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_沐非【完结】(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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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娇嗔道,狡黠的双眼笑成弯弯月牙,眼角波光却明灿姣美得让人心头一dàng。

  虽然年方十岁,她身姿体态却已隐隐显出娉婷清艳之韵,宁非面色微绯,有些不自在的侧过头去,顺手还替她捋了额上乱发。

  丹离却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只硕大的犀角杯,满满地倒了一杯,用粉嫩舌头舔啊舔的,居然喝了大半。

  “真的好甜……”

  丹离心满意足地咕哝道。

  “你酒量还真不小嘛,看来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宁非轻拧了她的鼻尖,眼神因酒酣而略微茫然,却更染上了三分深邃漆亮,宛如天上星辰一般。

  丹离一双莲足踢着庭中灰白色的著糙,嬉笑着问道:“平素刚直严肃像块木头的你,今天居然去偷了师父珍藏的桃花酿,到底是在庆祝什么?”

  闪亮双眸凝视着她,却带了七分疼惜,三分疑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真的忘记了吗?”

  丹离目光一凝,这才惊觉恍然,“今天居然是——”

  “是你的生日,小迷糊。”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刮了她的鼻尖,“你连自己的生辰之诞都忘记了吗?”

  我的生辰……

  正在丹离愣着的时候,宁非取出一具被葛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这是给你的。”

  丹离回眸一看,顿时惊住了。

  从外形观之,心中就有七八分明白,未及解开束布,触手已是金铁般木质,清漆的柔光透过布纱入眼,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

  褪去重重束布,只见琴面黛黑宛幽冷,扣之铮铮声清越,乃是上好绝佳的七弦焦尾古琴。

  “这具琴是我俩亲手做的,有些简陋,外形也太大了些——只是这内中也算别有乾坤。”

  宁非亲手演示给她看,在关键处一拍,底座移开后竟是中空,“里面可以放上你的剑,因为它的刃面比世上任何一把都要宽,所以连琴身也制得宽而大了。”

  我的剑……

  世上别无第二的剑,以为无法找到剑鞘,而一直难以背负的剑,却被他以这种匠心别具的方式解决了。

  从此后,身负长琴,雪衣翩跹,更是长剑在身,天下应可纵游。

  一切他都默默关心,细致而不露痕迹,没有一丝甜言蜜语,却什么都为自己考虑到了。

  夕阳西斜,残光艳丽凝深,将并肩而坐的两人剪影拖得更长,几乎jiāo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多谢你……”

  那是暖心感动的哽咽,也是无法言明的焦灼复杂。

  宁非,天生酷爱剑术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是为什么耿耿于自己的剑,一时一刻都要带在身边。

  我的剑,只为杀戮而开。

  终身如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怎么又哭了,都大姑娘了,羞不羞啊……”

  话虽如此,却仍是轻柔温和的替自己擦去眼角的水迹。

  “还有琴弦没调好呢,我们一起来吧。”

  四手jiāo握,若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的默契与温存,便再无任何奢求了。

  ……

  沉浸在过往梦境中的丹离,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唇边却露出了意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胸口寸许的伤口早已止血,却仍是莫名的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

  已是掌灯时分,天色晦离混沌,殿外刮起了大风,渐渐的,又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未央宫,帝皇的寝殿之中,昏暗看不清所在,只有镜台旁一枚长烛静燃,幽然落下蜡泪。重重纱帐之后,一阵药香氤氲萦绕。

  一道挺拔巍然的身影,静静走进了寝殿。他一身凛然,带来了外间的风雨凉意,淡淡烛光倒映出他的影子,却似被他周身的冷凝幽沉所摄,竟微微颤动摇曳。

  昭元帝身着玄黑便袍,长发随意束在身后,默然冷冷的凝视着低垂的纱帐。

  将手伸入帐中,轻轻撩起,以金钩轻挽,出现在眼前的,便是那一张秀美而苍白的脸。

  粗糙而凉薄的指尖轻轻轻触她的眉心,缓缓轻划而下,昭元帝眯起眼,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冥暗——

  “你为什么这么傻……”

  低喃一语,弥散在整个深殿之中,低沉却清晰得让人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愤怒焦灼——

  “为什么这么傻呢!!”

  他恨恨道,想将手收紧,却终究不忍心,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又用绢巾擦去了唇边的半点药汁。

  多少年了,他身边有英勇战死的将士,有深谋远韬的谋师,也有居心叵测的细作,但却从未有过这么傻的宫妃。

  傻到让人想敲开她的小脑瓜,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怎会胆大到冲进对决的险绝之境,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我不会让开的!

  ——听听!她居然对刺客说这种话,简直是疯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昭元帝眯紧了眼,眼角却有着不可见的疼痛!

  你若是要刺杀圣上,除非用这柄剑穿透我的胸膛!!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吧!

  听惯了她懒散贪财的俏皮笑语,身陷如此急境,却是说了掷地有声的一句!

  真是疯了……

  她难道不知道,刺客只要心一动,就可以把她穿个透心凉?!

  只是想象了那个场面,昭元帝便咬紧了牙,眉心的冷煞森然,惊得烛焰都四下颤抖。

  “真是愚蠢……!”

  他低声骂道,却不知是在骂chuáng上昏迷的人儿,还是在骂百密一疏的自己。

  不可见的深殿之外,有人小声禀道:“左相求见。”

  他怎么又回来了?

  昭元帝挑眉一动,心中想到:左相必定是有要事。

  他深深的凝视了一眼帐中昏睡之人,随即放下帐帘,转身而去。

  只是那一转身,并不如平时一般冷硬,而是带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犹豫和眷留。

  昏暗的烛焰之下,纱帏被带动的微风轻飘而起,丹离的微笑,显得格外轻渺脆弱,好似下一瞬就要烟消云散。

  丹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个恍惚旧梦之中,轻回往复,不得解决。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

  这一年的chūn天,丹离的十三岁生辰还差几天。

  正逢薄雨倒寒,微发枝头的桃花,终也受不住这份风雨摧残,渐渐凋落飘下,落了人一身娇红。

  细雨如丝,丹离斜倚木廊之下,手中提一壶师父珍藏的桃花酿,却是不管不顾的,大口大口饮尽。

  身旁一具宽大的黑木古琴陈放,琴弦内敛,底座却是打开,一柄奇怪的大剑横卧其中,光华吞吐不定。

  那是一柄宽而雪锃的重剑,刀脊厚重沉凝,玄铁剑身仿佛经过百锻千炼,在昏暗的木廊下闪着妖异的光。

  这柄剑宽大而长,重如千钧,丹离却一手轻握,毫不费力就提了起来。

  将最后一口酒泼在刃口,她取过一旁的雪白绢巾,轻轻地擦拭起来。

  一点一点的擦过,不放过任何一寸,她屏息凝神,好似全数心思都放在这一柄剑上。

  沉静自然的脚步声来到身边,平素沉稳的步伐,此时却显得有些心焦。

  “从早晨起,你就心绪不宁。”

  他撑伞而来,衣袂下摆被略微浸湿,醇厚嗓音透出毫不隐瞒的关切。

  在她身边坐定,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温热拂来,好似松木之香,“听师傅说,你执意向他求学那招‘天外之意’。究竟是发生何事?”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冰冷的手指拂过剑刃,分不清楚是血ròu还是钢铁。“我只是觉得自己进展迅速,也有一窥大道至极的资格了。”

  宁非皱起眉,端详着身边之人的神色——这般恹恹的斜靠,眉宇间确实不容错认的杀意冷然,究竟发生何事?

  他按压住心头不安,平心静气的劝说道:“你入门才六年不到,虽说根骨奇佳又资质惊人,但终究还是该打好根基,再谈剑道至极……‘天外之意’乃是本门最qiáng的禁招,一旦练成将有神鬼般惊人的威力,你又为何如此着急?!”

  “着急?!”

  丹离眯起了眼,嗓音慵懒低沉,却满是不容错认的怨怼激越,“是啊,我很急……我急着要一个人的xing命!”

  仿佛感受到她心中激愤,周身剑气涌作青莲紫光,惊雷般迅速向四下里削去!

  只听轰然一声,木廊前方竟凭空被扣出一个巨坑,剧烈震dàng之下,桃花落得更急!

  “是谁?”

  丹离缓缓转过脸来,平素爱笑善睐的双眼,此时竟是幽黑,深不见底,“一个仇人。”

  幽黑的双眸略微上拉,带出惊悚恐怖的震慑感……

  “我一直在忍,好好练剑,希望总有一天能手刃仇人——但是今天,我听到了她的消息,她居然飞huáng腾达更进一步了!”

  说到此处,她手中宽剑一顿,周身怒意竟化为实盾,轰隆声好似天雷降落,世间末日——

  “踏着别人的鲜血,她终于成为清韵斋的下任斋主了,即将踏上更高的术法之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赶快杀了她!”

  在雷电雨点之中,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整个人好似陷入了魔怔,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她的命,必须由我亲自收取!”

  “清韵斋下任斋主?!是那位即将卸任的圣女,明瑶华?!”

  宁非略一思索,便立即说出对方的名字。

  “哼……就是她,双手染上无辜凡人的鲜血,即将从圣女位置上更进一步,成为下任斋主!”

  丹离冷笑着,浑身都因那个禁忌的名字而微微颤动!

  四目相对,她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升起焦虑关切的光芒,下一刻,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这就是藏在你心里的那件事吗?”

  温暖的怀抱,天生的松木清香,整个人神智都为之一清,那醇厚沉稳的声音,仿佛一道天音,将她从怨恨狂然之中唤醒,“你拜入师门,却不肯说出姓名来历,每年总有几日,你的xing子就变得忽yīn忽暗——原来,竟是有这般惨痛的隐qíng。”

  紧紧的怀抱,却不觉窒息,暖意宛如天地汪洋一般,将她笼罩在内,“你一直闷在心里,不肯跟人倾吐,今天,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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