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说话一贯慡利,行昭跟听相声似的,抑扬顿挫的,显得很有jīng气神儿。
方皇后没打算这时候收拾贺现,她还得留着贺现给贺太夫人添堵呢。
贺太夫人想把方家变成收拾贺现的刀,方家又不是脑子缺根筋!你要看着我们斗,我们凭什么不能看着你们斗得个死去活来的?算起来,论着急,贺太夫人铁定比方家人更着急。
贺太夫人怕是一开始就知道谁是最后手上沾血的人,却一直忍着,寻机揭开…
这个老太太,心太狠了。
方皇后没打算在行昭面前再提这码子事儿,万姨娘身亡,还留下个庶女碍眼,庶女好解决得很,秘密赐条白绫也好,出手指给个荒唐人也好,都好说。
外头的阳光这样好,阿妩没必要一辈子都活在这个yīn影之下,笑着转了话头:“不说这些闹心事儿了…小娘子的名字还没定?都快百日了!千万别叫哥哥取名字,小娘子家家的rǔ名叫阿练算什么道理!”
上一年深秋时节,欢宜产下长女,也是方家长房嫡系头一个孙辈。
行昭没出阁,洗三礼不好去,到底只生了女儿,方皇后也没名头去雨花巷看看,拖到现在方皇后与行昭也没瞧见过小乖乖,只听说欢宜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长女。欢宜生多久,桓哥儿就在产房外头攥着拳头等了多久,婴孩的哭声一出来,桓哥儿一个八尺高的男儿汉脚下一滑,在地上打了个趔趄,摔了个四仰八叉。
方祈原是希望能有个带把儿的孙儿传宗接代,可白胖的嫡亲孙女一出来,看着一张白白糯糯的小脸蛋儿,便嚷嚷起来“臭小子算个什么!桓哥儿和景哥儿两个小兔崽子,哪个过年过节的时候记起过老子?还是小娘子好!会笑会哭,还会给老子做鞋袜!”
大老粗得了个娇滴滴的孙女儿,抱是不敢抱的,邢氏和欢宜也不敢让他近小姑娘的身——满脸胡须扎着人怎么办?
方祈很委屈,方祈一委屈,倒霉的一定是毛百户,人毛百户好歹有官职有军衔儿,可人已经在方宅里扫了整整半个月的地了…
事儿传到了方皇后耳朵里头,方皇后快被自家哥哥蠢哭了。
方皇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别叫人毛百户再扫地了,小心御史大夫再参哥哥一个为所yù为,哥哥哭都哭不出来。”
说起孙女儿,邢氏笑开了花儿“铁定不叫毛百户再扫地了!”又笑道“欢宜也是个憨的,非得请你哥哥定名字,不仅是rǔ名,大名也请他定!您想想桓哥儿和潇娘的名儿,全听二舅公的,一个命里缺木,一个命里缺水,这倒好取名儿。我请定云师太帮忙算了小娘子的命格,足足有八斤二两重,五行缺的都少,取名字就得慎之又慎,得取个大气的名儿,左右也压得住!”眼神落在行昭身上,啧啧称奇“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了,学得了文静,话儿也不掺合了!潇娘前些时候才来信说要回来不了,只送礼给添妆…是想要头面还是铺子?舅母转个身就回家备上,铁定嫁妆一百二十台置办得手都cha不进去,叫端王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富婆从七八岁就在自个儿攒嫁妆了!”方皇后心qíng大好,乐呵呵地瞥了眼行昭“发的份例,年前年后赏的东西,老六上缴的铺子…出嫁的时候铁定得绕着定京城东南西北都转上一圈儿,得让老六吓得腿打软。”
女人家思维跳跃得太快了,行昭表示有点痛苦。
这不是再讨论欢宜的长女吗?怎么就一说又说到了她脑袋上…
人淑妃也是土豪啊…甩银票甩得盹儿都不打一个…
三句两句的,又扯到了行景的婚事上,邢氏很〖兴〗奋,方皇后听得很认真,行昭便抬头望着天花板走神。
其实行景的婚事,一早便定得很清楚了,那日临安侯府赏绿萼,行昭在陈婼莫名其妙的敌意下提早退场,没能去瞧一瞧贺家给行景准备的新房。
有点担心太夫人会借此事再起波澜,可静下心来想一想,便觉得不太可能了。
贺太夫人如今的眼中钉是贺现,若在行景的婚事上出事故做文章,岂非本末倒置?
回过头来再想一想,行昭越发觉得陈婼的举止很奇怪——就算在前一世她自作孽下嫁周平宁,陈婼与周平宁旧qíng未bào露之前,陈婼待她都是一派的大方与端和,可那日为何陡然寻衅撩拨她?
行昭想了很久,这一世她和陈婼有jiāo集吗?
陈家和方家斗得不亦乐乎,这算是jiāo集,可女眷的面子qíng也该做足了,陈婼被陈显教导这样久,不可能因为这个沉不住气。
再想想,唯一的jiāo集怕就是六皇子求娶陈家女那次了。
六皇子要声东击西,先和陈家示好,最后皇帝中计,反倒赐婚她与六皇子,过程来得很快,不过三两日,陈家人当时没反应过来,过后呢?她才不信陈显没有在皇帝跟前安cha亲信。
就因为这桩事?
陈婼觉得颜面上挂不住,便将气发在她身上?
行昭越想越觉得荒唐,姑娘家的心思猜不透,她便不去猜了,反正陈婼这张牌,陈家是会砸在手里的。
过了年,行昭扳着指头算日子,盼来盼去,总算是盼到自家长兄又英姿飒慡地回来了,这回没去顺真门口接风,只托六皇子给行景带了个包裹,里头装着她做的香囊和一封信。
行景对着未来妹夫将信立马展开看,抖了抖信纸,语气里头分明有得意洋洋:“阿妩从小便这样,自小就舍不得我,自个儿不好出宫,写信都要把话儿给我带到,啧啧啧…”
大舅子欠揍,六皇子倒是很礼貌,不动声色地抬眼往信上一瞥,随即笑了起来,朝行景抬了抬下颌,行景顺着六皇子的眼神看过去,信上很简洁,也就几个字儿。
“马上把胡子刮gān净!”
行景憋得一张老脸通红,把信纸往怀里一揣,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第二天上早朝,六皇子看着当朝扬名伯光光生生的一张脸,风轻云淡地颔首致意。
谁也不晓得端王殿下心里头正笑得在打滚。
正文 第两百一六章 前奏(中)
三月正值糙长莺飞之季。
行景回来没两天,贺现也屁颠屁颠回京了,一回来先去九井胡同老宅给贺太夫人请安,贺太夫人借由身子不慡,没见他。
贺现默了几天,上朝的时候发现方祈照旧拿一双斜眼居高临下看他,一颗心反而落到了肚子里去——俗话称反常即为妖,方祈还愿意鄙视他和无视他,就证明他还是捡回来一条命了。
贺三夫人何氏却不这么想。
何氏一张南瓜子脸,瘦成了葵瓜子脸,看着风尘仆仆的夫君,往日的眼波如水变成了一潭死水,语声照旧很柔弱,可更多的是埋怨。
“我爹让你别摊上这滩浑水,你偏不听。以为躲在后面儿,别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到了应邑长公主嫁进来,我们三房该怎么办,从来没想过要是东窗事发,我们会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我们好歹活了这样久了,你叫晴姐儿和昀哥儿怎么办…”
说着说着,忍着眼泪抽泣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是她穿的线,可她胆子再大,她也只是个长在深闺的后宅女人啊!万姨娘能是平白无故地坠河过世的吗?明明事qíng都过了这么几年了,老早就被灰盖住了,哪晓得又被莫名其妙地提了出来,惶惶不可终日了良久,一个人在定京城里坚守着,还不能叫旁人们看出门道来,只有见到自家相公才能软弱下来,眼泪才敢流出来。
她是真傻!
以为十拿九稳,以为应邑的身份够镇得住场子。以为就算东窗事发。应邑也能收拾得了后场。应邑没这个能耐,顾太后总有吧!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
贺现叹了口气儿,探身轻捏了捏何氏的肩膀,话头沉吟:“赌局,本来就是有输有赢。你还想过请个人,下个帖子都要低三下四地去求太夫人的日子吗?若当时应邑如愿嫁进来,贺家老宅的后院一定失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三房就是从火海里冲出来的人。若应邑败了…”
贺现顿了顿。
如今他的地位就建立在应邑败露的基础上才得到的,贺琰惹了厌弃,皇帝无可用之人,只有从老牌世家里选择几个没有太大背景,素来不出声不出气儿,却有几分手段和本事的人。
这样的人能有几个?选来选去,不就选到了他吗?在西北这么几年,勾心斗角算计甚深。却是他活得最快活的时光——看着一步一步蚕食掉嫡兄的权势,掌住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力与地位。
他该感谢应邑和贺琰。也该感谢方家,乱世出英雄,他蛰伏经年,不奢求成为得利最丰的那人,却也想分得一杯羹。
“你慌什么慌,一连四封家信寄回来就是怕你慌,别慌,咱们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贺现声音很温柔,将何氏揽在身侧,轻声安抚,“仔细想想如今的形势也不算太糟糕,皇帝指望我将西北的财政拢过来,方家若是要动手,事涉西北,一定当即就触到皇上逆鳞。要是方家耍yīn招,那就更不用怕,太夫人的yīn狠咱们见识得还少了?”
何氏肩头抖了抖,贺现又道:“当时下手的时候,你怕有报应,我便说了,若有报应全都报在我身上吧,如今若是报应来了,咱们竭尽全力避过去,若是实在避不过,我定护你与孩子们周全。”
何氏手上揪着贺现的衣服边儿,偏靠在他身上,轻轻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儿。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便什么也不怕。
到行景大喜日子,行昭起了个大早,傅粉画唇,选襦裙绦子,连鬓边是簪杜鹃还是李花都想了很久,最后选了朵珠翠绢花戴上,对着铜镜呆木木地瞧,莲玉便笑:“今儿个是大郎君的大喜日子,您倒紧张得不行。”
她是紧张,她怕出了错儿,连累哥哥被罗家人瞧不上,怕罗家人会觉得选择哥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紧张之余,又有欣喜,忐忑不安的同时嘴角一直往上扬,扬着扬着一张脸便笑成了鬓间那朵珠花般粲然。
私心里觉得倒是有种嫁女儿的意思在…
早点把行景嫁出去,哦不,早点让行景娶到媳妇儿,这个夙愿折磨了方皇后快两年了,这下好了,总算是把人家小娘子骗到手了。
行景娶亲,方皇后其实没多大立场去镇场面的,要做颜面也只有给罗大娘子做颜面——老早就赐下了头一抬福禄寿双囍连珠的嫁妆,红布都没蒙,风风光光地摆在头一抬穿过了大半个定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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