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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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蒋明英。

  行昭却知道这只是一种恭维,她永远也变不成方皇后,她没有方皇后的急智、果敢和忍心。

  心境不平复,磨墨的手自然就跟着抖。

  墨水有一两滴小溅在了木案之上,行昭赶忙用帕子去擦,素绢白布瞬时就氤氲上了两滴墨。

  六皇子闷声闷气地笑起来,“生儿傻三年,长姐诚不欺我。”

  行昭把墨块儿一放,愣了愣,随即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终究是心一横,又拿起墨块儿来捏在手中,也不研磨也不放下,轻叹一口气儿,轻声问他:“阿慎,你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吗?”

  问完就后悔了。

  答案显而易见,世间谁人不想?

  位高权重,只手遮天,锦衣玉食,不必再看人眼色听人谕令地行事…陈显为了那个位子,儿子都不想要了,能问出江山美人这种话来,根本就是脑袋缺根筋,生活不是话本,更不是活在梦里。

  听过行昭的话,六皇子也跟着愣了愣,想笑可嘴角勾不起来,索xing将笔放下,双手jiāo叉相握,神qíng很认真也很平静。

  “那是自然。”

  六皇子如是而言。

  行昭也静静地看着他,再听其后言。

  “如果坐不上那个位子,你、我、阿舒、母妃、长姐、舅舅、母后、桓哥儿还有行景,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当然。

  “可坐上了那个位子,就再也回不到端王府了,阿舒的小松树,你的梳妆台,我已经用惯了的书斋,全都看不到了。”

  六皇子语气仍旧很平静,“我想要那个位子的权利,可是不想承担随之而来的义务,虽说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愚公尚且能移山,jīng卫同样可填海,事在人为,终究会出现解决之道。”

  行昭觉得她懂了六皇子的意思,可再想想又觉得没懂。

  解决之道在哪里,这是上位之后才会cao心的问题,是军权、皇权、议事权在二三十年漫长的岁月里用平和过渡的方式慢慢jiāo融也好,还是铁腕手段,在零散之后进行收归也好,这都不是现在应当考虑的问题。

  行昭不信任人xing,但她信任六皇子,既然老六已有决断,多说则无益。

  两个月,六十天。说起来长,过起来短。

  朝堂上很是平静了一番,既无要事,皇帝自然也落得个清闲,早朝几乎不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六和陈显都各自有要事要办。下头的官吏们这两个月是彻彻底底地跟沐休似的。很是舒坦了一把。

  阿舒渐渐站住了,一天变一个样儿,阿舒满百天的时候,端王府就把相近的人都请过来用了碗长寿面。行昭先抱着阿舒在方福灵前磕了三个响头,指了牌位,缓声缓气儿地告诉阿舒,“这是你外祖母…”

  阿舒嘴角流着哈喇子,眨巴眨巴眼,愣愣地看过去,这样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行昭亲了亲小阿舒,心里有涩有甜。

  方祈喜欢小郎君,自家家里暂时还没有。就专注玩别人家的。大老爷们抱着阿舒不撒手,不仅他抱,还拉着阿谨一块儿抱,欢宜看得心惊ròu跳的,又顾忌肚子一个劲儿地让行昭注意着点儿。行昭却乐呵呵地放手让方祈直管带着玩儿——桓哥儿、行景、潇娘连带着阿谨,在方祈身边儿长成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软蛋。

  她的母亲…大概是个例外吧。

  第二天,行昭思忖着把阿舒抱到宫里头去给方皇后瞧瞧,六皇子也点头,只说,“母后与母妃都没瞧见过,嘴上不说,怕出事儿,心里头铁定都想得不行。”

  是以,行昭一个请安折子递到了凤仪殿去,第二天方皇后的召见就下来了。

  宫里头凶险不凶险?

  其实行昭觉得不算凶险,大约是因为有方皇后镇住场面吧。

  六皇子要去户部应卯,晚上又定了应酬,抽不出时候,行昭领着几个人抱着阿舒往宫里去。

  几个月的孩子其实没啥看头,眼睛鼻子都还没长开,方皇后却愣是从脸上瞧出了不同来,“啧啧”了两声,得出结论,“眼睛鼻子像老六,下巴像阿妩。”

  方皇后很稀奇小郎君,可怎么也不抱孩子。

  淑妃抱着孙儿,小声同行昭解释,“…皇后娘娘觉得自己命不太好,怕把晦气过到小郎君身上,往前无论是你,还是欢宜老六的小时候,皇后从来抱过。”

  无子女人,命不好,这是时人的固有陈见了。

  暮色下来,行昭告辞,临行前,行昭硬把阿舒放到方皇后手里头,笑道,“您抱抱他,他爹这就要南下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定呢,阿妩受了您庇护,阿舒还得接着受,您可甭想赖。”

  方皇后心下一酸,紧张地接过来,再一抬头,眼圈就红了。

  行昭回府的时候,外院已是灯火通明,难得六皇子今儿个回来得这样早,可往正苑去,老六并不在,召来李公公问询,李公公还没来得及答话儿,六皇子却已是撩帘入内了,他喝酒上脸,红彤彤的一张脸,行昭赶紧给他备下醒酒汤,有些心疼:“…走之前,就该每天都喝成这样?”

  六皇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跟着摇摇头。

  一碗醒酒汤,和一壶热茶灌下去,人好歹是清醒了几分,躺在炕上,手却往木案上摸。

  行昭探身帮他把账目拿下来,又问他,“纸笔和舆图还拿吗?”

  六皇子眼神迷离,勾唇笑起来,“纸笔要…舆图…舆图不用了…舆图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那到谁那儿去了?还给舅舅了?”

  六皇子这次换成先摇头,再点头,笑靥愈深,“非也非也,原件儿自然是还给舅舅了,我誊抄了一份儿,如今那一份儿已经在平阳王次子那儿了。”

  平阳王次子周平宁…

  这…就是先前六皇子口中的事成了?

  行昭怎么也没想到,今生今世,还会与他有牵连。

  而周平宁也没有想到,他还有机会给除了陈婼父亲以外的人卖命,拿xing命与往事拼一个飞huáng腾达。

  ps:

  两章合在一起发,阿渊实在不知道该在哪里分开剧qíng,所以就这样了吧~加更一次,还剩四次!亲们么么哒,明天仔细改bug~

  ☆、第两百七一章 临行(中)

  夜风清凉,风一chuī,初暑的躁气就在迷蒙的空气里如水波纹似散开。

  周平宁站在双福大街的十字路口处,四周都是喧喧嚷嚷的人群,夜晚的东市集华灯初上,亮如白昼,有奉初一十五来赶夜市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地挽做一块儿,嬉笑着走在暖光与夜色中,脸上眼里都是笑意,看起来很平凡,可无端端地亮眼极了。

  她们在高兴什么呢?

  打了布丁的青布麻衣,边角磨得泛白的螺纹绣鞋,什么花样都没有镶边的绦子,哦,簪在髻上的那根银簪子,恐怕也是裹了层银的铜吧?

  她们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花三两铜板,买一碗馄饨,再三人分食。

  明明很龌龊肮脏与低廉的事儿,她们凭什么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呢。

  陈婼穿着抽丝杭绸,扑在脸上的是原馥记的香粉,戴的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可她还是不快乐,她连对他笑一笑也舍不得。

  周平宁满面cháo红,将才的花雕酒浓郁厚重,一口饮下去,当时血脉沸腾,事后却后劲上脑,晕晕沉沉。

  他…与端王推杯换盏了…

  东市集人多且杂,三教九流之人皆云集此处,既有归隐之士,又有云袖蹁跹的戏子、杂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故事,根本没有人在乎别人的喜怒。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端王才把请酒定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里吗?

  那处有锣鼓喧天响起,周平宁好像隔着布罩在听,“嗡嗡嗡”地听不清楚究竟在唱着耍着演着些什么。

  脑子里很乱,可他知道自己一直很清醒,清醒地重复回响着端王的那几长番话。

  “…明人不说暗话,在除夕家宴时,我见到你其实是很惊诧。”端王说得很认真。“一个王府庶子,生母是王府的浣衣婢女,平阳王附庸风雅,远离朝事,自然更不会过多gān涉内院杂事,而平阳王妃何氏却是个心眼浅,说话直。爱憎分明的女人。不可能主动抬举你要你在皇帝跟前露脸得意。”

  周平宁很清楚端王是将他当作了突破口。

  “原因只有一个,你沾了新进府的二奶奶,陈氏的光,说得更广一些。你是沾了如今只手遮天陈家的光,陈显的光。沾光沾得还舒服吗?睡在岳家送来的摇篮里,宁二爷可还睡得舒坦?”

  端王周慎朝中朝外风评一向极好,为人谦和,出身不低,行事正统,一派文人风骨——如果明目张胆的讥讽嗤笑,也能算作是文人风骨。

  周平宁其人受不得激,当即拂袖转身yù离。

  “贱婢之子…”端王笑得很轻。“本王用的婢女一词来形容你的生母。本王照旧是庶出,未有半分对宁二爷不敬之意。可细一想,那句贱婢之子却是由你的正房陈氏宣之于口于众,在定京上下的女眷面前,你跪在她的跟前。她就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被人蒙上眼睛,被人拿脚踹弯膝盖,口口声声称呼你为‘贱婢之子’…”

  周平宁热血冲脑,手紧握在椅背之上,青筋毕现,“够了,够了!不要说了!”

  庶出之人,常常有两个极端,一种极度自卑,看碟下菜,惯常曲意逢迎,而另一种则是在自卑中长成的极度自尊,寡言少语,在乎旁人感受的背后,是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

  恰好,周平宁便是第二种,也幸好,他是第二种。

  如果他变成了唯陈显马首是瞻之人,六皇子根本不可能将眼光放在他的身上。

  当极端自尊之人,被折rǔ够了后,自尊与自信崩塌,会做出些什么来,没有人知道。

  “陈氏出生之时,陈显正当忍rǔ负重,将她带在自己身侧教导,一笔一划,一手一脚都是陈显自己教的, 连陈放之都没有受过陈显这样jīng心的关注。在嫁与你之前,秦伯龄派人入京为亲侄儿求娶陈氏,陈显一口回绝,重新再择陈家旁支边系适龄之女远嫁川贵——秦伯龄乃封疆大员,手握兵权,陈显尚且舍不得将陈氏嫁过去。陈显的个xing,你比我更熟悉,只有陈氏身上还存在着更大的利益,他才会放弃拿嫡女去套川贵兵马。再往上走是什么?郡王妃?王妃?皇妃?贵妃?还是皇后?…陈显算盘太深,我见识短,猜不透,可我能笃定一点,决计不会是平阳王府的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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