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身子一僵,贺琰提到了方家,他提方家做什么!?摸底还是打探?
“爹爹还提了舅舅?怪道母亲这么高兴。”行昭轻声出言,将大夫人念叨贺琰的话打断:“舅舅真要回京了?”
huáng妈妈拿着帕子捂嘴笑,眉梢眼角尽是喜气,说:“夫人这样高兴可不止因为这一件事儿!侯爷总算答应年后就上折子立景哥儿当世子了!”
行昭一惊,抬了头,看大夫人满脸的高兴都像要溢出来似的,大夫人冲着huáng妈妈点点头,边说:“我还奇怪呢。今儿个侯爷怎么突然问我们这些日子和西北有没有往来,有的话都说了些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向来是半年一封信的来往,前些日子才接到嫂嫂的信,说了些家长里短,也没提要来京啊,侯爷怎么突然问这个?说起提立世子的话,更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别人家都是七八岁,至多十岁就将世子立下来了。我们家景哥儿都快十四了,还没动静。今儿猛然一听侯爷解释,觉得说得也有道理。”
“侯爷向来觉得男儿汉应当堂堂正正立在这世上,久不立世子,也是为了磨练景哥儿心xing。我们家统共景哥儿一个嫡出,时哥儿能和景哥儿抢?”
大夫人听了,更为信服地连连颔首,huáng妈妈的顺势接话,既赞了贺琰,又安抚了大夫人。
行昭在静静地听,心里细细地想。贺琰问询方家近况是想证实应邑说的是否属实,方家是不是要倒了。他却没算到,方家舅爷怎么可能与大夫人说朝堂上的事儿。就算方家近来行为不端,出了岔子,能和大夫人说?
如今重提起要立行景为世子,难道是应邑那头bī得急了,贺琰要安大夫人的心?
行昭看着欢天喜地的母亲,坐直了身子,事qíng太复杂了。她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过程。是谁在母亲面前捅破了那层纸?他们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休妻还是一直要致母亲于死地?难不成休妻和离不成,动了杀机?期间又出了哪些伎俩。她一律不知道。
“这样大的喜事儿!”行昭掩下万般思绪,扯开嘴角笑:“明日我就去当耳报神,向哥哥领赏去!”
大夫人听了笑得更开怀了。
闲扯了近半个时辰的话儿,行昭捂着暖炉靠在大夫人怀里打呵欠,大夫人这才吩咐人带行昭回去就寝,行昭摇着头说:“阿妩今儿个就挨着母亲睡!”
大夫人脸一红,huáng妈妈连忙抱过行昭,边说:“姑娘睡这儿,侯爷与夫人又睡在哪儿啊?来,妈妈抱着姑娘回去睡可好?”
行昭一愣,这才注意到大夫人换了身朱紫色抽纱绣并蒂莲纹比甲,这样晚的天儿了,还点了唇又细描了眉。原来是贺琰晚上要来啊!行昭面色也一红,遮掩似的拿袖子捂了脸,打了个呵欠,伸手抱住了huáng妈妈,嘴里边说:“也好!那明日阿妩要挨着母亲睡。”
大夫人如释重负,又想起贺琰最后在她手心里轻捏了一把,凑着她耳朵呼气说,今晚要来正堂里,叫她好好准备,不禁面红耳赤。连声应了:“好好!明日后日都好!”
行昭头搭在huáng妈妈肩上,看着今日的母亲如含苞的茉莉花一样羞涩微艳,心头顿生酸楚。
到了怀善苑,huáng妈妈亲自主持着打水温香,服侍行昭就寝,临了时,凑身帮行昭掖了掖被子,轻声哄:“姑娘快睡吧。年来年往的,各家门都要相互窜。姑娘不得养好jīng神跟着夫人应酬啊?”
行昭躺在chuáng上,看着huáng妈妈,有些愣愣地问:“这也是爹爹说的?”
huáng妈妈嗤地一笑,摸了摸被窝的冷暖,回:“是啊。侯爷今儿专门嘱咐,夫人要打起jīng神来应付,后几日怕是要客走旺家门了。姑娘快睡吧。”
行昭乖巧地应了。
huáng妈妈这才轻手轻脚地放了帐子,吩咐人熄灯熄火,带着丫鬟们出了房门。
屋内陡然暗了下来,只有一盏羊角宫灯微微弱弱地亮着光,行昭掩了眸子,心里细细想着贺琰那句话的含义,有客盈门,这个客里有黎家,有信中候家,有其他的jiāo好贵家,可为什么需要打起jīng神来应付呢?需要应付的,难道要是应邑?贺琰知道应邑要来贺家,却拦不住,但又在大夫人面前既安抚又敲警钟,这是什么矛盾的道理。
应邑来贺家应该是这几日的事儿了,该来的总会来,她的第一次登门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与理由呢?会不会初来就锋芒毕露?还是选择循序渐进?行昭不知道。
黑暗中,光明在哪里,行昭也不知道。行昭笃定的是,尘封的往事正被人揭开面纱,拂去灰尘,一点一点地以它的原状出现在人们面前。
而这一次,她就是光明。
今天更这么晚,真是对不起啊!
第二十六章 端倪(上)
更新时间2013-8-15 18:45:51 字数:2507
夜很深了,除却风刮过树杈“呼呼”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声音了。怀善苑里陷入了无边蔓延开的黑寂中,只剩了一盏闪着微弱光亮的灯静默地杵在chuáng脚。
透过青碧色螺纹云丝罩,能看到行昭紧紧蹙着眉,死命咬着牙关,额上直冒汗。
在梦里,有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龙凤呈祥嫁衣的女人走近了,在一片白光虚无中,那样的红,鲜艳得像是涓涓而流的血。女人的脸一闪而过,丹凤眼,柳叶眉,还有一个尖尖的下巴高高抬起,显得倨傲而刻薄。
行昭心中闷,闷得想尖叫却叫不出声。画面一瞬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支点翠赤金簪子的女人,圆圆的脸青紫一片,显得狰狞不堪,双眼鼓起,眼里直直看向天顶,眼皮怎么合也合不拢。
行昭拼尽力气往那边跑啊跑啊,却怎么样也跑不到大夫人身边。
“母亲——”这是一种怎样凄厉又无助的呼唤啊,尖锐地刺破了怀善苑的夜空。
行昭腾地一下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睡在暖榻上的莲玉赶紧起身,小袄也来不及披,冲上去撩开了帘子,见到的是惊魂未定的行昭,也顾不得了那么多,顺势坐在chuáng沿边儿,一下一下地拍着行昭的背,一摸却发现小衣已经打湿透了,便扬声唤了外间值夜的小丫鬟:“温壶茶水,再打盆温水来!”
外间守夜的荷叶也听到了动静,趿了鞋子急急慌慌地点烛温茶,端着托盘送进去。
莲玉服侍着行昭喝了两口茶,又拿着帕子给愣在chuáng上的行昭隔了背,让荷叶出去,才温声安抚:“姑娘是梦靥着了,没事儿没事儿,醒来就好了。咱们喝口茶,定定神。”
行昭呆呆咽下,眼神迟缓地移向莲玉,看了眼莲玉在灯下温婉和宜的脸,心中酸楚与无助陡升,搂住了莲玉,将脸埋在她怀里,无声地哭:“我梦到娘了,娘还是死了…娘还是死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似乎低到了尘埃里,莲玉鼻头一酸,姑娘日日盘算,步步为营。从坦白,到搬正院,再到套话。每一步都走得jīng准无比,她知道姑娘心头是慌的,是怕的,绝没有表面那样的从容明朗。前路不明,又牵扯到了两个至亲的人,又有谁能做到运筹帷幄,不出破绽呢。
“莲玉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梦都是反的,夫人与您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莲玉语声gān涩地安慰着。
行昭怔愣了半晌,才慢慢点点头。
怀善苑里的灯亮了又熄了,而东厢房次间的灯却亮到了天明。
芙蓉花开雕花罗汉chuáng里的睡着的贺行晓也在做梦,她一连几日昏昏沉沉中,都反复做着一个和行昭一模一样的梦——穿着大红从虚无走来的应邑长公主和一个手里握着金簪倒地而亡的女人。
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直到今晚才看清楚那个死去女人的脸,赫然是大夫人方氏的样子!
贺行晓尖叫着醒来,嘴里含着微凉的茶水,心里却在细细摸索着。那日贺行昭搬院子,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她被吓得没有了力气,身边的丫鬟说依例要送礼去,她鬼使神差地褪下了腕间那个应邑长公主送的镯子。
穿着嫁衣的应邑长公主与倒地而亡的大夫人,这个梦,究竟想要告诉她什么?
一时间头疼yù裂,又晕在了万姨娘的怀里。
两个小娘子,一样的梦,她们都忽视了梦中极为重要的一点——应邑长公主大红色嫁衣盖着的小腹,微微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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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行昭满腹心事地去正堂,大夫人已经梳洗妥帖了,贺琰也在,正吩咐白总管:“拿了帖子去请张院判来,请他务必来。”
行昭与白总管错身而过,白总管向她行了礼后便急匆匆地往外走了。行昭微愕,进屋行了礼,坐在了大夫人身侧便问:“谁不舒坦啊?还劳烦张院判来瞧病。”
正在摆箸布碗的行时生母刘姨娘,抬了头向东边儿努努嘴:“明儿个就除夕了。六姑娘病还没好,院子一开那边就哭着来求,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
贺琰听了,蹙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在姑娘面前浑说些什么!”
刘姨娘三十来岁,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向是一颗心扑在大夫人身上,生了行时提了姨娘后,更是眼里只有大夫人一个主子了,说话惹了贺琰不高兴,就没开腔了,但也没赔礼,低着头小踱步,站定在了大夫人后面。
大夫人待人和软,对陪着自个儿几十年的丫鬟更是护着,打着圆场:“今儿个侯爷沐休,可惜常先生不给景哥儿时哥儿下学,否则咱们就可以一家人去和太夫人问安了。”
贺琰看了大夫人一眼,她这样的话不也没把万姨娘与行晓算进去,夫妻这么多年,她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忍了忍,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儿,索xing不揪在这一处上了,沉声吩咐道:“开饭吧。”
贺琰,大夫人,行昭三人是正经主子,便围着黑漆榆木圆桌坐用饭,刘姨娘立在大夫人身后布菜。贺琰讲究儒家那一套,食不言寝不语,故而只能听见瓷器碰撞的声音。行昭只夹了身前的几道菜,瞧着贺琰的速度,边喝着一小半碗红枣薏米粥,贺琰放了筷子,行昭与大夫人也就势放了筷子。
去荣寿堂,二夫人神qíng熠熠,带着行明早到了。见大房进来,贺二爷笑着去迎贺琰。二夫人见着行昭,含蓄地笑着颔了首,行明倒是很激动的模样。行昭回她一笑。
问安坐定后,太夫人便嘱咐大夫人几句,“jiāo好的几家送年礼问安的时候不能怠慢了”、“明儿个的除夕家宴记得加几道水萝卜,小芹菜之类的蔬菜”又问:“…三房的帖子送了没?”大夫人连连点头说:“送了送了,明儿个三房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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