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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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娘娘为人素来稳沉,内命妇与外命妇一向泾渭分明,这我都知道。可是哥哥还在西北拼命,我们姐妹俩相互支撑安慰又能惹到谁的眼呢?”大夫人坐在左下首,语气中不敢含有怨怼,但是明摆着的不明白却是能听出来的。

  又望了望上首斜靠在软垫上的太夫人,抿了抿嘴,又说:“哥哥被派了天下军马大将军的职务,连桓哥儿都被封了个世袭的四品指挥使的职位,我能看不出来方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势头?可是我心里总担着牵挂,侯爷也不同我细细说,我更是没地儿说话去,总不能和阿妩与景哥儿说吧?总不能和二夫人说吧?您身子又还在养着,我也不十分敢来闹您…”

  太夫人听完老大媳妇的的话,素来都知道方氏是个没心眼又和软的人,若是不晓得的,怕是以为她作态拿乔都作到了婆婆面前来了!

  “皇后娘娘聪明还是你聪明?是皇后娘娘的话该听,还是你的话该听?”太夫人淡淡说道,抬眼觑了大夫人,又道:“方祈在西北拼死拼活,不是为了让两个妹妹在定京耀武扬威用的。你自己想想,大周自建朝以来,哪个武将没有遭过弹劾?越到高处。就越要夹着尾巴做人,你好好和皇后娘娘学学吧。”

  一番话说得大夫人哑口无言,只好讷讷点头,好歹藏了一肚子的心事,总算是能和人说出来了。

  三月的荣寿堂安宁清慡,灰墙青砖,红栏朱漆,初chūn时节微暖尚凉的光透过庭院里的那颗参天古柏,在青砖地投上了斑斑驳驳的影子,其中间杂着如水般明亮的光。

  太夫人自那次身子不好后。又经历chūn冬jiāo替之际,除了露面去平阳王府,一概闭门谢客。连府里头的大小事宜也管得很少了。北战乱这件事,行昭不敢贸然派人去荣寿堂通风报信,可最后太夫人还是将事qíng摸得透透的,想得也比旁人更深了几分。

  “你若果真闲不住,就去闵家转转。好歹信中候也算是和方祈在西北并肩作战,闵夫人也不是那起子藏不住话的。”太夫人又言,心里却暗道,二皇子选妃这样大的事qíng都为西北让了路,到如今人选都还没出来。皇帝难得还能想起来信中候,赏了个护军的差事。这是皇帝在提拔闵家呢。

  这厢的大夫人和太夫人在说话儿,那厢行明与行昭也在怀善苑窃窃私语。

  “行晓前儿来东跨院说是同我请安,还带了自个儿绣的帕子、荷包。倒是惊得我都没坐住。”行明渐大了,难得被二夫人放出院门,有一肚子话儿想说,正要开口,却看到了墙角高几上摆着的绣球花儿。半道改了口:“这绣球花儿好看吧?”

  行昭连连笑称:“好看好看!你一送来,我就给端高几上摆着了。又香又好看。”夸赞完了,这才开口回她前一句话,糙糙带过:“生了场病,整个人就懂事多了。”又问行明:“二婶整日拘着你要不看账簿,要不做女红,连常先生那里都不许你去了,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样…”行明瘪瘪嘴,十分不高兴的模样,一张脸却红遍了。

  行昭陡然想起来,上次二夫人带着行明回了趟娘家后,中山侯府的几位夫人便来贺府来得频繁极了…

  行昭捂嘴笑,倒也没说破。

  行明却像陡然来了兴致一样,凑过身来,悄悄摸摸地附在行昭耳边说:“上回娘还在问,大伯母方家的那个桓哥儿是不是十四岁了,说亲事了没有,却遭爹横眉竖眼地骂了一通…”

  行昭愕然,随即大笑起来,二夫人愁行明婚事的心,不比她挂忧母亲的心少啊!

  大夫人从荣寿堂回来的时候,贺琰已经候在正院了,难得地将四个小辈都叫出来一道用晚膳。

  贺行晓一见行昭,便赶忙敛袂屈膝。

  行昭挑了挑眉毛,也没再搭话,只让人将她扶起来,便再也没往那头瞧一眼——连行明那处都懂得讨好卖乖,却不见对怀善苑有什么动静,可见贺行晓对那个梦深信不疑,笃定正院这一支会如梦里繁花一样,昙花一现罢了。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行景少言寡语,行昭谨言慎行,行晓讨好卖乖,行时一向都是讷言的。

  看贺琰搁了筷子,其他人再不敢吃喝了。临散了时,贺琰叫住行景与行昭,对着行景温言缓语:“…前段时间都还很勤奋,最近虽然还是照旧日日往明先生处跑,回来后却不看书改看舆图了?”

  行景垂着头,不说话。

  大夫人出面打圆场:“他舅舅不是正在西北打仗吗?景哥儿这是心里牵挂呢。”

  贺琰蹙了眉头想开口,却愣生生地憋住了,皱着眉头摆摆手,索xing让行景回去。又温声问起行昭:“玩闹了一个冬天,常先生开始上课了,心还收不收得住啊?”

  这是在享天伦之乐吗?行昭突然感觉有些想作呕,无利不起早,若是方家没能在西北声名鹊起,一反颓势,贺琰哪里能耐得住xing子,挨个儿地问询啊…

  心里在胡思乱想着,面上却还是轻轻点了头,找了个由头,就要告退了:“…常先生布置了十张描红,还没写完呢。”贺琰笑着也让她回去了。

  夜已深,星月渐起,暮色浓重,临安侯府的灯从外院挨个儿熄灭到内院,除却游廊里头偶有几个小丫鬟提着羊角宫灯穿梭其中,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只能听见清风“呼呼”的声音了。

  万籁寂静之中,九井胡同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踏踏”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从胡同口拐弯地方呼啸而过,将高高挂在杆子上的纸灯笼惊得摇曳四方,摇摆的烛火下能隐约看见一个穿着银灰盔甲,背后背着一柄红缨枪的男子俯身马上,前襟处已经被殷红的血染湿了一大块儿。

  有蹲在墙角尚未收摊的游街小贩被马蹄声一惊,呆愣愣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人,边收拾东西边口里头喃喃念叨一声:“这么晚了,城门口都宵禁了怎么还能有人骑马进来…”又探头往里望望,看那人停在了临安侯府的门前,那小贩不禁啧啧一声:“果真是皇亲国戚,这皇帝定下的条例都能说破了就破了…”

  不多时,贺府的灯又挨个儿被点亮了,从外院以极快的速度亮到了内院。

  “姑娘!姑娘!”

  行昭被一惊,从chuáng上兀地一下坐了起来,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神色焦灼的莲玉,没由来的胸口一窒,抬了下颌,示意她说下去。

  “姑娘…平西关…破了!”莲玉的声音头一遭这样的尖利,带着哭腔和沙哑,仿若直冲上了云霄。

  行昭头往前探了探,蹙着眉头问她:“你说什么?”

  莲玉眼眶红得很,忍着哭上前扶住行昭的肩膀,死命地咬住了牙关,一字一句地说:“舅爷镇守的平西关破了。刚刚有人来拍咱们府上的大门,被带到了正院来,侯爷和大夫人都被惊醒了,王妈妈去问huáng妈妈,才知道昨天夜里平西关失守,鞑子已经攻进了苍南县。舅爷独身一人,带着三千jīng兵往西去,如今…如今生死未卜…”

  行昭感到脑袋像被庙里头的鼓钟重重撞了三下,听莲玉的声音,感到嗡嗡的,十分闷得慌。

  急急喘过几下气儿,手狠狠地扣在掌心里,刺破皮ròu的痛让她脑子瞬间清醒起来,看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又想哭不敢哭的莲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了句:“别慌!”又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惊恐未定的人们,面色肃穆,沉声吩咐道:“穿衣!去正院!”

  贺家宵禁,各处院门已经被紧紧锁住了,一路上却没有人阻拦行昭。

  行昭提起裙摆快步往前走去,总觉得还不够,索xing小跑步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转过拐弯,正院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没有预想中的喧哗声,没有大夫人的抽泣声,也没有贺琰的厉声诘问,只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像是拼尽全身气力地在说话:“鞑子是在昨日申时三刻猛攻的,先是进行箭矢进攻,然后就火攻…”

  “鞑子几万人bī近,瞭望和驻守的兵士看不到?不知道?”这是贺琰沉到土里的声音。

  “西北的天一向黑得早,将军还特意吩咐了人立在鹰眼台上,半步也不许离!”

  说话简洁明了,虽听得出来已是元气大伤,却仍旧能做到铿锵有力,一字一坑。

  这是舅舅的方家军亲信。

  行昭qiáng迫自己清醒头脑,依旧从蛛丝马迹中,寻觅到有用的信息。

  第一卷正文 第五十六章 尘埃(中)

  “那平西关是怎么丢的?方祈没错,定下的排兵布阵都没错,守城的兵士也没错,那错的难不成是苍南县近千平民百姓?”贺琰冷言拿话打断了他。

  那兵士一时语塞,随即压低声音,带着愤懑与不甘心低吼道:“将军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城破之时,让我赶紧策马来京报信,说完便亲带了三千军马往西北去了!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贺琰冷笑一声,声音骤凉:“城在将在,城破将亡!”

  行昭垂头束手地站在窗棂外,静静地听,正堂大厅的窗棂上只显出了一个剪影,那是贺琰的身形。那一个兵士只能要么是跪着,要么是趴着。派来定京送信的军士衔不会太低,见到临安候根本不用跪。要不,就是兵士身上有伤,压根就站不住…

  穿青着碧的小丫鬟们三三两两簇拥着围在门帘子外,眯着眼睛从帘子的那条细fèng中偷偷往里觑,一个贴着一个,捂着嘴又不敢大声说话儿,又舍不得散去。

  “夜里的规章都忘了不成!”莲蓉越众而上,扬声出言,“该gān嘛都去gān嘛!不用值夜了吗!”

  小丫鬟们缩头紧脑,作鸟shòu状往外散去,里头听见了外面动静,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白总管便撩起帘子出来,见是四姑娘穿着件儿粉绢素罗里衣,外头套了件白披风,可鞋还是在屋里穿着的木屐,不禁愕然:“这么晚了,四姑娘怎么在这儿?”

  行昭紧了紧裹在襟口的白貂绒薄绒披风,又朝着院子里头探了探,轻咳两声:“初chūn深夜凉,阿妩能不能进去说话?”

  白总管一时哑然,又不敢真的将四姑娘留在这庭院里头。若是真冻着凉着了,这账大夫人不找他算,老夫人那儿也讨不着好。可里头商量的可是朝堂上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趁白总管犹豫的劲儿,行昭提了提披风,小步绕过白总管,单手“刷”地一声撩开帘子,快步转过用作隔板儿的琉璃八色并蒂莲大屏风,一进内堂果然那兵士灰头土脸地瘫在地上,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已经能看到几点血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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