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中,仿佛有人喘息着低喝道:“她被人施加了另外的咒术——无翳公子,你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姬悠听得这个名号,眉心紧凝正待说话,却听那神秘人冷笑一声,“你是怎么招惹这位喜怒无常的无翳公子了?”
姬悠将之前发生的qíng景说了一遍,那神秘人静静听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哧笑声,“毕竟是国师身份了,真是好威风好煞气!”
姬悠目光一闪,开口问道:“同为天门的宗主,他的咒术,难道你竟是束手无策?”
“哼,激将法对我全然无用……倒是你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心里应该有数吧?”
姬悠掩下眉间一点愁绪,眼中神彩一灿,“姬氏在民间藏匿的私兵已是蓄势待发,先前联络的几位诸侯也是厉兵秣马,一呼即应——就连原本镇守京畿的神武右将军阮七,如今也已葬身huáng泉,新接任的沈祢虽然也是认真慎密,却有些优柔寡断,即使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会猜到有人在京畿起事。”
姬悠说道此处,眼中更添七分把握,“京营虽然jīng锐骁勇,却也不免良莠不齐——这次投靠我们的那两部,便是因出身前朝,一直饱尝排挤与歧视——我身为前朝皇嗣,他们若是投靠,便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和富贵!”
“哈……若不是我巧施小计,让阮七自寻死路,你又如何在京营之中cha手拉拢?更何况,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命中所系之龙气,还远远及不上昭元帝,一旦两虎相争,你仍是稳居下风!”
神秘人一番冷水泼下,姬悠却是报以一声轻笑,毫不以为意,“他的龙气再多,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挖他墙角——除了我们,不是还有人打这天子尊为的主意吗——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你也该听过吧?”
姬悠言辞锋利,居然不动声色的继续反诘下去,“宗主你也该加快步伐了——若是被其他三家抢了先机,夺了昭元帝身上的龙气,你在术者之中的名声,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多谢你的提醒……”
似笑非笑的声音,显示出神秘人颇为沉得住气,“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位梅小姐——即使本宗主研出解药,也需耗费颇久……时光匆匆,芳华易逝,你可千万要小心、小心啊!”
言语末尾带笑,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却是让姬悠心头大怒不已。
白色烟雾一消,顿时诡谲浓烈的气氛为之一消,姬悠仍是独自站在chuáng前,凝视着梅选侍恬静安详的睡脸,心头的怨恨与焦躁,却是一点一滴的收敛起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一定会设法救你……”
他轻声低喃,似在柔qíng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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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乃是太后的寝宫,空旷大半年后,终于迎来了睽违已久的主人。
太后着一袭烟霞色不连纹福字锦袍,慵懒得靠在榻上,双眸凝视着前来请安拜谒的众妃,笑着说道:“何必对我这老太婆多加虚礼呢?快起来吧……”
淑妃王慕菱喜气洋洋,连举止都轻快了不少——她这一站起身来,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好似要踉跄着跌倒。
“快扶住她……”
太后眼尖,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命人将她搀起,又赐座赏了碗酩酪,看着她喝完,才心疼得追问道:“怎么了,入宫之后怎么廋了这么多?”
淑妃qiáng颜欢笑,眼圈却渐渐红了,太后再三追问,她也不开口。
太后使了个眼色,自有在宫中人脉深广的老女官上前把事qíng经过说了,淑妃有些不安的斜坐在锦绣小杌子上,“臣妾以为那衣料上沾的是什么毒粉,这才想把梅选侍传来严问——没曾想,居然有人仗着枕边风厉害,让万岁把两人放了……今日一早,臣妾一问,这两人居然借口着了风寒,坚持闭门不出。”
她咬着唇默然无语了,太后听了这话,眉头高挑之下,妩媚和蔼的眼角闪过一道不悦,“我入宫后一路行来,只见满地láng籍,人人惊慌,皇帝他不思安慰民心,倒是对这jī毛蒜皮的小事如此关心,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淑妃听了这话,面色有些怪异,一旁的女官察言观色,附在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太后听了又是一阵惊疑不定——
“你是说,皇帝看上的,并非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姬才人,也不是秀丽jīng明的梅选侍,而是一个刚刚入宫的臣俘之女?!”
淑妃偷眼一看周围,只见四周那些妃子宫人都默然无语,只有一人身形僵直清瘦,好似沉木死水一般。
“说起来,这位也不是外人,乃是嘉妃姐姐的亲妹子。”
淑妃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将火势烧到了默然无语,身若缟木的丹嘉身上。
“哦?”
太后目光一动,却也将失魂落魄的丹嘉看在眼里,她微微眯眼,细细打量之下,神色却越见温蔼,随即招手示意道,“嘉妃你也过来,给本宫好好看看。”
丹嘉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地上的青金石砖,默然无语。一旁的丹莹生怕她把场面闹僵,连忙笑着替她回答道:“我长姐这几日心绪不宁,动不动就失神许久,还请太后恕她无心之过……”
“大胆!”
太后还未觉得如何,身边随侍的女官便面若寒霆般怒斥,“太后面前,哪有你巧言令色的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平地惊雷事端生
太后轻咳一声,示意她不用再说,却是凝视着丹嘉,声音还是那般清幽好听——
“你入宫多日,身子还是没有调养好嘛?”
在丹莹的暗中一碰下,丹嘉终于抬起了头,她双目有些渺然无神,下巴廋得很尖,几乎廋脱了形,但总算比之前的浑浑噩噩,毫无所觉的模样,看起来略微所了些活气。
“多谢太后垂问,臣妾可能是水土不服,这几日耳中还是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昏沉yù睡。”
淑妃在一旁含笑听了,侧过脸去,唇角却是一抹讥诮的轻笑。
这回答还真是妙,谁说嘉妃心如死灰的?心如死灰的人能有这等玲珑心思?
耳中嗡嗡作响,这就是说她今后推脱某事,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听到”,整日昏睡就更妙了,什么复杂的典仪,筵席都不用参加了,若有什么事追究下来,更是半点也沾染不上。
太后叹了口气,神色居然越发温蔼,“我也知道,你初来乍到,心里的气终究是平不了……你身子若是不好,就不必每日前来请安了,若有闲暇也不用闷在宫里,可以四处走走,这宫里的景致也算不错——前朝的云帝虽然昏庸无能,在园林宫室方面倒是别具匠心。”
又问她宫里是否有小厨房,随即就要赐她几个擅长做南方菜的御厨,见丹嘉婉言谢辞,也就一笑而已,并不勉qiáng。
丹嘉原本抱定了消极应付的态度,见太后言语和蔼可亲,一时倒也不好过于敷衍,两人对答之间,太后顺势让她坐到身侧,一双妙目流转之间,好似对丹嘉颇为欣赏赞许。
一旁淑妃面色有些难看,虽然还维持着微笑,手中的巾帕却被无意识的扭成了麻花。
说话之间就问起了唐国旧君臣们的处境,丹嘉虽然冷静自持,眼中却也微有泪光,太后叹了一声,“皇帝做得未免太过了……”
这话听在几位得脸的嫔妃耳中,各人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太后好似没有觉察众人的眼色,径自叹道:“他这么做,未免太过苛刻酷烈了……金陵好歹也是六朝名都,王谢旧地,石氏也是数十代王侯,却被他以武力qiáng行贡献,还千里迢迢把君臣上下都关在囚牢里运回来!”
她声色之间颇为不满,丹嘉眼中水光浮动,听着太后的言语,却觉得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她紧紧的咬了唇,却并不在太后面前轻吐一字。
所谓说曹cao,曹cao就到,太后正在责怪自己的儿子,却听殿外有人禀道:皇帝来了。
昭元帝径直进了正殿,眼前见到的,便是一幅姹紫嫣红的美人图,几位嫔妃围坐在太后身侧,似乎正在谈说着什么。
他看也不看离太后最近的嘉、淑二妃,只是微微躬身,向太后请安道:“母后一路舟车劳顿,可是累着了?”
瞥一眼那些眼角眉梢都是妩媚chūn意的嫔妃,昭元帝不动声色的加了一句,“若是累了,就先早点歇息吧。”
所谓听话要听音,众女虽然芳心为之一夺,却也听出他话外之意,黯然之后,便齐齐起身告退了。
殿内瞬息之间便寂静下来,广阔的殿堂里,自藻井处流泻下淡金色的夕阳余辉,心思各异的母子二人面对面静坐着,一时却是谁也没有开口。
昭元帝不愿受制于这种僵硬凝窒的气氛,轻咳一声终于开口了,“母后这次从五台山回来,却是太过匆忙了——路上chūn雪初融,若是滑了碰了的,那可怎么好?”
太后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巴不得我这老太婆一辈子就住在五台山不会来。”
这话半真半假,虽是笑谑,却也语含锋芒,让昭元帝目光一闪,正要回答,太后却是抿唇一笑,端起了桌上的瓷盅,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我这大半年没回来,宫里怎么闹得这般天翻地覆了?”
昭元帝微微皱眉,眉间一闪即逝的,是一抹微妙的不耐与讽意,“昨夜正有怪道术者行法祸乱,满地láng籍未及收拾,倒是让母后的銮驾受惊了。”
“阿弥陀佛……又是这些飞来飞去的术者!”
太后好似有些心惊ròu跳,淡淡说道:“这也就罢了——怎么我回程途中,好似听到你要对魏国用兵——全军多年征战,已是疲惫伤累,你这么好战嗜斗,实在是有些不妥啊!”
昭元帝微微一笑,温和笑意却未投入眼底,“母后多虑了,魏国外qiáng中gān,国君数十年来又穷奢极yù——这样的国力,居然还敢向朕挑衅,朕哪能不如他们所愿呢?!”
“多早杀孽有伤天和……”
太后又开始念叨她方才学会的佛门道理了,昭元帝听得头疼,却觉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太后这般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指点之势,却也让他心头又是一怒!
他目光一闪,若无其事的笑道:“母后常居在佛门净地,超脱凡俗不闻浊世之事,只怕有什么小人作祟,借着禀报政务在您耳边挑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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