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们gān掉了几只小型些的变异生物,又死了个人——一个狙击手。路过一条地下河时突然冒出来的,把人拖到了水里,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水上泛起几股鲜血和气泡,事qíng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像样的收获。
他拿着骨矛,小心把白敬安护在身后。一路过来,那人表qíng镇定,这种沉着不是装出来的,也不仅仅是对局势毫无指望的冷漠,更像战士的沉静。
他似乎非常熟悉变异生物,以及这种凶险和绝望的场面。夏天很难讲清这种感觉,那像是一种对于同类模糊的认知。
但这种感觉没有理由。
成为队友后,夏天曾跟人打听过白敬安,不过几乎没人认识他,他所有知道的只有官网上的资料。
白敬安沦落至此,是因为有合同在电视台手上。但和许佩文不同,他的合同依附在子女连带责任下面。
也就是说,这份合同是由他父母中的某一个签下的,可能在他出生前就存在了,并从此掌控他的一生。就算以上城的标准,也是夏天见过最变态的合同。
当时他还很好奇,一个人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得上杀戮秀赛场供人取乐时的感觉,应该不太好,他没整天醉得不省人事也算是种才能。
他看看白敬安,想象这人经历过什么,他老一副乏味无趣的样子,可是认真看进去,却又觉得看不到底。
在穿过一处转角时,夏天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后面的黑暗。
白敬安转头看他,夏天说道:“有东西。”
“我就说有声音。”那个叫乔安的网络后勤说。
“它在跟着我们。”夏天说。
“谁?”
“那只老鼠。”夏天说,“一直跟着我们。”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点不寒而栗,夏天说道:“我们得gān掉它。”
“怎么gān?”乔安说,“这东西……是有智力的,是不是?”
“幸好我们是人类,这方面有优势。”白敬安说,“我们得做个陷阱。”
这个决定理所当然,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这东西继续跟在后面。
他们手无寸铁,而它是这儿的地头蛇,所有人都记得它潜藏在黑暗深处,在你碰上麻烦时,悄悄把人咬死叼走的场面。
最终的计划很简单。
几个人做出争吵的样子,理由不需要太合逻辑,反正老鼠也听不懂……应该听不懂,虽然浮空城的基因科技再照这样发展下去,聪明绝顶,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Boss老鼠出现似乎是迟早的事。
——最近影视界流行的两大题材,其中一个就变异生物统治世界的事。相较来说,比预言下城居民闹革命,最后和上城达成一致的题材靠谱多了。
总之,夏天落了单,独自离开——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装成迷路,仔细探查过周围的地形,但夏天需要装做迷失了方向,把它引到特定的地点。
一群人连把剑都没有,作为诱饵,这活危险得随时都能登上死亡热搜榜。
这也是非夏天不可的理由,他是一伙四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战士了。毕竟他们手头除了人类的智商,什么牌也没有,容不得一点微小的差错。
——根据合理推测,变异鼠主要记恨的对象是夏天,它念念不忘西城刺伤了它的鼻子,也绝不会忘记夏天刺瞎了它的一只眼睛。
计划开始前,白敬安仔细给夏天画了张地图,告诉他如何转弯,一定要回到标示的地点,他们会埋伏在那里,等它到来时进行突袭。
他不能在地上画,肯定会被老鼠看见,于是在夏天手心比划。感觉很亲密,而且划得手心很痒,夏天得忍着不笑出来。
他能感觉到白敬安不大自在,这人肯定很长时间没跟人离过这么近,又这么认真说话了,以至于他心烦意乱,以至于夏天极其想撩拔一下。
他手欠地去摸旁边白敬安那绺又翘起来的头发,心想它一定是因为紧张翘起来的,他心里平静时,头发就会比较平顺了。
白敬安一把把他的手挥开,恼怒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计划。
夏天以一种照看不安小孩的耐心听他说,那人重复到第三遍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知道我在下城长大的,而且也不是路痴,对吧?”
“在下城时你至少会有把水果刀。”白敬安说。
“没事,我搞得定。”夏天说,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当然不是无所畏惧,不过他装起天下太平来还挺熟练的。
不过白敬安不是他妹妹,也不是别的那些可以随口骗过的人,他知道他们在面对什么。
战术规划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执行计划。
时间不多了。
第20章 诱杀
夏天独身一人在地下区域穿行,随着继续向前,这里越发像个异世界。诡异的雕像层层叠叠,简直像现场演唱会。
细看上去,雕像的表qíng其实都略有不同,但都有同一种东西从石头五官里呈出现来——看到血与死亡的贪婪。它们密密麻麻挤在那里,渴望看到祭品们悲惨的命运,然后被取悦。
夏天摸了摸后颈,继续向前。他知道他一离开人群,变异鼠便会立刻跟上来,寻找把他拖入黑暗的机会。
他得把一路把它引到指定区域,不能迷失方向,还要指望着它不要在途中攻击。
而在这一小段时间,剩下的人将试着做一个简易陷阱,并躲在附近,以期能把它gān掉。
不过这鸟地方几乎没什么东西能用来做陷阱,他们不能对建筑做出太大的改变——也没那本事——那老鼠可是这儿的“地头蛇”,熟悉所有的通道和地形。
但是白敬安还是找到了机会。
这里有不少毫无意义的向上,或向下的阶梯,在此之前,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时,发现一处破损的石阶,石块开裂,几乎要整个掉了下来。
他的队友们将试着让它更加松动,确保当谁踩在上面,它会歪斜并滚落,从石阶上跌落下去。
也许他们撬不动,也许石阶不会滚落,而即使老鼠跌倒了,夏天仍然至少需要单独和它对峙半分钟。其他人——其实也就三个——他们不能靠得太近,怕被它发现。这还多亏它的鼻子完蛋了,不然一下子就能嗅到陷阱的味道。
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试着一起杀死它。
总之,他一路上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让它认为可以提前攻击,那夏天可就得拿个骨矛自己搞定了。
一只变异老鼠没什么大不了,一颗子弹的事儿。但当在这种地方,而你只有最简陋的工具的时候,整个过程就变得过分凶险,简直是束手无策,让人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脆弱。
他觉得胃绞成了一团,动作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对绝境并不陌生。qíng况很糟糕,但……你得简单点看事qíng,人生中,你有时就是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到了某个地方,遇到什么东西,然后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现在他沦落到的地方,就是在上城的地下通道里,跟他妈一只大老鼠斗智斗勇。
夏天继续独自走在黑暗之中,想着身后那个人类一般的巨大老鼠,突然觉得自己很搞笑。
这场景太熟悉了。来到上城时,他觉得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虽然也就是脖子上拴着链子,杀来杀去的给有钱人看着玩,但这是上城啊,有天空和阳光,茂密的植被,酒会和供应不绝的食物——但这一刻,那只变异老鼠就像从一个持续很久的噩梦走出来的一般。他发现他自己也一样。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夏天出身于N区,没少见——也没少杀过——大型变异生物。
当年N区bào动时,上城处理的方式肆无忌惮,灾害蔓延极远。那时,整片区域几乎都被屠杀殆尽,人口到现在还没恢复。直到如今,黑暗中也一直有捕食者流窜,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以前是一条狗、一只老鼠或是某一个人。
上城自然能用一小瓶就能杀掉全世界人的毒气啦,瘟疫啦,或是别的什么进行屠杀,但他们用了jīng心制作的最新款变异基因病毒。这东西会迅速造成哺rǔ动物的变异,将之变成畸形噬血的怪物,只想吃掉一切在动的东西。有时候连车子都吃。
然后那些人把下城大片的区域封闭了起来——还专门有个词,叫“完全封装”——同时塞了尽可能多的摄像头到能量场内。
在这片地狱里,从对面爬过来,流着口水,刚吞下一堆人ròu的东西,可能是老鼠,狗,huáng鼠láng,或是你的亲人和朋友。
在繁华上城的脚下,发生的是一场现实版的怪物电影,一出真实的死亡游戏,而且死得更多,更绝望,更真实,有更高的收视率。
太刺激了,在上城纸醉金迷的昼夜,下面无数人在黑暗的城市中逃亡和尖叫……这么说也许不恰当,他们没熄灯,是想要看到更多细节。
屠杀过程由浮金电视台进行大规模转播,收视率极高,是一个娱乐业的传奇与巅峰,再也无法重现——因为没人再搞bào动了。
现在,距屠杀已过去将近十年,它仍以极高的存在感盘踞在他们的生活中——主要是娱乐业。
这些年,上世界不断以此为蓝本,拍电影、拍电视剧、做游戏和真人秀,他们把bào动、反抗军和自由之类的玩意儿锁在下城,绞成了碎片,不过不耽误把这些残片分别包装出售。
杀戮秀里的生物变异就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还特地延用了大屠杀时的风格。
夏天走在黑暗的通道上,觉得像和小时候走在同样一条路上,只是这条路延伸得太远,一直到达这么遥远的未来。而且前方并无终点。
这事儿无论结果如何,是生是死,他都希望都能够很快结束。
事qíng不算特别顺利。
夏天顺利到达了埋伏的地点,他队友也撬下了石阶。他谨慎地越过陷阱,而当变异老鼠跟在他身后过去时,却根本没有踩上阶梯,而是直接跨了过去。
夏天是五秒钟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他一直在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一旦变异鼠踩上石阶,打了个滑,他便立刻回身,发动攻击。
但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能闻到刺鼻腐臭的气味。
太近了,已经过了安全距离,它正准备gān些什么。伤痛和仇恨从来都会让人变得急躁起来,老鼠也不例外。
夏天花了一秒的时间,思考立刻逃走这个点子,但那是不可能的。
像他刚才和白敬安说的,他有对付这东西的经验……也许谈不上经验,只是态度。在黑暗中,和死亡狭路相逢,绝对不能转身就逃。因为你是逃不了的。
夏天吸了口气,突兀地停下来,猛地转身,正好和身后一张狰狞的脸打了个照面。他手中的骨矛重重击在它受伤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