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闻不便将家事仔细和李子年说。
看到姚宜闻一脸的为难,李子年嘴边露出一丝轻笑,摇了摇手,“姚家的家事和我们这些外人无关。我只能告诉姚大人,姚七小姐治好了拙荆的病,姚家二房帮着朝廷查案,倒是姚大人家的六老爷,在这时候私卖漕粮被巡漕御史抓个正着。六老爷岳家将泰州府贪墨的漕粮运出南直隶,也是人赃并获,巡漕御史顺藤摸瓜这才抓到了泰州知府,这只是一年的漕粮……再往后仔细查……姚大人以为要如何?”
姚宜闻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真的要查?
他在衙门里打听出的消息只是“小定案”。
小定案的意思就是只要皇上面前能jiāo代的过去就行了,南直隶的案子真的要查下去不知道要涉及多少官员,总不能将那么多官员牵扯过去。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在官话里的意思就是,所有人贪墨就相当于没有人贪墨,你不追究我也不追究,大家心领神会。
漕粮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谁都不来查,怎么冒出个崔奕廷就要查到底。
就凭崔奕廷头顶这个“崔”字就不能让人信服。
谁知道“小定案”突然就变成了“大定案”。不留qíng面的崔奕廷竟然摇身一变去了刑部当成了主审。
这是什么道理?
这样下去真的要人人自危。
他不过是找人帮忙去了一趟大狱看了六弟,如今刑部上下从周宗儒开始都被停职查办,甚至连这几日来往的公文都一并被封存。
去南直隶的所有公文半路都被拦了回来,其中户部、刑部的公文更是直接拿到了崔奕廷手里。
崔奕廷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姚宜闻想想就觉得胆寒,说不定谁是崔奕廷拿来立威的人。
六弟已经招认还咬住了寿家。这案子如果崔奕廷一定要握住,他是不可能疏通的了。
李御史看向姚宜闻,“按理说,我李家该感谢姚家的帮忙,只不过,听说治好拙荆病的恩人,如今要被逐出姚家……”
李御史刻意在这里停顿了片刻。
这是李御史再一次提起了婉宁,姚宜闻抬起头来。
“多事之秋,姚大人好自为之吧!”李御史说完站起身来送客。
姚宜闻的表qíng僵在脸上,只好顺势起身和李御史客套。
走出了李家,小厮忙上前伺候,“老爷,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姚宜闻点点头,转身上了轿子,刚坐下来他却又改了主意,“你先去大老爷暂住的院子知会一声,我随后就到。”
老爷要去见大老爷?
小厮有些怔愣,这几天老太爷不就是因为这个生气,这是家里人都知晓的事,大老爷带着七小姐进京却住在外面,明摆着就是在和老太爷打擂台。
老太爷说了,谁也不准去见大老爷,他们下人还在一起议论,七小姐从族里过来却不回家,都是因为二房撑腰,大老爷大约觉得以族长的颜面能让老太爷低头,如今却落得留在外面无人问津的下场。
没想到才说过的事却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老爷要去见大老爷。
他没听错吧?小厮怔愣了半晌才又上前询问,“老爷说……要去族中大老爷院子里?”
姚宜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不见轿子动,才抬起头看小厮,“你怎么还不去?”
“老爷,您说要去大老爷暂住的院子,小的还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还要让人回去问问才清楚,咱们家里人也不是个个都知道。”
大哥和婉宁进京已经好几日了,家里下人竟然还不知道大哥暂住的地方在哪里。
姚宜闻眼前忽然浮起李子年轻笑时的神qíng。他顿时觉得脸上一片火热。
“快去问。”
姚宜闻声音落下,小厮立即飞快地跑起来。
……
轿子终于停到一处三进院子门前。
小厮已经等在门口接应姚宜闻。
“老爷,大老爷那边已经禀告过了,只是说……家里有客……请老爷在这边等一等。”
家里有客不让他进门?什么时候竟然生分到如此地步。
姚宜闻刚刚走出轿子。一眼看到不远处停的马车。
“有没有问问是哪个客人?”
大哥是从泰兴来的,京城里认识的人应该不多,就算有几个能来往的,说出来他也会熟悉。
“问了,”小厮道,“就是老爷刚刚去的李家的马车。”
李家?
李子年?
李子年会比他来的还快?
可是看马车的样子和跟车的婆子,应该是女眷乘坐的车。
难道是李大太太。
“客人是来找谁的?”
小厮道:“小的问了,那不是大老爷这边的客人,大老爷将旁边的院子买了下来,如今是七小姐……住着……那边还有族里的女眷……李家的马车停在那边……是找七小姐的。”
李大太太是来找婉宁的。
说话间又有一辆马车过来。
是一驾装饰jīng巧的华盖车。跟车的婆子穿着酱色的半臂褙子,下人规规矩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到车停下来几个人围过去接应,就算他离得这样近连从车上下了几个人都看不清楚。
一般人家不会规矩这样大。
这些人都是来找婉宁的?
姚宜闻正想着,突然听到稚嫩的声音。“父亲的书都买齐全了?杨先生说明日开始就要学《增广贤文》。”
姚宜闻转过头去看到了走到门口的一大一小。
虽然有几年没见,姚宜闻一眼就认出了沈敬元,沈氏被休的时候,沈敬元红了眼睛,他也不认输,两个人就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一架。
本来他觉得日后两家还能走动,就因为那次再见面就形同仇人。
什么时候沈敬元有了子嗣?
姚宜闻将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一扯,有种难描难述的滋味从心里发出来,这孩子长得有几分难得的伶俐,小小的年纪身上就有了几分书卷的气息。
那孩子正在和沈敬元说《增广贤文》,发现沈敬元停住脚步,就抬起头来正好和他对视了个正着。
姚宜闻顿时有一种qiáng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那孩子的五官和神态瞬间就让他想起他小时候来,姚宜闻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都落在那孩子身上,连从前面过来的沈家马车都没看到。
这孩子的长相……
姚宜闻想要看得更清楚,沈敬元却伸手将孩子抱起来一下子送进车厢里。
不知怎么的,姚宜闻有种失落的感觉。
那孩子眉清目秀。有几分像沈敬元,却……眉眼很像沈氏……
沈氏……真是奇怪了,难不成他还惦记着沈氏,所以才要多看那孩子几眼。
沈敬元低声道:“坐稳了。”
昆哥点了点头。
姚宜闻走过来,还没有开口,沈敬元却冷笑一声,抬脚上了马车。
很快车厢里又传来那稚嫩的声音,“那是谁?”
“姚家三老爷。”沈敬元冷冰冰地说着姚宜闻。
“哦,是那个坏人。”
站在车外的姚宜闻听了个仔细。
那个坏人。
在一个小孩子心里,他都已经变成了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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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数落
沈家的马车走远了,门房才来传话,姚宜闻的小厮急忙走上前去。
不多一会儿小厮回来道:“老爷,大老爷让我们进去呢。”
原来家里的客人就是沈家人。
什么时候他也要等着沈家人走才能进姚家的门,之前他休沈氏的时候二老太太是找人来劝说,可是整个二房却和沈家没有什么来往,怎么才一年不见大哥,大哥就和沈敬元走的这样近。
姚宜闻想着带着下人进了堂屋。
姚宜州正和管事说话,看到姚宜闻就挥了挥手,管事急忙退了下去。
“大哥,”姚宜闻先开口,“这几日在京中可还习惯?”
二伯父在的时候,他们两家走得很近,逢年过节都在一起,在一起说笑、打闹,大哥是二伯父的独子,就真的将他们当做亲弟弟般看待,一转眼的功夫大家都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可他也想过彼此会这样生分。
姚宜州道:“都还好。”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让姚宜闻后面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哥俩坐了一会儿,姚宜闻才提起姚宜chūn,“六弟生了病,瘦得不成样子,我让人带了些药进去,也不知道这案子要审到什么时候。”
下人上来端上茶点然后又陆续地退下去。
姚宜州抬起眼睛,“老六出事之前,我就跟他说过,不能做出有违法度的事,他却不听非要去倒卖漕粮,我们姚家做了多少年的粮长你们不是不知道,如今名声却功亏一篑,泰兴县的粮长本是何家,三叔父和朱应年一起将粮长之位换成了六弟。”
姚宜州说着将身边的文书拿起来拍在桌子上,“这是六弟做粮长时立下的文书,无论将来出了什么差错都和姚氏一族无关。”
姚宜闻沉默了半晌,“李御史家是怎么回事。李御史的病怎么是婉宁治好的?”
姚宜州冷笑一声,“那你要问问三叔父,当时笼络李御史是不是因为六弟贪墨了漕粮?想要李御史抬抬手不要为难姚家,婉宁治好了李大太太。三叔父和六弟就想通过婉宁打听出李家的消息,你说这应不应该?”
“因为这样的事要将婉宁逐出姚家,别说我这个做族长的不答应,族里的长辈都不会点头,”姚宜州皱起眉头,“至于六弟的事,你别想在我面前说什么大道理,我无官位在身也知道,这些事要等着朝廷论断,孰对孰错不是你我能说了算。”
姚宜闻没想到大哥会这样封死了他的嘴。
姚宜州说完看看姚宜闻。“难不成六弟倒卖漕粮,朱应年贪墨漕粮的事都与你有关?”
姚宜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做过贪墨的事,更别说去贪墨漕粮。”
“那就好。”姚宜州淡淡地道,“我可不想看着整个姚家都被拉下水,我们姚家毕竟是泰兴县的大户,又做过粮长,漕粮的事我是管定了,你不用来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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