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面色森然,眉间隐有怒意,“国师与我约定,将及时把咒术解除,可他来的,却是比约定的要晚。今时今日,已是千钧一发,惊险到了极点……”
他并未再说下去,但左相已是明白其意----国师若真是一心为君,便该早些前来,一旦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场大乱便会冰消溶解。但他拖到现在才来,姬氏与熙王的人马已在城中火拼,整个天都城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将来即使能收拾局面,也要留下不少后患,“国师此人,最是心机深沉,他的姗姗来迟,其中必有缘故……”
他冷声说道,不自觉的,抚摸着指间的沉金指环,抬眼看向昭元帝,却使yù言又止。
昭元帝与他相jiāo多年,又都不是笨人,目光一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还想说,歼灭叛党之后,此人将成绝大祸害,是吗?”
“是!”
左相猛然挺直了脊梁,嗓音变得冷厉,“此人轻而易举就能解万岁所受之蛊,却硬生生拖到现在!他一弹指,万岁便能从昏睡中苏醒,略一停歇,您的疾痛就剧烈发作----如此将万岁的龙体玩弄于股掌之上,却是置万乘至尊于何地?!”
第二百十九章 飞蛾扑火何急急
他瞥了一眼昭元帝,咬了咬牙。终于把最后一句范机会的话说了出口“长此下去,若是重蹈了前朝靖帝的覆辙,万岁岂不是成了提线傀儡?”
话音一落,只见昭元帝面若寒冰,森然道:“左相,你太放肆了!”
左相毫不让步,“但万岁乃是天下之主,一发一毫都牵系江山社稷,岂能任由xing命与健康cao纵在他人之手?”
昭元帝目光冷冽,怒然一瞥,左相一撂袍服下摆,双膝跪地,却仍是昂着头看他,绝不肯退让。
两人默默无语,虽是夏日初晨,气氛却好似凝成了冰,方才那句“前朝靖帝”,好似一层无形的yīn霾,隔绝了两人的表qíng。
前朝靖帝的旧事可说是人尽皆知,茶馆酒肆里说书人说着他的故事,众人都一边到抽着凉气一边叫好——因为太过耸人听闻了!
据说靖帝热衷修仙,时常延请各地奇人异士来宫里中禅参道。所谓夜路走多了就容易遇见鬼,某日他终于遇见一位叫作广成的道师,此人不仅仙风道骨,且能练出神丹来,靖帝一经服用,立刻jīng神百倍,快六十岁的人了,居然能骑马she鹿,夜御数女,甚至连丝丝白发都变得黑亮了。
靖帝大喜之下,就封广成为护国真人,每日服用他亲手所制子丹,那一天不吃,就会浑身苏软,眼泪鼻涕直流,从此他的健康和神志都cao控在广成之手,满朝大臣都必须称广成为“师尊”,否则就会被朝廷打死,甚至连如花似玉的公主都逃不过广成的魔爪,好好一个皇宫成了乌烟瘴气的yín窝广成这种妖人当然长久不了,很快就被嗣君诛杀,但从此后,为君者便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即使身体在如何的虚弱多病,也绝不请求术者前来诊治。
“陛下,万不可将龙体置于术者妖人的掌控之下啊!!”
左相殷殷苦谏,眼中却是冰封般的坚决。
昭元帝垂眸,再睁开时,他淡然道;“你说这话,也未必全是出自公心吧?”
未等左相反映过来,他继续道:“你出身的师门,便是以除灭术者为己任的。”
左相一愣,随即微微露出苦笑来“果然被宁非那小子一闹,万岁倒是看穿我的剑招了”
他看向昭元帝,双膝却仍不肯离开地面,“不错 我意剑一门,素来与术者势如水火,我本人更是厌憎这些妖人——但,臣还那句话,请万岁谨记靖帝前辙,不可任由术者cao纵己身!”
他的眼睛冰冷而亮,带着坚决宛如磐石的光芒——这天地之间,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心了!
良久的沉默,昭元帝叹了一声转身离去,晨曦的风中,只留下一句,“术者之言,不能尽信,这次是朕太过亲率了——国师那边朕会小心防备的。”
左相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也似乎有水光闪动,唇边却分明是带着舒畅的笑意的——
皇帝……终究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但一瞬过后,他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缓缓的从地上站起,即使是双膝因着力而略微发麻,面上也再无半分表qíng“左相大人,紧急奏报!!”
有人急匆匆赶来,被这满目疮痍吓得呆住了,左相不耐的一皱眉,伸手取过他怀里的急报,才略看两眼,面色顿时一变——
“熙王的人马,正在迅速聚集,朝着城外撤离?!”
他眉头皱的更深,几乎可以打一个死结,“太后与姬氏的yīn谋初露端倪,本该被蒙在鼓里的熙王,为何会反应这么及时?”
他嗓音低沉,带着森冷的杀意与遗憾,“万岁本想把他们一锅端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就要逃……”
他随即下定决定,正是签下手谕,却发觉四周乱成一片,什么文房四宝是别想了,于是取出随身炭笔,匆匆写了几句,封还给了传信兵,“快送去,请各位将军务必在城外官道上拦住熙王的人马!”
传信兵刚要离去,却听外间传来无数喧哗声与脚步钝响,仰头望去,只见前庭方向,有阵阵烟尘逐渐bī近,将那些巍然高殿,白玉华表都都掩得黯然失色。
“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有大队人马bī近?!”
有人不安的低语道。
富有经验的武监与侍卫们纷纷爬上半废的屋梁,向远处眺望,左相冷哼一声,竟飞身立于朱红高墙之上,冷厉目光移向前庭方向——
只见黑压压的一大批人马渐渐bī近延德门,甲盔冰冷,军容肃然,显然是jīng锐之军。
延德门前的将士,已将铜门紧闭,在城楼上大声呵斥,命令来着停步。
答应他们的,是几百支弩箭破空而至,带着锐利的呼啸,瞬间夺走人的xing命。
毫无心理准备的城卫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làng吓蒙了,许多人来不及取下城头的铁盾遮挡,直接被she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的凄厉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有几个甚至被皮ròu撕裂地钉在山壁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夜色中响起一阵沉顿的噗噗声,那是箭头破ròu入骨的可怕声音。
“敌袭!!!”
“有乱党攻入”
尖利的嘶喊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在华美宫阙上空响起。
屋顶上张望的人们顿时惊呆了:青天白日,居然真有人敢攻入皇宫大内!
先前因为昭元帝重病昏迷,天都城人心惶惶之下,熙王的顾家私兵蠢蠢yù动,甚至还以守卫帝侧的名义,软缠硬磨的占据了前朝的殿堂——但是像这样明火执仗的打进来,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是熙王殿下要……”
众人jiāo换了个颜色,被这一猜想吓得簌簌发抖。
黑压压的大军终于冲到了门下,混乱的烟尘弥漫散尽,连旌旗也略微看清字迹,是一个苍龙墨飞的“姬”字!
“居然是姬家复辟?!”
一个有头脸的太监嗷的叫了一声,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竟失足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章 宴罢百客登门来
有个有头脸的太监嗷了的叫了一声,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撼,失足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什么?姬家?”
“都哪年的老huáng历了,居然想着复辟!!”
“都几十年过去了,这皇宫的旧主又回来了……”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
短暂沉寂之后,无数宫女太监开始议论纷纷,可以压低的哗然议论声,却仍被左相听了个正着,他冷笑一声,吐出一句,“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嗓音不大,却听着心头一凉,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好些人都不禁一个激灵,这般躁动不安也渐渐平歇下来。
喊杀声四起,无论是屋脊上还是在地上翘首等待的人们,此时都有些神思恍惚。晨风chuī来兵器jiāo击声,风中隐约有鲜血的腥味,一切都好似黯然失色,唯有左相站在屋檐之上,一身紫衣华贵,白发被严冠发簪所束,却仍随风而飘。
那般冷酷而镇定的气流,回绕在他周身,却也带给人们一丝的理智与冷静。
喊杀声越大,jīng铁大门被巨力锤击,发出沉重而恐怖的声响,随即好似发生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一幕,一切的喊声都在瞬间消失了!
好似有人掐着喉咙,把一切声量化为乌有,地上等待的人们只感到不祥与恐怖,却又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响,只听屋顶有眼尖的发出一声恐怖的叫声——
“城门……居然从内开启了!!!”
这叫声嘶哑尖锐,让所有人都面色苍白了。
延德门不算什么要地,但却是前朝与内廷jiāo界之地,一旦被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哈哈!”
左相发出一阵大笑声,顿时让众人吓了一跳。
他笑得极为舒畅,好似亲眼看见了什么极为畅快之事,双目望定了远处的延德门,他轻声吐出一句——
“沈祢,你毕竟还是倒向了太后那边!”
轻叹过后,他的眼中闪过狠绝的光芒,仿佛昔日袍泽的背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蠢事。
轰然一声,好似有千军万马要冲入宫中,巨大的铜门拖动声遥遥传来,所有人惊魂未定,却又吓得面色煞白,不知所措。
随即又无数脚步声更加清晰,好似穿过了回廊,喊杀声越发嚣张。
有人战战兢兢,颤声到:“是凤仪门那边传来的声响。”
自凤仪门起,便真正的内宫深苑了,一旦乱军攻占,这里的人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左相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一星半点叛军,没什么了不起。”
众人暗暗叫苦:沈祢叫一星半点叛军,他们正在攻打凤仪门啊!!!一旦门破,满宫上下都要被杀尽的!
“放心吧,有万岁亲自前往,必定安然无事……”
左相似笑非笑的说道。
无视众人面色惨白,两股战战的模样,左相转身离去,却并不朝着凤仪门的方向,而是朝着另一端的长乐宫火烧废墟走去,他身后那些经过特训的男女暗卫都追随而去,只留下惊恐不定的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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