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有些踌躇烦躁的步一群看到连瑶披头散发素颜地出现在门口,又想起搁在心里的那件事,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肃着脸重语道:“你身子不好,不回去躺着来这做什么?”
想起方才的她,身为侯府的三少奶奶,却衣衫不整地站在众人面前,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步一群好像忘记了连瑶是为了谁才成了方才的那副模样。
刚跨进门槛的连瑶心里一堵,看着步一群没摆脸色的样子,胸口更是难受。嗓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不回话,却也不转身出去。
头一次听步一群这么大声说话,语气虽不是特重,但其中不满的意味却是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旁边的茗艺和茗茜二人到底是个识眼色的,见着三爷、三奶奶这副qíng况,两人率先福了身。茗艺的手仍是扶着连瑶,茗茜却是绕了屏风往里间去了。
连瑶有委屈,心里却也明白不能一直这么与步一群僵持下去。不说里间的各位主,就是在自己院子里,自己也不能跟他犯xing子。
小步上前,欠了身才低头道:“妾身只是担心尘哥那孩子,爷若是不愿见到妾身,我回去便是。”说着似有担忧地隔着薄薄的墨画屏风又望了望里间。
虽是服软的话,连瑶的脸色却是表现得不霁。就是身旁的茗艺也能看出连瑶因qiáng忍着而抿住的嘴唇,手里扶着的连瑶胳膊有些微微抖动。
听了妻子的话,想着她才进门第二日,步一群也觉得自己刚刚语气重了些。
落水之事未明,如今看着她两片薄薄紧闭着的嘴唇,却是血色极淡,苍白的脸色旁,是还挂着水珠的乌黑秀发。一双眉目似是噙着泪水,却又qiáng忍住着,霎觉得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
然话已出口,他看着连瑶动了动眉,还是转了身背对着她,却没再说让她回去的话。
“群儿,怎么说出这胡话?你媳妇不也是心疼儿子,才不顾那chūn水冰寒跳下去,你这吼她gān吗?”
转眼间,只见老太君由着茗鸢和茗茜二人扶了出来。
步一群、连瑶行了礼,姬氏却是绕过步一群上前拉着连瑶的手,安抚道:“孩子,委屈你了。老三那xing子就是这样,你别看着他平时处理公事的时候多沉稳,在家的时候却是尽说些没脑子的话。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心里是记得你的好的。”
连瑶哪敢受姬氏为步一群赔罪的话,当下立即抬了头回道:“祖母严重了,尘哥在孙媳眼皮底下出事,孙媳实在愧疚的很。”
姬氏笑着又替连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看着步一群又训道:“你这xing子,不是祖母说你,也该改改了。方才我与你说的话,怎么转眼就给忘了?”
步一群作揖知错道:“祖母,是孙儿一时糊涂嘴快,尘哥可是怎样了?”
自己多年戎马,心底当是也想好好过安稳日子。这不xing子一躁起来,就没考虑到那么多么。
“你这当爹的,心里担心就进去看了便是,偏嘴硬心软在外等着,摆给谁看?若是真有这份劲,就去罚了那些在场的婢子小厮们。这么多人围着,却偏让你媳妇下了水去,你不心疼你媳妇,我还替她委屈着呢~”
姬氏有些话早就想与步一群说了,苦寻找不到机会。如今当着连瑶的面说清楚,倒也是让她别去多想。
眼前这孙子是哪方面都好,就唯独不善表达。
连瑶心里暗道这儿终还是有个明理的人。
听着姬氏还能在这儿训步一群,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尘哥定是没什么大事的。
柳眉微微挑起,只是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是步一群这种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义的人。在人前吼自己女人是男人魄力,可当着媳妇被教训却是面子里子怎么都挂不住的。
“祖母,孙媳进去瞧瞧尘哥。”
虽是理解步一群方才的做法,可连瑶心里到底也有股“好人没好报”的怨气。救了他儿子,不感激自己也就算了,却还反换来他的质问,颇有点不值。
故而不去看他,只侧身背对着步一群征询了姬氏的意见。
姬氏自是点点头,望着连瑶走了进去才看着步一群刻意压低嗓音道:“不管你心里对他是作何感想,如今她已经过了门,就是你堂堂正正的媳妇。”
说时又提高了声音接着道:“我明白你说这话是无心没有其他意思,可她到底是个新妇,难免会多想。”
步一群颔首道:“孙儿晓得。”
这是要自己回去,哄哄她吗?
步一群心里有些犯难,这好像比自己官场上与小人打jiāo道还难做。
连瑶进了里间,对各人又见了礼,耳边还听得外面姬氏说步一群不是的话。心里明白,老太君这是给自己在众人面前长面子。
“夫人,小爷没什么事,就是吞了几口池水受了凉有些发热。等老夫开了清热去火的药,给他服下,出身汗养几日就好。”张大夫正起身对着卫氏回复道。
卫氏点点头,又详细寻问了几句,才让身边跟着的还桠亲自拿了张大夫开的药方出去。
众人的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将目光从chuáng上的步嘉尘已到披着湿发的连瑶身上,卫氏少不了又慰问了几句。
“你身子可怎样,丫头煮了姜汤,可用了?”
连瑶笑着点点头,乖巧道:“母亲挂心了,媳妇身子一向硬朗,倒也没怎样。”
卫氏见了又叮咛道:“总是要注意些,等会让张大夫也给检查检查,别留个什么病根。”
为人媳妇,一是孝,二是贤,三则慈。做到了这几点,纵使卫氏平时心底不喜自己,可也挑不了错跟,也只能夸赞几句。
“今日方亏你在场救得及时,要不是举着尘哥,他哪是吞几口水就好的。”
“母亲说得见外,媳妇是尘哥的长辈,没能护得他周全,已是我的不是,心里自知惭愧极了,哪能经得起母亲这样的夸。”连瑶自责道。
却是没敢直说自己是尘哥母亲的话。
连瑾见卫氏夸奖连瑶,想着方才自己被说失了面子,便上前拉了连瑶的手笑着道:“三弟妹是尘哥的母亲,如今尘哥出事,心里定是比谁都更急。母亲您看,她连头发都等不及梳理便过来探望,可见她对咱们尘哥的关心。”
连瑾这话表面虽是为自己说的,可听在连瑶耳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她硬说得自己与尘哥多么母子qíng深,把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纳在了qíng理之中。但在最后又qiáng调了“咱们尘哥”,想起方才回廊里听到的话,心里对她可是亲切不起来了。
谁不知自己进门才两天,除了与尘哥照过几次面,连话都没多几句。
有些时候,话说过了,便显得假了。
看来,这位亲姐嫂子,还得加深了解才是。
“二嫂说得有理,瑶儿对尘哥视如己出,爱之惜之疼之如己。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正想着该如何回连瑾这话的时候,只见步一群高大的身子跨过屏风进入连瑶的视线。脸上如沐chūn风,深邃的双眼正与自己相撞,竟是还带着点点得意。
连瑶暗自称奇,这人变得也太快了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水(下)
连瑾一时没料到步一群会突然从外间走进来,更没想到他会当众为连瑶这般说话。 怔了怔脸色又道:“三弟真是好福气。”
步一群先是朝着步夫人行了礼,而后瞧了瞧躺着的尘哥,见他额上搭着帕子,小脸虽泛红,呼吸却也平缓。便又转身定步在连瑶身旁,想起方才在外面的失言,垂下头看着连瑶柔声问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别着了凉。”
连瑶抬头看了看步一群,此时他眼中浓浓的都是关心。可上一刻他责怪意味的话还在耳边,要说心底没有一点芥蒂也不可能。但又想起那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便回了句“没事”。
林氏上前也热络地瞧着连瑶,“三弟妹心善,惦记着尘哥安危,这就是做母亲的心。”之后转身反望着连瑾笑道:“二弟妹你今后做了母亲也就了解了。”
连瑾突然觉得头痛,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就像被气炸了一样,硬生生地直疼。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又转白,最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愤然地转过头去。
没有子嗣,是她最大的失败兼遗憾。此刻林氏却是拿了自己的短处去取悦三房,心中顿时充满了怒火,却又不得发作。
林氏一脸的热qíng看在连瑶眼里,却郁闷在心里,她若是真这么以为,方才在二姐姐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就不为自己说上一句?
“老太君还在外面等着,都出去了再说。”
望着眼前的三个媳妇,卫氏面容不霁地发了话,转而看向一边的张大夫道:“尘哥就麻烦你了。”
“夫人放心。”张大夫作揖道。
连瑶才刚进来不久,这时听了卫氏的话,少不得又得跟着她们出去。自己虽还qiáng打着jīng神,可倦意却早已漫上了全身,身子有些发虚,脚下无力,但脑中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步一群走在自己身旁,忽然后背抚上一只大手,连瑶的腰杆立即直了起来,下意识里觉得被步一群手掌贴着的地方像是被火烤了一样,灼热不知所措。
两个人静静地走在最后面。
姬氏怕打扰到里间的尘哥,留下了辛妈妈和茗鸢照看,众人才转移阵地到慈荫堂的花厅里。
老太君坐在最上方,步夫人坐在了左下方的楠木靠椅上,身后立着林氏和连瑾,而连瑶则并着步一群站在老太君的右下方。
花厅的正中央跪着方才在尘哥屋里的两个侍婢,此时满脸泪痕地望着高坐着的姬氏。乔娘跪在另一边,却是拿着帕子在哭着。
“老太君,奴婢有罪啊。若不是家里娃病得实在太严重,奴婢是断不会听了奴婢家男人的话请假回去。奴婢特地服侍着尘哥用过了早膳才出去,谁知这才走了几步,暖言和暖玉就私自将尘哥带
出了院子,结果又落水了。”
“奴婢要是不离开,怎么会发生了这事?”
乔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脸色比自个儿子落水还伤心苍白。
在连瑶看来,却更像是急于想撇清责任的举动。
老太君听了乔娘的话直接随手就拿起青花寿字茶盏朝着跪着的两个丫鬟给砸了出去,站起来严厉道:“是谁让你们将尘哥私自带出院去的,我可是有说过尘哥出去要先来向我请示的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初落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