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氏下颌被行昭高高抬起,听其后言,眼中闪过几分挣扎,终是下定决心,紧咬牙关,正要辩护。
行昭一把将其放开,摆摆手止住薄氏,面无表qíng问:“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郑婶子一听贺家松了口,眼中一亮,连忙往前爬了几步,笑逐颜开说:“我们郑家…”
“妾身什么都不要!”薄氏被行昭一把甩开,瘫在两个体壮婆子的身上,一双轻妙目婉转盈盈,抢过郑婶子话后,向二夫人重重叩了三个头,又说:“只求景郎能给妾身一个名分,丫鬟,通房都可以,只求您给贱妾一个身份!”
薄氏果真是聪明,看来这两婆媳各有各的盘算,郑婶子是来求财,而这薄氏心太大,想的却是一步登天。
行昭点点头,一笑,回身向二夫人道:“连包青天都没有断案只听一面之词的道理。哥哥申时之前必定回来,要不要先听听哥哥怎么说?”拿眼瞥了眼薄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阿妩看哥哥身边的玉屏、欢扉几位姐姐,论品貌论身段,都不晓得高出这薄娘子多长一截儿。”
薄氏咬咬唇,低垂了头没再说话。
郑婶子支愣着耳朵听,听贺家这意思是想赖,便又嚎起来:“阿薄还是个huáng花大闺女儿,叫人得了手,尝过甜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老身就是去滚钉伴儿,走火盆,告御状都要求一个道理来啊,别人不叫我活,我拼了条老命也不叫别人好过!”
二夫人听得满脑门子官司,贺家太平了几十年,这些日子怎么一桩一桩的事儿接着来啊,心里直后悔应了月芳来撑场面。可转念又一想,二房攀在大房身上过活,行昭那句话说得好,菩萨可是什么都知道的,阿弥陀佛,今日二房挺身而出的道义,希望来日能换来行明的锦绣前程。
“那,等景哥儿回来再说?”二夫人觉得行昭说得也有道理。
行昭蔑眼郑婶子,冲二夫人点点头,又说:“郑家两位今儿个就在临安侯府住下吧,待之以宾礼,好吃好喝伺候着,郑婶子住在后院东厢房,薄娘子住在西偏房,huáng妈妈记得下来嘱咐各自伺候的仆从,不要怠慢了。”huáng妈妈反应快,瞬间明白了,行昭一笑,又吩咐道:“等明日尘埃落定,该算账算账,该补偿补偿,不差这一刻。”
杵在院子里的婆子领了命,一人带着一个往出走,后院住的是贺家家生子,东西偏房是拿来招待奴才亲眷的地方。将两人扣在贺家,放在眼皮底下,行昭放心。且东西偏房遥遥隔了一个院子,行昭又一人遣了一个婆子去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就是守着,不让两个人有商量的机会,只要两个人心里的盘算不一样,各个击破总比合二为一的好。
那薄氏乖乖跟在后头,临了走出院子,又哭得梨花带雨地折了身,跪在地上向行昭磕头:“劳烦四姑娘与景郎说一句,阿薄无悔!”
二夫人嗓子眼直发涩,如同咽进去几只苍蝇一样。行昭笑着招招手,示意婆子将她带下去。
待两人一走,二夫人立时瘫在了太师椅上,行昭却来不及松懈,又接连吩咐下去:“今儿个劳烦大夫了,您且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各位妈妈多领三个月的月钱,今儿个辛苦了。”
见众人也似乎是松了口气,轻笑一声,挺直了脊背,仰头高声,话是对着整个院子的人在说,眼神却看着那大夫:“我们贺家一向是赏罚分明,诸位今日有功,自当赏。若他日有过,就休怪贺家不留qíng面了。”
老大夫哆嗦一下,除了他院子里的人都是贺家的奴仆,这小娘子的话摆明了是冲着他来,连忙摆清立场:“老夫行医走药二十年,眼里只有病患苦疾,再无其他,再无其他!”
行昭仰脸笑着,满意地点点头,又让莲蓉带着他去账房。二夫人眯着眼听,行昭可是比行明还小三岁呢!
而后行昭请二夫人去里屋陪陪大夫人:“…母亲遭气得chuáng也起不了,有些话阿妩不好说,劳烦婶婶劝慰劝慰,别叫母亲钻进死胡同里了。”二夫人笑着应了,又起身往里去。
一时间,庭院幽深,雨一早就停了,青瓦凹陷处积了一滩水,有风chuī过,偶有豆大的水滴从檐角顺势滴流下来,砸在中庭的土壤里,瞬无声息。
行昭一个人靠在太师椅上,微微眯了眼,心中暗忖,这般的来势汹汹,直bī主题倒是很像应邑的手笔,贺琰虽奉行左右逢源,处事圆滑jīng明,但到底站在风口làng尖上,也不能排除是政敌下套诬陷的可能,或者是方家的政敌另辟蹊径…
“姑娘姑娘!”
莲玉在耳旁轻声唤,见行昭睁开眼,凑耳说道:“景大郎君回来了!一听这事儿,就往正院来了。侯爷带了信儿给门子,说今儿个要夜里才能回来了。”
也就是说,要赶在夜里,贺琰回来之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行昭敛起裙子,三步并两步走,杵在正院双鹤八卦纹圆门前,远远的见有一少年着豆绿色直缀,步履匆匆地过来,行昭赶紧迎过去:“哥哥!”
“母亲还好吗?”行景面色不见张惶,只有焦虑。
行昭大慰,让莲玉去外头望着,扯着哥哥的衣角往行廊深处走,边走边说:“二夫人正在里头劝慰母亲,你先别去。父亲晚上就回来,咱们长话短说,薄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从明先生那里回来,玉屏就哭丧个脸,说郑家那两个娘们儿来了!”行景一挥袖子,只恨恨说:“我那天喝醉了,纵马撞了那婆娘,她不依不饶,讹了我五十两银子和一汪水头极好的碧玺,年前又三番五次来找我,还扬言要告到父亲那里去,我心头一怕,又赏了她家几十两,如今胆儿愈渐肥了,还敢讹到我们府上来了!”
行昭大喜,踮起脚眼眸极亮,连声问:“没别的了?你没在她家过夜?”
行景一愣,随即皱着一张脸嫌弃道:“我是会在那种人家家里过夜的人吗!”
“那你的竹节玉牌呢?”行景虽行事无章法,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行昭心头大慰,又追问道。
行景蹙了眉头,嘴里边念边去摸系在腰带上的压角玉佩:“配在我身上啊…咦,怎么不见了…”又在怀里摸了摸,冲行昭不好意思笑笑:“你晓得啊,我的东西大多都是林竹在收着,估摸着他昨儿个给我换成了这个玉葫芦压角。”
林竹是行景的贴身小厮,在他身边儿侍候四五年了。
行昭止不住笑意,将行景拉下身,踮脚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今儿个郑婶子带着薄娘子来咱们家,口口声声说,薄娘子的肚子里装着阿妩的小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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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意外(下)
更新时间2013-8-30 20:31:14 字数:2569
“那两个婆娘好不要脸!”
行景怔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而后勃然大怒,白净的面孔涨得通红,出身世家的少年郎头一次见识到这么龌龊,自断后路的市井伎俩。愤懑之余,竟有些后怕,佝身探头轻问:“母亲信了吗?”
行昭轻轻摇头,往回一探,正堂朱门紧掩,也不晓得二夫人劝慰住了没。
“不知道,我将郑家二人扣在了家里,免得叫她们两个在外头浑说。”行昭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问:“林竹现在在哪里?”
“今儿轮到他休假…”行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这事儿摆明了是郑家婆娘迷了眼,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讹诈贺家,又关林竹什么事儿呢。
行昭点点头,招手唤过莲玉,边扯着行景往里走,边吩咐莲玉:“…让林竹来正院,另外悄摸儿地把薄娘子带过来。”莲玉抬眼觑了觑行景神qíng,而后告了礼往外走。行景愈渐不明白了,走过影壁就是正堂了,行昭低声同行景解释:“薄娘子手里攥着你的竹节玉牌。”
点到为止,行景也不是笨人,瞬时转过弯来,眉头一飞,手头紧紧攥成拳头,像是握着一条马鞭随时准备抽出去,将那起子吃里扒外的小人打得半条命都不剩。
行昭轻轻拉了拉行景的衣角,先是拿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用眼瞥了瞥拿桃花纸糊成的窗棂,示意别叫大夫人知道了挂心。
“我待他这样好!”行景终是憋不下气,闷声低吼。
“总要先问清楚,万一是旁人陷害,他也只犯了个管理不严的罪。母亲气得偏头痛都发了,如今二夫人正陪着说话儿。哥哥,你过会儿见到母亲就先跪下哭着认错,然后一五一十都说。纵马伤人总比德行有亏的好,可千万别想再瞒着府里什么了!”行昭语速极快地jiāo代完,就快步上前,将门“吱呀”一声推开来,带了几分欢快高声说:“母亲,哥哥回来了!”
大夫人靠在罗汉chuáng沿边上,神色怏怏,见行昭来了便招招手让她过来,又瞥到了跟在后头的行景,别过脸去,紧抿了唇,十分不想理他的模样,还愿意生气和责备,到底也比将才万念俱灰的神色来得qiáng。
行昭同二夫人深行了个礼儿,二夫人借机告辞,却被行昭拉住,口里说着:“二婶是今儿当家做主的人,我们兄妹还指望二婶辨清黑白呢!”二夫人只好坐下,行昭顺势坐在了chuáng边的小杌上,朝着行景眨眨眼。
行景在大夫人面前一向不顾忌,当即一撩袍,跪在铺着水獭绒毡毯的地上,抹了把眼睛,着实没有眼泪,只好眯了眼,仰头高声言道:“是儿不孝!刀山火海,儿一人承担!望母亲千万珍重!”
大夫人一听,气得想拿手里的暖炉去砸跪在地上的长子,行昭心头叹了一句,贺琰是深谙诡辩之道的人,太夫人更是一番话能将人说得羞愧埋地,怎么到了行景这里,xingqíng就变得这样耿直了呢!让他磕头认错,就认得这么彻底,一点铺垫也不晓得打!
“哥哥并没有做下伤风败俗的事来!”行昭抢在大夫人气极之前开口,大夫人愣了一愣,行昭转头催促行景:“哥哥你快说啊!”
行景抿了抿嘴,又想了想才接着说:“大约是初冬的时候,信中候家的闵寄方,闵二郎,邀我去西郊骑马,后来又去李记喝酒,喝完酒天色已经暗了,儿子就驾马回来,哪知在定河旁边就撞了个婆娘,当时就赔了几十两银子,而后又来闹,也都让林竹出面打发了,前些天儿那婆娘闹到林竹家里头去了,我只好出府又给了几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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