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具……?”步一蕊指着那被白布遮住的连瑗,出声继续。
该还是个妙龄少女吧,这般花样年华,就这样冰冷了下去,再也无法瞧一眼这天际无边的美色,着实可惜。曾经的自己以为没了他就没了一切,经历了背叛就再不能信任任何人、任何事,自此之后的人生中就再不会jīng彩,其实这三年多,原都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目光不经意间露出一分无奈,同qíng与悲伤在眸中一闪而过,重新抬起头,迎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无穷无极的天边。天依旧很蓝,云依旧柔白,一切还是那般美好。哥哥说的对,这个世界,除却眼前看到的一小片,其他的地方更美更值得自己去探索、去发现。
过分的执着,蹉跎的不过是自己的青chūn、自己的岁月……
连瑗的尸首,是铁一般的事实。丁氏哭皱眉头,明明是自己婆婆与丈夫的主意,如今出了事qíng却要自己来收拾这烂摊子。上朝的上朝,躺chuáng上的躺chuáng上,这么大的麻烦在眼前,还遇上步一蕊这好管闲事又心直口快的人。想要瞒天过海,真是异想天开了,丁氏摇了摇头,家丑家丑,非得吵得沸沸扬扬了。
想着前天夜里,自己还与丈夫说这事不妥。如今他刚被降官,若再有什么风chuī糙动,咱这全府上下可就真的要全完了。心知丈夫习xing,他心里舍不得四丫头,但和全府的前途与他自己的声名想比,孰轻孰重定是一目了然。只要自己再分析分析利害说上几句,是有希望临危改注意的。
可都是那老太太,三更半夜的,还把自己与丈夫唤过去。说了一通不放心连玥这事的话,倚老卖老暗示着就道若是不让六丫头代替,毁了连玥一生,她就是闭了眼也不会瞑目!
这不就是威胁吗?不安着她的话做就是不孝。
平日里霍氏也算是个jīng明的人,不该一定要qiáng求这事。真不晓得连玥那丫头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让她心心念念都要护着她,连儿子与家族的利益都不放在心上。那六丫头也是的,她那个样子能有个归宿不错了,怎么就这般想不开了!
“步姑娘许是不太明白,顾公子的父亲与我家老爷是旧识,早前就定过亲,说两家结秦晋之好。时隔多年,此番顾公子上门求亲,老爷安着早前的约定将我家六姑娘嫁于他为妻,这大早上就传来说是新娘子自缢了。这好好的闺女,如今才方嫁为人妇就这样得下场,我们心里,还不好受。”说着丁氏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好似真的很伤心一般。
“当初明明说云笙所娶之人是你们家四姑娘,怎么迎回去就成了六姑娘?”
“对,你们连家今天要是不给个jiāo代,休想我们离开!”
“云笙,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连家的六姑娘是个傻姑娘,她们这是摆明了欺负你,云笙。”
……
同来的好些文人都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连家是官宅而有所忌惮。但反而是站在前面的顾云笙,脸色僵硬地望向了一旁,对着就近的好友咕哝道:“别说了。”
声音虽不大,却清楚地飘入了连瑶等人的耳中。
丁氏见顾云笙似有懦怯,心猜是顾忌起了乾梓侯府,这步家的少奶奶与姑娘都在这,怕惹了皇亲国戚吧?心下有些得意,便立即就有了底气接道:“我们家六姑娘平日里虽然有些迟钝,但为人是极善良的,这模样也是好的,我与老爷将她放在手心里疼的。现一夜就丢了xing命,今早听到这信儿,可都是晴天霹雳,我家老太太如今还在这chuáng上躺着呢。”
步一蕊最为不平,不知全局的她听了这话更是对顾云笙等人嗤之以鼻,她就是讨厌世俗中什么门第之间,xingqíng不符等。顾云笙他一个寒生,连家都没嫌弃他要出身没出身,要钱财没钱财,就信守承诺地将闺女嫁与他。如今指不定是他嫌弃连家那六姑娘,所以半夜bī死了她,又怕惹事就来个恶人先告状。
顾云笙是何种人,自己再也清楚不过了。
轻蔑一冷笑,步一蕊走上前去,不顾对面那些提防与警惕的眼神,讽刺道:“功名利禄不得求,走截近娶官家小姐,以求谋良好前程?但娶回去又嫌弃她,顾云笙,什么时候你成了这种人?”
顾云笙还不等回话,身后的一青色长袍的国字脸书生就上前辩解道:“你别含血喷人,云笙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人多,是大户人家也不能这般蛮不讲理,我们就不信这偌大的京城没个说理的地!”
那人刚说完,本与顾云笙并排的一男子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声地就警告道:“别说了,她是乾梓侯府的小姐。”
国字脸书生不服气:“侯府小姐怎么了?官官相护,真是黑暗!”
“不是这个。唉,看来今天真不是时候!”劝着他的人又紧张道,眼睛却担忧地望向挚友顾云笙。
连瑶跟着丁氏也走近了人群,闷头就听到这几句话。见着顾云笙此时的脑袋都朝着地上,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丁氏的话不尽然,当初的认亲酒上也是默认他娶连玥的,新娘临时换人,他该是有理的一方。但此时见他,居然是面露愧疚,有些惭愧的样?
见顾云笙不说话,步一蕊又上前一步,脸上尽是厌恶,夹了几分bī迫的意味道:“怎么,没话说了?你不是最讲孝义,最为正直,那满口礼教去了哪?”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妥协
此时众人也都似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这步一蕊第一次见顾云笙就这般充满敌意,句句不饶人,但对方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反驳下。方才的那话与语气,分明就是熟人才回道的,难不成他们二人认识?
众人心中各自猜测着,转念又想到步一蕊侯府贵女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认识顾云笙那种无用书生,因而马上也就释疑了。丁氏早就知道步一蕊行事怪异,毫无章法,倒也没往深处去想。连瑶瞧向顾云笙,只见他本低着的脸涨得通红,忆起方才一开始见到的场面,步一蕊指着手指充满指责地愤怒地骂着他,而后者却是能无奈低头。
这qíng形,像极了很多年前看到的那一幕,难道……连瑶心中一顿,又仔细地观察了下步一蕊,细眉粉黛,年纪虽过了婚配,却依旧天真直白地跟个孩子似的。
“其实她的身子很健康,只是犯了错被禁足了。”步一群的话言犹在耳。
步一蕊这般慡朗的xing子,会犯什么错?再者方才连瑾谈及她的时候,貌似还有所顾忌,对她也上心得很。这青天白日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随意出了府,就这样到了连府,看来步一群上次所说她自小被宠惯了的话也不是没根据的。
瞧着她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所说所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一个庶女能有这般自信,定然真的是心有所恃的。此时连瑶心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能感慨下这世界是如此的小,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定有字数吧。
如此,顾云笙会怎么做?
“你们这些读书人,一肚子的仁义道德。现今新婚妻子丢了xing命,你不反思己过,反倒是将她招摇过市就抬到连府来,安的是什么心?还是你想图谋些什么?”
步一蕊嘴上不饶人,对于顾云笙的沉默更为憋屈,心中越来越觉得他窝囊。寻常哪个男子能听得女子这般rǔ骂?竟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不知是对他的失望,还是对当初的自己的悔恨,竟然会看上这么一个虚伪的男人。
为了当初的那份美好,她甚至独自在幻梦楼住了三年。
这三年中,她总认为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做错,纵使在最后的关头他不肯带自己走,她也觉得是他顾忌太多,他只是不肯放弃他的前途,他的抱负。因此,对于那份感qíng,她没有感到一丝后悔过。
尤其是那夜回侯府后家中处罚自己,她也丝毫不变色、不妥协。她没有错,她只是追寻了自己想要的、渴望的,寻求心中所爱,做了很多闺中女子想做又不敢做的事qíng而已。纵使受了家法,纵使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对她很失望,纵使祖母也放话自己若是再不承认错误,步家就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还是坚持己见!
这么多年来,哥哥每次都来劝说自己,都说自己不该那么执着,不该那么坚持。只要认个错,家里定会原谅自己,她依旧是乾梓侯府最受宠的小姐。父亲和母亲会为自己挑选如意夫君,自己的一生会过得很jīng彩。但她就是不肯低着个头,不肯承认那是一场错误。
面对给了自己无数关爱的家人,她甚至不惜以进庵堂威胁,就是为了反抗她们想将自己随便许人的命运。身之发肤受之父母,她也不想摧残自己的。但婚姻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决定,自己若是与他志趣不投,今后如何过上一生?她就是一辈子在幻梦楼中度过余生,也不要听从家人安排的亲事,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直到昨天,哥哥带着自己亲自去了那胡同,她亲眼看着他将喜轿中的新娘迎进去,亲耳听到里面的礼成,那满堂喝彩激动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那一刻,她竟也不觉得难受,反倒是放开了。他都能将从前放下,开始新的生活,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为了她的事qíng,哥哥已经cao了很多年的心,她真的不该为他再添麻烦了。昨夜,她们兄妹俩在城西的酒楼里谈了好多,也听了他说新嫂子的很多事,方知原来哥哥的生活改变了很多。他的心上也开始搁人了,这是自己喜闻乐见的,所以大清早去祖母和母亲那请安认了错,就跑去重影阁,却不防连瑶没见着,倒听了这事。
当下想都没想,她就决定来连府一看究竟。
顾云笙,我只道你是懦弱胆怯,却没想还这般算计yīn狠。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低头望着那因风chuī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大红嫁衣,步一蕊此时真是怒火中伤,恨不得上去就扇他两巴掌,简直是混蛋!
“读书人怎么了?!侯府小姐,也不过是出身高贵了些,我还真没见过哪家的名门闺秀是你这样子的?!”
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气节,纵使顾云笙想容忍,但是后面的那些哪听得了她这般直白的侮rǔ话语?步一蕊还在深思中,那些人就开始躁动了起来。
而丁氏这一刻心里还真乐着,这步家的姑娘来得好,方才的那方话骂得也过瘾,听得心里真是舒畅。她不是不会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但与这些人在这谈这些,岂不是有失身份?如今那方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攻击步一蕊的身上,心中一阵冷笑。
连瑶看不过去,这丁氏是想拿步一蕊当抢使,她以为人人都是她好利用算计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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