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悠这才松开手中丝绦,内力撤回之后,那丝绦便回复为一条如意吉祥云纹的镶玉束带,他将之束回腰上,又恢复成亭亭玉立的纤腰佳人。
姬悠扶着树喘了一口气,抱怨道:“他这是在发什么疯?!”
抬眼看入熙王惊愕却深沉打量的眼中,姬悠很不自在的扯弯唇角,似笑非笑道:“让王爷见笑了——这小太监自小有癫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倒是让您受了惊吓。”
他这话乍听是在解释,实则却是话中藏锋——一个昂藏之身的成年男子,险些被一个瘦弱小太监刺了个对穿,还“受了惊吓”,这得多么丢脸啊?
熙王深深凝视着他,那目光让姬悠心头恶寒,jī皮疙瘩都要跳出来了,“我没事……多谢美人救命之恩!”
一脱离危险,他又恢复了那邪意轻佻的笑容,目光熠熠的打量着姬悠,“美人真是好身手!”
姬悠被他那越发露骨火炽的目光气得几乎要呕血,闻言皮笑ròu不笑道:“哪里哪里,熙王才是真人不露相。”
熙王低沉笑声含着惊艳与兴味,暗中却藏有诡谲探究,“还未请教芳名?”
话一出口,人已走近姬悠身前,轻轻攥了“她”的素手。
梅选侍见姬悠被吃豆腐已是目露凶光,qíng知不好。她微微呻吟一声,姬悠连忙将手挣脱出来,一把扶住了她,“梅姐姐你怎样了?”
“姓梅……又住在这么偏僻的冷宫里——你大概就是在宫里大做胭脂花粉生意的梅选侍吧?”
熙王终于从如海繁广的记忆中找出这一段,随即他目光一闪,笑意越发深邃,“那这位美人儿,就是前朝帝裔的姬常在了?”
如此脱口而出,显然这位王爷对宫中qíng况了如指掌。
梅、姬二人换了个眼色,对眼前这看似纨绔色yù的熙王更生三分警惕。
熙王轻笑一声,伸手yù替姬悠挽起发丝,却被他敏捷躲开,扑了个空,他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了——
“如此秀外慧中的美人,却被我那皇兄bào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说完也不纠缠,扛起地上昏迷的阮七,转身正yù离去,耳边却突现一道慵懒甜糯的女音——
“熙王殿下,您忘记拿这长戟和小刀了。”
只见树荫下光斑微乱,一位紫缎短襦,下裹月白绣裙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衣着略带凌乱,最下一根系带也松散着,自己却茫然不觉的拖了一长一短两件兵器,一溜小跑到了他跟前。
熙王接过兵器,却静静打量着她。
论容貌神态,论风华气韵,她是今日所见的三位低阶宫妃中最不起眼的,可不知怎的,熙王站在她面前,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自己矮了一截似的。
那般的不自在,好似芒刺在背!
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熙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却没发觉任何端倪,他略一颔首,转身离开了这个人烟罕见的冷僻角落。
今天真是邪门……
他心中低叹狐疑,只想早些回去,运功探看自己是否身体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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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梅选侍眼见熙王走远,这才长长舒了一口大气,整个人好似要融化一般,彻底软靠在墙边。
“小心,你的膝盖有伤!”
姬悠挑眉怒瞪,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关心急切,梅选侍一楞之下不由霞飞双颊。
随即她反应过来,以更高的气势反瞪回去,“好啊!jī蛋你居然敢瞪我?!今天这事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敢大声吼我!”
姬悠连忙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却是颇感委屈无奈,“关我什么事啊?今天真是晦气,出门就撞鬼——这个色胚对我上下其手,我才是最冤最惨的那个!”
“还不是你招风引蝶——”
“你们别吵了……”
弱弱的软糯女音响起,两人顿时止住争吵,一齐看向丹离。
丹离甩了甩刚才拖兵器用力的手,却仍觉得酸麻,根本扶不起倒地痉挛的小森,她没好气的瞥了两人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于是一群人如梦初醒,连忙把人抬进屋内,经过一番掐人中,内力推宫换气,小森终于不再抽搐,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离压低了声音问梅选侍。
梅选侍叹了口气,一向jīng明鲜活的眉眼也浮现了黯然,“小森也是可可怜人……”
“他原本是西南小族的亲贵子弟,他们部族忤逆了朝廷,前年被杀了个gān净,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便罚为了官奴。他小小年纪,就被净了身送进宫来充当贱役。”
她的声音黯然却含着诡异的冷静,一双眸子在半暗的房中闪光,“我听说,当时率军屠戮他们一族的,便是熙王。”
“啊?是他——!”
丹离目光也是一跳,好似两点金芒灿然一亮,梅选侍揉了揉眼,却发觉她仍是惊讶的睁圆了眼,方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熙王出兵的具体缘由你知道吗?”
丹离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听人说——”
梅选侍刚要说下去,却听照壁外遥遥传来威严喝声——
“有旨意到!”
第六十四章 意如流水任东西
仍是陈尚宫硬邦邦的嗓音,众人心中却是一紧。
三人换了个眼色,姬悠断然道:“不用着急,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去的,我们还是去看个究竟吧。”
到了正厅之中,陈尚宫和四个宫女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拖长了老脸,目光扫过三人,却惟独在姬悠身上停驻最久。
“姬常在,你大喜了。”
她皮笑ròu不笑的说道,目光闪动间仿佛针刺一般,让人背上生寒。
不待三人猜测有什么“大喜”,陈尚宫便哼了一声,传了皇帝口谕:“宣姬常在今晚侍寝。”
侍……侍寝?!
肃立听旨的三人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黑——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怎么……欢喜得傻了?!”
陈尚宫见三人被惊得目光呆滞,心魂失守,眼中闪过一道了然,随即带着古怪鄙夷的神气,低笑道:“哦……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姬常在进宫一年多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也没轮到……也难怪如此失态!”
她居高临下的扫了三人一眼,沉声训诫道:“万岁召幸乃是天大的福分,姬常在你须小心谨慎,不可再出言不慎,惹怒万岁!”
姬悠根本没理会她在说什么——他瞪圆了眼,已被这惊人消息雷得里焦内嫩,灵魂出窍了。陈尚宫见他如此轻藐,心中更是不喜,冷哼道:“老身言尽于此,姬常在你好好香汤沐浴,到时会有承恩车来接你。”
她说完拂袖便走,连赏钱也不屑去拿——当然,已经被吓得呆滞的众人也没想起来给。
“我、我没听错吧?!”
端茶来的老董只觉得太阳xué突突直跳,双腿发虚变软,好似踩在棉花堆里一般。他万年俱灰的哀叹一声,索xing跌坐在地,“这下完了,我可以去准备纸钱,提前烧给自己了!”
“别忘了我那一份……”
梅选侍有气无力的接话道,“一旦被拆穿,连我也活不了——身为宫妃,被人发现跟一个男人同住了一年,我肯定会被赐白绫或是毒酒!”
姬悠竭力张了张嘴,这才发出声音来,“他、他居然召我侍寝?!”
与众人震惊后的颓然不同,他的声调虽然惊悚,随即却化为轻松得意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刚进宫时,他就召幸过我。那时跟他胡chuī乱侃夏风与唐韵的流变,《太芒赋》与现时歌赋的不同……侃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他说晕了。”
老董也想起了另外一桩,他有气无力道:“还有一次,主子泡了三个多时辰的澡,等他美人出浴完毕,万岁已经等得睡着了,承恩车也不用来了。”
梅选侍这时也回过神来,回忆起宫人谈笑的奇闻,“听说万岁曾经亲临你宫里,原本是想过夜,却没想到你在棋盘上将他连杀连败,对弈到天亮之时,可怜的万岁已经连输十二局,好象还输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是吧……”
“是一千一百两,我看他棋艺实在太臭,给了点面子和了一局。”
姬悠笑着看向她,雪白牙齿亮得耀眼,“这次侍寝之后,他气得再也不来了,随后嘛,又出了几件倒霉事,于是我就到这里来了。”
丹离在一旁轻扯嘴角,她已经从老董那里听全了八卦,所谓的“几件倒霉事”,就是把太后骂作“老太婆”,把御花园的亭柱都涂满自己的墨宝……而已。
梅选侍目光闪动,眉头却未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可他几乎都快忘记你了,为何会又召你侍寝?”
“谁知道呢?”
姬悠站起身来,以扇掩面,优雅的打了个呵欠,一笑之下,雪白贝齿让人心头发颤,“实在不行,我还有必杀绝技——”
骤然,他将手中蝴蝶宝石纹团扇一松,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美眸紧闭之下,整个人毫无警兆的向后倒地。
“你怎么了?!”
事出突然,梅选侍吓得面色都发了白,连忙冲上前去。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必杀绝技啊!”
姬悠蓦然跳起身来,笑嘻嘻的乐不可支,“连观察入微的你都上了当,要想骗过万岁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还在得意的笑,丝毫不曾发觉危险的临近,直到喉咙被猛力扼住,梅选侍铁青狰狞的笑容才在眼前无限放大——
梅选侍用力扼住他的脖子,猛然摇晃着,语调yīn森激愤,“必杀技?!老娘现在就掐死你!!!省得将来被你气死!!!”
“救、救命……”
气若游丝的呼喊随即被湮没在梅选侍的qiáng大气势之下,老董和丹离都别过眼去,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乖顺模样。
丹离耳边听着凄惨呼唤,唇边弧度越发向上,随即,她发觉了异样,转着头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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