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说话,不能jiāo流。屈膝弯腰地跪在偌大的空dàng无人的黑屋子里…先击溃她的防线,再挫败她的锐气,再尽qíng地宣泄计划被人无端打破的愤怒…
夜里也能睡,累到极致了跪在地上就算立着也能睡着,每睡了半个时候,婆子就拿凉水冲脸,一个激灵便醒了。
陈婼轻抬了抬下颌,半眯了眼睛想透过门fèng捕捉到那缕直透而来的光线,动作一大自然牵扯到僵直的脊背和蜷曲的大腿,还有已经没有知觉了的膝头。
“嘎吱”一声。门fèng里的那道细线般的微huáng光亮。慢慢变得宽敞起来。
陈婼手被捆在身后。身子向前倾,慢慢眯着眼睛向上看去,瞳孔渐渐由大缩小。嗫嚅嘴唇语声沙哑轻轻出言。
“周平宁来提亲了吗?”
短短一句话说得慢极了,声音嘶哑得像水流冲击下的砂砾,又像从地下三尺闷声传来的低鸣。
她是陈显教大的,她太明白了,如果周平宁久久不来提亲,顶多五日顶多,她就会被送到皖州去,再过半载,她这个人就不见了,是死了还是又去了别的更远的地方。全看她的母亲能不能劝住父亲。
逆光之下,来人的身影莫名地拉得又长又细,陈婼的语气像问句,可言语之间很笃定。
来人身形一滞,避开眼去不忍再看,侧身一让轻声道:“你父亲来了。”
黑纸被一把扯了下来,陆陆续续搬进了两把有靠背的太师椅,一只小木案,两支烛台。陈婼被婆子一把扯了起来按到凳子坐着,她只觉得她的腿像两根木棍儿一样吊在腰下,烛光混着日光,陡然一下光亮起来,陈婼紧紧闭了眼再猛地睁开,便正好看见她的父亲头戴方巾,手背于后踱步而进。
浑身上下不自觉地一抖。
陈婼低下头,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的那股陈腐朽木般的味道,还好,她发出的还不是死尸味。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显声音放得很平静。
“五年前,才从皖州到京的时候…”
“我问的是那个丫鬟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样的!”
陈显沉声打断陈婼后话。
陈婼手在抖,紧紧地握成拳后,手还是止不住地在抖,三天三夜的折磨让她脑子像一团浆糊,她必须清醒起来。
“大约是chūn宴三天前,小雀称病不能进屋服侍,我便放了她三日的假…”
陈显勾起唇角,神qíng显得很嘲讽:“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
陈婼脊梁一凉,愣了半刻,抬起头来神色很倔qiáng:“我还没有败,周平宁来提亲,您为了全陈家名声不愿落得个陈家薄qíng冷血之名,也会将我嫁出去,是妻是妾不重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有败。”
“你已经死了!”
陈显勃然大怒:“这个世间不会再有陈皇后了!你败在了盲目信任和太过自负上!你以为丫鬟不会反水,结果她反了。你以为周平宁会一肩抗下所有罪孽,结果他将你一起扯下了泥潭!你到最后都还把希望寄托到周平宁会来提亲,我才不会对你下狠手上!蠢人!蠢人!你不知道贺行昭尚有后手的时候就应该按兵不动!你凭什么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到周平宁身上?那个丫鬟出现,你根本就不应该给贺行昭和周平宁直接对话的机会!你从chūn宴一回来就应该示弱,是装病也好,是自残也好!你必须勾起我的注意力,才能让我为你放手最后一搏!被周平宁涮了一把之后,竟然还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屎是臭的,你却吃了一次还想再吃第二次。陈婼,你和你姐姐的心智有什么差别?”
陈婼睁大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盛怒的父亲。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所以变得这样自私、狠戾、决绝,还能怪她吗?
她本应该是陈家得胜之后的那根定海神针,如今她却变成了破开陈家棋局的那个缺口…
陈显渐渐平复下来,眼神望向次女,又迅速将眼光移向他处,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苦味,声线平稳出言:“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陈家女不能为妾,你若死了,人都不在了,我的什么教导都白费了。嫁给周平宁,安安分分当一个庶子嫡妻,周平宁既然敢在事后过来提亲,至少能证明他的胆量不小。如果你连周平宁心里头埋下的芥蒂都消不了,我就当白白生养了你一回。”
她从缺口变成了弃子。
陈婼笑起来,她死了就什么价值都没有了,她活着至少还能拢住周平宁…
她的死活是由她的价值而决定。
陈媛指婚老四,她的父亲为了从这桩婚事里得到最大的利益,不惜打四皇子和天家的脸。
两道光掺在一起,陈显抖了抖袍子站起身,边径直向前行边说:“宫里探听到的消息,已知形势有变。你必须拢住周平宁,你要他向左拐他不能向右拐,这是你最后的价值。记得我说过吧,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价值的,你便宜点儿就死得早,贵点儿就活得长更活得好。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吧。”
“做不成陈皇后,做个摄政王妃,我们陈家也没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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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渊知道这章太瘦了,可是阿渊撑不住了,过年胡吃海喝然后胃病复发…明天更两章补足今天差的,大家么么哒!
正文 第两百三四章 及笄(上)
陈婼与周平宁的婚事在三日功夫里纳吉、问名、择期就全定了下来,甚至还有了平阳王要花八千两银子为次子娶亲的谣传来,唾沫星子一沾到地上,传得快极了。
陈婼亲事一定,陈显说到做到,让陈家大管事带了满满当当两车礼,一车送到欣荣长公主府,一车送到端王府,由头没明说,只说是赔礼致歉的。
当日在场的夫人奶奶们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任谁也不是张着嘴巴四处说道的人,可遇见自个儿亲家、亲戚,总得意味含蓄地品评上两句,话里话外说起chūn宴那起子事儿,无非两个意思。
“平阳王次子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次倒还麻溜也够男子汉,若这事儿摊到我家郎君身上,无论嫡庶,无论是不是我生的,我都不可能娶陈阁老家的闺女儿…更不可能办事办得这么麻溜浩dàng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qíng郎。有些人的命重就该福气重,闹上这么一出,还有人不离不弃地接着,也活该人趾高气昂地过。”
夫人奶奶们没说明白,丫鬟婆子就没这么多忌讳了,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添油加醋地差点儿没把陈婼说成“杀女得后的则天皇后”,同样的狠得下心肠,同样的能言善辩,同样的让男人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只多了一样,则天皇后可没被人当场揭开脸面儿,闹了个没羞没臊。
陈婼应当很高兴吧?她可真算是火了。
欢宜那天没去。遗憾极了,关注点有些奇异。
“你说要是平阳王次子不去提亲,陈婼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一定会去提亲的。”
行昭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周平宁个xing刻板。一见定终生,无论陈婼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去提亲的,他想得到她,这是执念也是根深蒂固的梦想,仅此而已。
当两个人的维系变得比窗户纸还要薄,拿细铁挑子一戳,什么都会漏到一地。
时值仲chūn,六皇子一连串递上去的折子总算是有批复了,不是因为老六攒的劲儿足。全是因为陈显要大义灭亲。自断臂膀——他隔天附议弹劾皖州知府贪墨徇私。并呈上账簿证物,皇帝翻了翻勃然大怒,皖州知府上任不足三载。竟徇私舞弊买官受贿,竟刮了近十万两雪花银,当即罢官抄家流放。
再隔一日,便有吏部侍郎举荐他人出任皖州知府,皇帝亲询陈显意见,陈显顾左右而言他,“皖州是微臣发迹之地,微臣本应当举贤不避亲,可朝中市井之中风言风语颇多,家风不严。臣心有所愧,不敢再妄议。”
皇帝到底还是用了举荐之人,更是连赞陈显,“一片丹心,迢迢可见。”
啊呸!
陈显像给皇帝下了蛊似的,下的还是qíng蛊!
七月盛夏,东市集的摊贩们皆摆摊不过晌午,等新鲜的瓜果鱼ròu一卖完,立马卷席收摊。
摊贩们一走,原先热热闹闹的街巷陡然间就静了下来。
高墙栅栏那头的八宝胡同也静悄悄的,端王府前头两尊镇宅吉shòu顶着烈阳昂首挺胸,过了一会儿先有还留着头的小丫头端了盆水出来手脚麻利地洒在地上,算是去灰除尘,又隔了一会儿从端王府的东侧大门里头出来了六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低眉顺目行止稳重得仪,接着是端王府的长史官杜原默换了正经朝服出来领头站着,没一会儿老六两口子也出来候着了。
大热的天儿,六皇子打扮得一如既往的庄重,头戴方巾帽,身着长衫衣,右衽长襟把从脖子到脚脖子包得那叫一个严实。再观其旁,六皇子媳妇儿倒穿得很随xing,行昭畏热,脚上趿着木屐,身上套了件儿水波纹绫衣,恰好罩住木屐鞋,头发挽得高高的,脖子后头便一派清凉。
行昭拿眼瞥了瞥老六,闷声笑:“…你要再加件儿外衫,再捂捂,回去揭锅撒盐,再放点儿椒粉、孜然、刷上层辣椒面儿,今儿晚膳就不用上别个儿菜了。”
六皇子神qíng很严肃,轻咳了一声:“可别逗了,你又不吃辣。”
停上一停,正儿八经再解释:“况且,捂熟的和烤熟的,压根就不是一种吃法儿。”
行昭哈哈笑起来。
方皇后喜欢打人个措手不及,今儿个一早,六皇子刚下早朝,林公公候在仪元殿旁边儿扯着六皇子说,“王妃及笄礼将至,皇后娘娘那日就不过来了,今儿就算提早出宫来给王妃贺礼。您看皇后娘娘是过午来端王府合适,还是临晚过来合适?都随您。”
明明就是居心叵测的突然出袭,偏偏还随和地都依他…
六皇子快被方皇后的善解人意感动哭了。
自然是晌午之后过来合适,宫里头宫禁得早,这么多年方皇后一向自持得很,很少出宫,邢氏回京,方家嫡长孙女洗三礼都没请旨说是想要出宫来瞧瞧,到底还是求了皇帝说是想出宫来瞧一瞧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话儿说得倒是很可怜,“…今上一向圣明,哪里瞧不出来老六和阿妩从来就没搭上过眼?阿妩是我一手教养大的,我就想去瞧瞧她过得怎么样…”
皇帝烟云雾缭中迷迷糊糊一想,嗯,没啥大不了的,准了,只添了一条“八宝胡同离雨花巷可远着,看完温阳就回来,皇后身份尊贵,别胡乱走动,没得惹了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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