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落下几天的课,杨敬先生那里一直都没有消息,家里请来了两个先生,讲的内容都枯燥乏味,他稍稍有些疑义,那些先生就用满嘴的圣人之道来堵他的嘴,辩不过他还要说他顽劣。
他想要学经史,却被说成小小年纪不知道打好根基,就看那些教人心思狡诈的书。
换成杨敬先生定然不会这样说。
他在杨敬先生门外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先生回家,最后还是师兄愿意来教教他。
昆哥乖顺地坐下来,“师兄说,我好好学就是。”
“你想要学骑she?”崔奕廷忽然抬起头。
昆哥点了点头,“正好永安侯教忠义侯骑马。我在忠义侯府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原来和永安侯是这样认识的。
别人听说他要学骑she,都会诧异地问他将来不是要考童生,师兄却好像没有惊讶。
“想不想看大周朝的舆图?”
舆图?昆哥听得这话点头。“我只在忠义侯府看过一些。”
忠义侯府有一张大大的舆图,赵琦拿出来让他看了一角。
“我可以教你画舆图。”崔奕廷说着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书,“先将书看完,若是余下时间,我就教你认舆图。”
看完书,再认舆图,那就没有时间去找赵琦跟着永安侯学骑she了。
昆哥想了想舆图再想想马厩里的那匹温顺的小马,他还是更喜欢舆图,想要知道姐姐看的那些地方志说得都是哪里。在大周朝的哪个地方。
“师兄怎么会喜欢舆图?”
崔奕廷合上手里的书,从前他的愿望是读读书,然后走遍整个大周朝,无拘无束地过一辈子。
前世他就是这般,直到瓦剌频频得胜,他在宣府投了兵,遇到陈老将军的老部下……
一梦醒来,身边还是熟悉的一切,他的心境却已经变了。
不认人的毛病连族中的长辈都不识得,父亲开始以为他顽劣。后来知晓就一心想要弟弟出人头地。
谁也没想到,从来不提入仕的他会离开崔家,径直去了京城。打通了所有关系,递送了奏折在皇上面前。
所有人正在惊讶,开始知晓他崔奕廷的时候。
夜深人静,他想着眼前那一张张面容模糊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能辨出那个烙在他心底的人。
他开始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那时候他也想过,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他的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或许只是一场梦,他根本不曾遇到过她。
否则他怎么会没来得及向她问清楚。她的出身,她的家事。
在那样的地方。在那样的时候,他们好像都忘记了用寻常的礼仪来让对方了解自己。只是忙于奔波和躲避。
他只想找到她,在没有战火纷飞的时候,将她牢牢地记在心里,于是他要站在一个醒目的地方,他要站得高,还要站得远,这样才能在茫茫人群中望见她,就算不能望见她也能遇见她。
崔奕廷脸上浮起了笑容。
无论谁跟他争,都是争不过的。
“想不想在骑she上胜过忠义侯?”崔奕廷目光清澈,绮丽的神qíng让人向往。
昆哥点了点头。
“跟我学,我教你。”
……
“裴太夫人真的这样说?”沈氏剪断手里的针线,将新fèng好的暖套放进笸箩里。
童妈妈点点头。
沈氏想了想,“这么说永安侯府是看上了我们婉宁。”
不会有谁随随便便就问起未出阁小姐的年纪,还一心想要做及笄礼上的赞者。
好女千家求,难得的是婉宁还没有及笄就已经有人来打听。
裴家是勋贵,永安侯和婉宁早在泰兴就见过,这样算算裴家也是思量好的了,沈氏低声道:“小姐怎么想?”
童妈妈摇摇头,“小姐没有特别反感,裴家二小姐和小姐说了大半天的话,两个人在屋子里笑成一团。”
能有个说上话的小姑子,就更加好了。
沈氏道:“慢慢来,我们不催她。”
婉宁和沈四太太说着话进了屋,童妈妈慢慢退站到一旁。
“昆哥怎么还没来?”
看到屋子里只有沈氏,沈四太太有些惊讶,往常听说婉宁过来了,昆哥总是一溜烟地跑过来。
沈氏笑道:“崔二爷好不容易来教他读书,自然是放不下书本。”
崔奕廷在家里?
婉宁看向门外。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缠
大雪又缓缓飘下来。
书房里依旧没有动静。
沈四太太吩咐下人去做饭,婉宁想起来,“我让人在窖里冻了玉米,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吃。”
沈氏笑道:“你就喜欢弄这些,现在昆哥听说你回来,就吵吵嚷嚷地要吃你做的东西,快去吧,大厨房里的厨娘都等着呢。”
婉宁带着童妈妈出去,沈四太太坐下来跟沈氏说话,“姚家那边的事童妈妈都跟你说了?”
沈氏点了点头。
就算童妈妈不说,京里高宅大户里面的消息也像是一阵风似的能散到每个角落里。
沈四太太道:“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沈氏眼睛里带着几分轻蔑,“听到姚家那边的坏消息,心里痛快,可是又怕张家反过来对付婉宁。”
沈四太太道:“姚家当年嫌弃我们是商贾出身,如今娶了个官小姐如何?还不是让姚宜闻丢尽了脸面,要我说老天有眼,就该让姚宜闻尝尝个中滋味。”
沈氏和沈四太太相视一笑。
……
张氏默不作声地躺在chuáng上,如妈妈端了汤过来,张氏摇了摇头。
如妈妈坐在chuáng边抹眼泪,“太太,您就吃点吧,身子也能早点好起来。”
张氏却不说话。
如妈妈道:“老爷也是钻了牛角尖,才会对太太这样,”说着顿了顿,“太太还是看看自己和八爷,您没瞧见沈家那边的宅子里多热闹,听说七小姐又在那边说话,老太爷管不了她,老爷也纵着她。太太您又……这样病着。”
张氏仿佛有了些反应,转过头漠然地看着如妈妈。
“太太别怪奴婢多嘴,”如妈妈道。“奴婢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也活出点道理来。无论是对谁好也比不上对自己好,替谁着想也不能舍了自己。”
不能舍了自己。
什么时候,连下人都这样劝说她。
张氏动了动嘴唇,“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如妈妈道:“您谁也别顾着了,就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您是这个家的太太,老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要您做好姚三太太。还能有谁说您的不是?将来多替老爷生下几个孩子,将来子孙绕膝,不是很好吗?七小姐早晚都要嫁出去,八爷长大了自然有他的前程,您……也不要思量太多。”
如妈妈这是劝她要和姚宜闻和好,要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姚三太太,还要多替姚宜闻生养孩子。
如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这样的话,娘家的事不管了,欢哥也不管了,跟姚婉宁的这笔账也不算了?
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回头。
不,她还是要走下去,不管前面多难。她都要走下去。
“外面什么声音?”
隐隐约约有鞭pào声传来。
如妈妈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氏看过去,如妈妈才抬起头,“老太爷将五老爷过继给了族里,今天下了文书。”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五老爷就不是庶子,而是正正经经过继的嫡子了。
“老爷不同意和老太爷吵了起来,也是不欢而散。”
张氏愣在那里,这么快,姚宜之被过继了。从此之后就不是这个家的人,忽然之间姚宜之一下子离她那么远。远的仿佛以后再也不得见。
张氏忽然有一种很想笑的冲动。
姚宜之会尚主,多可笑。
如果没有她。姚宜之怎么会认识嘉宁长公主,怎么会尚主。
本都是因为她,却一下子她被远远地推开。
“老爷说,以后都不让五老爷再进内院看八爷。”虽然五老爷说得很清楚,太太去小书房里见五老爷为的是嘉宁长公主,可在老爷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系在那里。
张氏裹紧了被子,忽然觉得这个家里更冷清起来,不该走的人走了,不该留的人却日日夜夜都在她身边,恶毒地盯着她的小日子,看着她的肚子还能不能再生出孩子了。
生出来是她的罪,生不出来也是她的罪。
屋子里有一种沉闷、酸涩的味道。
张氏看向如妈妈,“出去……打听沈家的消息……还有……盯着姚婉宁……”只要有沈家的坏消息,只要能对付姚婉宁,她心里才会畅快,她才能活得下去。
……
玉米在锅里滚了几滚,香甜的味道就涌出来。
婉宁吩咐厨娘,“先端一盘给舅母和母亲送去。”
厨娘应了一声,婉宁看向童妈妈,“我们去屋子里等昆哥。”她想和昆哥说说杨敬先生。
婉宁带着人去了昆哥房里。
昆哥收好了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来看崔奕廷,“师兄明日还会过来吗?”
崔奕廷点点头,“可能要晚一些。”
昆哥也不在意,只要能跟着师兄多学些,将来才不用怕被先生考学问。
走到院子里,昆哥要将书本放回去,丫鬟掀开帘子,从屋子里传出来淡淡的玉米香气。
昆哥眉眼都舒展开来。
崔奕廷也转头看过去,普普通通的青缎帘子,却让他觉得颜色鲜艳起来。
婉宁要出去迎欢哥,刚出了侧室,童妈妈快步进来道:“小姐过一会儿再出去,崔二爷跟着进屋了。”
婉宁道:“怎么让他进屋了?没有说我在这里?”
童妈妈道:“外面的下人只看着六爷进了门,正要和六爷说小姐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崔二爷就掀开帘子进了屋,等她们回过神来,人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总不好……”
总不好开口就将人赶出去,怎么说崔奕廷也是沈家的客人。
侧室的帘子被掀开条fèng隙,露出了片粉色的裙角,崔奕廷微微一笑,她定然恼得很。没有开始就将他拦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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