落了个平西侯和驸马的虚衔儿空壳子,争储之战中方家就算不支持六皇子也支持了,若是六皇子落败,二皇子上位,六皇子是血脉胞弟,命和荣华富贵保得住,可是六皇子背后的方家呢?

  时人重理,行军打仗要讲个名正言顺,处置斩糙除根也要讲个名正言顺。

  方家安安分分,从来不给皇帝小辫子抓,皇帝就花半辈子的时间给你布置一个小辫子让他儿子来抓,抓到了就安个谋逆僭越的罪名,一撸到底,永绝后患。

  兵家为了打胜仗,绕多少路,牺牲多少将士都不冤枉,天家守业更甚。

  方家盘踞西北已久,没有一个家族能长盛不衰,也没有一个家族可以永享太平,皇帝容不下方家,行昭完全能够理解,是卸磨杀驴也好,过河拆桥也好,皇帝完全有理由起心将方家打压下去。

  可是,皇帝他有这个心智和耐心来布这个局吗?

  为了江山太平不起争端,皇帝可以狠心胞妹击杀,也可以对生母瘫痪的缘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凭什么不能虚晃一枪,围魏救赵?任由方家做大,方祈安分,可他的子孙呢?他的子孙会不会借势颠覆大周江山呢?

  皇帝是这个世间最慷慨的人,也是最吝啬的人,就算只有一点苗头出现,都要立马摁下去。

  行昭胸口闷得紧,再抬头望向窗棂,却发现黑云从西直卷而入。

  “要落雨了呢…”

  行昭望着天儿,轻声说道。

  方皇后僵直的身子终是换了换,抬头望向窗外:“是该变天了,不变天,夏天又该怎么来?”

  行昭扭过头,却发现方皇后的神色比往常更沉静,眸目稳重,却嘴角轻抿。

  破釜沉舟。

  行昭心里陡然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欢宜公主下嫁平西侯长子的喜讯一出,阖宫上下便惊了惊,有人惊喜之余静下心来想一想便只让往重华宫送了份重礼去,便再没lu面——比如陈德妃与王嫔,有人却不明白这是博弈之后的结果,喜气洋洋地亲自去重华宫登门拜访,却被淑妃挡在门外——比如惠妃。

  当六宫里的女人都炼成jīng的时候,再看惠妃。

  行昭真是觉得她是个逆天的存在。

  一堆各种类型漂亮的聪明女人里,突然有了个漂亮的却脑子蠢的女人,怪不得她久握圣眷,就算孙贵人和顾婕妤的崛起,都只能和她三足鼎立。

  什么时候蠢也能加分,惠妃一定能得满分。

  等进了初夏,皇帝便在方皇后面前提要升王嫔位分,“老2要正儿八经成亲了,生母晋升妃位,成亲的时候面子上也好看点儿。”方皇后当即一口应下,只问了一句“王嫔晋嫔的时候就没有封号,如今也称一句王妃?”

  皇帝便让向公公去内务府催,内务府第二天便择了几个封号来,朱批御笔圈了个“懋”字儿。

  王嫔一夕之间,变成了王懋妃。

  后宫忙忙碌碌,前朝当然也没闲下来。

  陈阁老陈显之子被一封圣旨派到西北,做的是鞑靼战事时信中侯闵家做的事儿,掌控粮糙军饷的督军。和他一道去的,便是户部河北清吏郎中,正五品堂官,临安侯贺家贺三爷,贺现。!。

  正文 第一百七七章 苦夏

  第一百七七章苦夏(上)

  【昨天的文又修了修,另外经书友提醒发现把欢宜和桓哥儿的年纪搞反了!桓哥儿和老六同岁,现在都是十四岁,欢宜比老六大一岁,现在十五,俺呕心沥血为了让年龄差距小一点,大家就当欢宜是头一年一月生人,老六是第二年十二月生人,这在技术上是可以实现!阿渊惊恐捂嘴,一不小心就写了个姐弟恋…】

  重华宫避得偏,绕太液池过九曲廊,跋山涉水过去,一路倒也没见几个宫人候在宫道里当差。

  莲蓉伸了伸手臂,将青白油纸骨伞撑得高一点儿,低了低声儿,终是迟疑开口:“…顾婕妤算什么人物?也值当您出言教训?别落下个小娘子厉害跋扈的名声…”

  行昭不置可否,拿手背遮在额上,眯着眼睛瞅了瞅天儿。

  八月盛夏的天气是毒辣得很,阳光像水一样淌在墙沿儿下好看是好看,可是辣得伤人。

  也难为这么大热的天儿,大中午的顾婕妤就揣着心事儿跑到凤仪殿来哭哭啼啼了。

  前朝风云诡谲,皇帝落子不定,连带后宫内院格局一夕颠覆——王嫔,不对,王懋妃上位,一下子从惠妃、顾婕妤、孙贵人的三足鼎立,变成了四角俱全,再加上孙贵人圣眷正浓——怀胎三月,皇帝老来得子,能不加倍宠她?顾婕妤争宠败下阵来,沉寂了好些日子。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如今总算是想起来当初是谁扶着她上位的了。

  穿得一副素净的衣裳,一见方皇后便哭着倒了地,行昭本来心里就乱得很,皱着眉头当下起身撂下话儿“…今年江南怕是不会发水涝了,水都从婕妤的眼里哭了出来,您可仔细着点儿,莫把皇后娘娘的凤仪殿给淹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把压在心头的火气发在了小顾氏身上,有点不厚道。

  可一出凤仪殿,行昭抬头望了望艳阳天,心里头总算是慡了。

  皇帝花半辈子的时候布下一盘大棋,以地为盘,以人为棋,穷图匕见,这需要人静下心来慢慢拆解。行昭倒是想过索xing硬碰硬算了,可方皇后将舆图拿出来画给行昭看,西北一片儿是方家老巢,以定京为点四处辐散的是宗亲贵胄之地,东南海寇未定,西南有老将忠臣秦伯龄镇守,就算方家揭竿而起,输赢也是七三分。

  行昭听得很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方皇后并不是没有想过谋逆!

  谋逆在胜利者看来是起义,可败了呢?

  九族皆诛,满门屠血。

  方家血气硬朗,可血xing不代表傻。输赢七三分,和十成十的赢,惠妃都选得出来。

  厚积而薄发,水滴而石穿,方家连谋逆的心都起了,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慢慢来,皇帝比方家更慌。

  柿子都要挑软的捏,行昭既非君子又非圣人,凭什么她就不能在小顾氏身上出出气,顺顺心了?小娘子身上压气儿压久了,铁定长不高。

  这些话儿给莲玉说莲玉能懂,换成莲蓉…行昭笑一笑,先让她将油纸伞撑得再高点儿,换了种简单的说法,“…自己姿态跌到了谷里,把脸伸过去让人打,别人不打都对不住你…”

  说话间将过廊桥,隔了宫廊便看见了碧竹丛丛,重华宫到了。

  赐婚下来后,欢宜便借羞避在深闺不见人,却夜里遣了小宫人来给行昭带话。

  “往后啊,温阳县主该唤我表嫂了。”

  小宫人学欢宜的腔调学得像极了,短短几个字儿说得又轻又理直气壮,让行昭啼笑皆非,至少欢宜不讨厌桓哥儿,再多想一点儿,欢宜是不是对桓哥儿有好感呢?

  同淑妃请了安,行昭便熟门熟路地往内厢去,一撩竹帘子,便见欢宜穿了件儿天青色菱绢格轻薄夏裙,头发高高挽在脑顶上,箍了个玉簪,斜靠在湘妃竹榻上眯着眼睛听旁边的小宫人念书,手里拿着柄檀香木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

  一派富贵闲人的清雅模样。

  念书的就是那个来给行昭带话儿的小宫人,手里头捧着书册,语声抑扬顿挫的,眼神瞥到行昭进屋,口里顿了顿,眼神又往欢宜面上扫了扫,却不见自家主子有动静,只好红着脸结结巴巴念下去。

  还在怄气儿?

  小宫人口里念的是“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行昭便笑,清凌凌开口:“常先生还让阿妩先描红打基础,教姐姐却教到这篇课文上了,常先生当真是偏心。”

  欢宜睁眼,小扇一合,眼风便扫了过来,哼了一声,却憋不住抿嘴笑了出来,先让宫人出去候着,一道抬了下颌让行昭坐,一道开了口:“常先生偏不偏心我倒不晓得,你这丫头却是个偏心的。”

  行昭愣了愣,便笑了起来:“是怨阿妩没同姐姐说实话?”

  欢宜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哼哼唧唧了一声,只让行昭快吃茶,这才注意到行昭一张脸晒得红红的,便有些自责:“…风风火火非得顶着日头过来?左脸上的印子这才完全没了,又想晒得一张脸红彤彤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往后要不遣个宫人过来,要不写封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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