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嗓音瞬间转为冷冽,玄金二气肆意嚣狂,逆风发出嗜血的兵戈肃杀之音。
昭元帝眉头不为觉察的一皱——听无翳公子方才口气,本是不yù在此对羽织下杀手,为何片刻之后,却变得如此不依不饶,yīn晴难测?
难道……是因为自己飞身相救,这才惹动了他那喜怒无常的乖戾xing子?
他眉头微皱,却也无暇多想,只是将羽织护于身后,缓缓开口道:“放她离开吧!”
“哈……这是求人的口气吗?”
无翳公子仍似在玩弄人心,似调侃似嘲讽的轻笑声中,满是避而不答的狡狯冷残。
昭元帝眉头皱得更深,知道此人软硬都是不吃,行事全凭一时喜好,随心所yù之下,却又似有无限的深沉心机。
他抬起眼,看向群山峰峦的侧凹处——那里便是无翳公子的居住,“她冒犯于你,已经受了足够的教训,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暂时不想与她师门上下开战吧。”
“呵,一遇她的事,你连口才急智也更增三分呢!”
无翳公子又在调侃恶趣,停了一停,他继续笑道:“你坚持要放她走,那倒也无妨……只是佳人一旦离去,便不知再见何夕——你,真舍得么?”
“无翳公子说笑了。”
昭元帝听得事有转机,倒也信他不会出尔反尔,随即放开了一直攥着的羽织之手。
“朕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求教。”
羽织在一旁听得大急,正要出声,却被昭元帝眼角极为严厉冷煞的微微一瞥惊在当场,几乎站立不稳。
“哦……是为了那血光之灾吧!”
轻笑声又起,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从容自信,“既然如此,你且进来吧!”
光芒一闪,山凹处的无形结界开而复闭,随即再也看不出一丝端倪。
夜风寒重,只剩下羽织一人形单影只,骤然失去宽厚臂膀的支撑,顿时一口鲜血又冲入咽喉,腥甜之外,竟是说不出的复杂苦涩。
“阿聿……”
她樱唇微动,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不可闻,下一瞬,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桃花正盛,且来满饮此杯,一尝新酿香甜。”
昭元帝走入无边艳丽的桃花林中,却蓦然见到一座凉亭掩映于纷繁美景之中,亭中珠帘如雾,随风轻散。那一道清朗招呼,正是出自亭中。
他信步走入亭中,却见石桌之上一把碎瓷秘色壶,氤氲之色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两只小杯分左右而放——对面一席仍罩以绵密珠帷,无翳公子斜倚榻上,那朱衣女子甄儿仍是侍立一旁,正从罐中取出腌好的青梅,轻轻放入食碟之中。
昭元帝见杯中酒呈粉光凝艳,桃之清甜沁入心脾,不禁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举杯一饮而尽。
“如何呢?”
无翳公子含笑问道,声音清朗悦耳,好似方才的yīn沉邪冷,已然烟消云散。
“真是天上绝品,神仙之酿。”
昭元帝放下小杯,毫不吝惜自己的赞叹,随即他话锋一转,略带歉意道:“一杯之下,已觉心神dàng漾、舒展放旷,只怕不能再敬主人一杯了。”
无翳公子笑声更深了,“是酒意入愁肠,还是重逢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虽是玩笑,却也尽显他辞锋犀利,笑谈无忌,昭元帝微一凝眉,却又若无其事的松开了,“公子玩笑了——”
“我哪有在玩笑,我是很正经在说的!”
无翳公子连忙喊冤,随即却自己失声而笑,笑声绵延扩散于桃林之中,久久不散。
“想不到啊,平日见陛下威严冷峻,却没曾想,竟也有如此温柔呵护的一面。”
他笑声未止,语意已转为冰冷森然——
“羽织圣女近来一直潜藏于终南山中,在我门前徘徊窥探,种种举动已是犯我大忌……”
他的声音不大,却隐隐透出yīn沉冷笑的恶意——
“偏偏她还觉得自己身法高妙无比,谁也发觉不了——哼,清韵斋的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
珠光如雾,隔了帷幕,昭元帝隐约感到那目光又凝聚在自己身上——
“陛下如此顾念旧qíng,难道不怕反噬己身吗——清韵斋这次,可是给你出了绝大的难题啊!”
昭元帝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由挑眉一惊,“血日天象是清韵斋所为?”
“哈……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清韵斋此次,真正是大手笔,大布局!”
无翳公子轻轻拍掌,好似由衷感到佩服,一旁的甄儿连忙取过碟中青梅,巧手送入他口中。
昭元帝此时目凝煞意,周身威压尽现,连落于他发间的桃花也被震落于地!
他想起了方才羽织那关切忧心的神qíng,不由的觉得荒谬想笑——
“她们自编自导了这出戏,却要朕乖乖承认失德,‘不可一错再错’,天下间,还有比这更无耻可笑的么?!”
他内力qiáng压之下,连壶中桃酿都微微不安的震dàng,无翳公子斜倚于塌上,略微起身,笑着劝道:“何必如此震怒呢……若是我说,你那位小qíng人对此事全然不知,你又当如何?”
第七十五章 投桃报李永为好
昭元帝心头怒意正在震dàng翻涌,乍听这一句,却好似盆冷水猛然浇在了头上,顿时恢复了清明。
“她并不知qíng?”
莫名的,他感觉自己舒了一口气,虽然仍是神qíng漠然,但眉梢的戾气却顿时收敛起来。
珠幕低垂,无翳公子畅然大笑,好似对他的心境颇有兴趣,“这下,你可安心了?”
昭元帝微微皱眉,觉得这人对此事有着莫名的关注,实在太过怪异了。
他轻咳一声,随即将话题转向别处,“何以见得是清韵斋所为?”
“因为血日凶兆一出,便是要彻底搞垮你的名声——你那弟弟还等着兄终弟及呢,新朝若是臭名远扬,他也gān净不了,所以排除他的嫌疑。”
“而姬氏嘛,他们还没胆子大张旗鼓。”
无翳公子含着青梅,声音有些模糊臧一昭元帝靠得还算近,几乎能听见他咀嚼甜汁的细微声音。
这也是个喜欢吃喝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另一个贪嘴饕餮之人——暗夜中,曾有人与他肢体jiāo缠,方歇火热,就从他手中夺过茶盏,嫣红朱唇微启,急急的饮了一口——
他想起那一瞬,水色润泽的唇角微微勾起,那般慵懒满足的模样……惹得人想把她的茶抢走。
于是他也那么做了。
丹离……
这个名字如流水一般划过他的心头,这才恍然发觉,已是多日未见她的笑靥。
“嗯……为何突然出神?”
珠帘另一端传来兴味而古怪的轻笑声,“又在想你的临水佳人了?”
昭元帝蓦然惊觉,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不自在,却是gān脆答道:“我没在想她。”
“呵呵,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无翳公子斜绮在榻上,笑声更带暧昧调侃,“男子汉大丈夫,可要敢作敢当啊……”
昭元帝不禁失笑,他凝视着珠帘,沉默片刻,突然道:“第三次了。”
“什么?”
即便是智计百出,心思深沉的无翳公子,这一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今日提起羽织,已经是第三次了。”
昭元帝目光炯然,幽冷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屡屡提及,真正在想她的人是你。”
“啊?”
无翳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昭元帝声调一如平时冷然,“如你方才所说——男子汉大丈夫,可要敢作敢当。”
下一瞬,只听珠帘那头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好似受了极大惊吓,被什么呛住了。
“你——你是说,我看上了那女人?!”
不敢置信的声调猛然提高,无翳公子从榻上直起身来,再也不复他一贯云淡风轻,自在调侃的高人作派,他持续咳嗽着,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这个笑话太冷了,我都快被冻僵了!”
他半是玩笑的抱怨着,透过珠帘,隐约看到他真的打了个寒战。
昭元帝微微苦笑,“其实羽织禀xing纯良,她只是过分固执,太过较真了。”
无翳公子仿佛余悸未消,又往榻内缩了缩,冷笑着讥讽道:“这种仙子我实在消受不起,还是万岁您的品位独特,合该是天生一对。”
他自己好似也受不了这个话题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转头问道:“你今日前来,是为求我消解血日凶兆?”
“并不止如此。”
昭元帝站起身来,朝着珠帘那头隐约的人影,竟是长揖及地——前所未有的郑重一礼。
“你这是为何?”
“恭请先生出山,朕以国师之位尊迎。”
“哦?”
无翳公子一楞,随即漫声笑道:“与其经常奔驰来往,还不如把我供回家里随时提问,你这算盘打得真jīng,让我想起了那个点石成金的故事。”
他以玩笑的口气说道:“仙人见农夫耕作辛苦,便化石为金送给他,农夫却不要,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要你那根点石成金的手指。”
昭元帝小时候倒也听过这故事,他目光一闪,沉声道:“如今能点石成金的,并非先生的双手,而是脑智。”
“哈……这一句赞美,我倒是听得乐意。”
无翳公子在笑声中伸了个懒腰,在榻上翻了个身,却仍是丝毫没有坐起的打算——
“你要我做你的国师,那也不难——先回答我唯一的一个问题吧!”
“先生请说。”
昭元帝倒是毫不意外有这一出——毕竟眼前之人以喜爱问难闻名术界,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慵懒含混的嗓音仍似没有睡醒,却清晰的回响在他耳边——
“请你告诉我,为何我要接受你的招揽?”
又是一个直接而简单的问题。
然而昭元帝想也没想——他甚至不去细说自己有如何器重对方,会有怎样的优厚待遇,径直脱口而出道:“因为你也需要朕之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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