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_WingYing【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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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万万没想到,害她和她孩子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枕边人。想到此处,我不禁感到胆寒,莫非家族的昌盛,居然还比不过自己的妻子。
我想得出神之际,徐栖鹤便静静地望来,过去那犹如秋水般的眼眸,此时gān涸若枯井。他忽而哑声说:“我想歇会儿。”
我便扶着他躺下来,就站起来。现在,我跟徐栖鹤,多是平平淡淡,说到底,是心结未解,他又是执拗的xing子,想是宁可同我一辈子这么过下去。我正要走出去,后头突然响起呼唤:“三喜。”
我顿然止步,回望。徐栖鹤凝视着我片刻,又慢慢地把身子转过去:“出去罢。”
姜氏这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给折腾病了。我便按姜氏所托,跟着张袁,开始学着一些管家的事务。这样一来,我平素里找到了一件事qíng做,也不再胡思乱想,心境反而平和了许多。我跟着张总管一步一步学下来,十天半月后,也能看明白一些简单的账务了。
姜氏自从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好几岁。可是,她在徐栖鹤的面前,却还要qiáng作笑颜,粉饰太平。听老爷过来,姜氏就让下人闭门,胆敢把老爷堵在外头。她如今已经对老爷由爱生恨,提及老爷,便只恨道:“我只要一看到鹤郎如此……就恨不得杀了他,给我儿赔命!”
可即便是恨成这副样子,姜氏仍从未想过带着徐栖鹤一走了之。每每思及此,我就不由想到惨死的谢氏,还有恣睢bào戾的虞氏。究竟,困住她们、让她们疯魔的,是别人,亦或是她们自身……
这天,姜氏让我去医馆给徐栖鹤抓药。事关徐栖鹤,姜氏素来谨慎,从不轻易jiāo托给别人,此事先前多是张袁或者是rǔ母许氏去做,现在府里人手不足,许氏又要照料她,不得不嘱托我去办。
我便带着银屏和两个僮仆出门,坐着轿子亲自去医馆取了药材。
“少君,请拿。”大夫将药材包好了给我,细细地叮嘱了一番。我接过的时候,听到了旁边有人说:“可听说最近发了疫病,染上的会发烧出红色的血疹,没几天就会突然bào病而亡。”
“这个病,好像是南方那里传来的。不止在坊间流行,军营里也有不少人得了这个病。”那人看看左右,对大夫道,“听说,上面那位,也被传染了。”
我踏出医馆,下人就来给我撑伞,挡住日头。正要走进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唤:“三喜!”
我一愣,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男子快步跑过来, 我认出他时,也一脸诧异地唤道:“大哥……?”


第六十一章
我同大哥一起去了一家酒楼,要了二楼的雅座,银屏和徐府的护卫都在外头候着。
小二上了酒水,我便拿起酒壶,倒了两杯。只看大哥身着常服,头戴襦巾,还是和在家中时差不多的打扮。当年,我和汴州沈家的亲人最后一次见面,却是在五妹的丧事上,后来我一直留在京中,直到出嫁时,都没见到老家的任何一个亲人。
大哥坐在我对面,一双眼打量了我许久,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四哥儿?”
我如今的模样和当年那乡下宅院里的少年,已大有不同,亏大哥还能将我给认出来。大哥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仔细思量之后,也知道这里头大有文章。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京中沈府一直瞒着我作为尻妻嫁入徐府的事qíng。
“你是说,你代五妹……嫁给了徐家三子?”大哥听到此处,静默须臾,也不由感叹,“这世间,也真是事事出人意料。没想到到头来,五妹早夭,居然是你飞上了枝头。”
闻言,我敛了敛目,并不言语。
“——莫怪啊莫怪,父亲两年前回去汴州之后就又升了官。”他摇头说,“可惜,还是没能回到京里,你二哥这两年一直没考上,如今啊,人人正是愁烦着呢。”
我听到此,不由问:“京中沈府……竟一句都不曾向你们透露过,我的去向么?”
大哥娓娓道来:“当年,我跟父亲一直找不到你,之后就有沈家的管事过来,说你冲撞贵人——”他突然沉默,我便猜到,许是沈府的人刻意隐瞒,假说我犯事,我又是旁支贱庶,这条命还不是任凭他们拿捏。
大哥想必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只叹:“他们只jiāo还了一件你沾血的衣物,父亲还去问你究竟葬在何处,也无人告诉,再加上那沈府的管事催促,我和父亲也只好作罢,回去了汴州。”
京中沈府这样做,无非是看不上旁支庶子,又担心节外生枝,索xing就诳骗他们我早已因犯事而被动用私刑处死。
两年不见,大哥似乎也有些转了xing,他后来又和我说起了家中一些事qíng,原来他也遭逢了一些变故,现在已经不像当年那样自视甚高。如今,他已经绝了仕途之意,同那帮纨绔断jiāo之后,就一心做起了生意,一年里跑南走北,鲜少回到老家里。
到底是身份有别,我也不能再外头久待,大哥也是知道这点,并不和我多谈。别过之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他道:“不知三姨娘,现在过得可好?”
不想,大哥却是一怔。
申时,我方回到徐府。
我让银屏将药材送去三房,她刚踏出两步,又回头唤:“少君、少君。”她足足叫了好几声,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银屏遂道:“少君,奴婢看您气色不佳,您说,是不是要传唤大夫?”
我看着她双唇张合,耳边却“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清。过了半晌,我捏了捏发凉的手心,失魂落魄地摇头轻道:“不必……出去罢。”
银屏自也不再多言,转身出去。
这一整天,我都六神无主,打碎了好几个杯子。夜里没有用一点东西,就合衣而卧。
万籁俱寂,我躺在chuáng上,烛火已经chuī灭,只有零星的一点月华照进来,像是暗夜中唯一的萤火。不知不觉,我就进入了梦里——
我梦到了一个伟岸的男子,他身着鲜艳的喜服,拿着剪子,将我霞衣上的结一个一个地剪开。我又梦到,烛火孤影,他一个人独坐案前,明明困乏至极,也仍旧qiáng撑眼皮。忽然,我们出现在人海之中,他突然将我拦腰抱起来,朗声问我,看不看得清。接着,又是他,在漫漫长夜里从后抱着我,对我说,你不会明白。
渐渐地,他的影子淡去,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神采飞扬,如同一团烈火,任是走到哪儿,都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他手执豪管,挥墨如舞,下笔如神。他时而放声朗笑,时而bào跳如雷,时而qiáng取豪夺, 时而深qíng款款。忽然,他身影消散,我听到风中传来一声小君,忙循声去找,转身却又见到,他跪在灵堂前头。当我碰到他时,他脸色又变,将我一推,说,是不是因为你恨我。
他化作红烟消散,我抬起眼,就见到繁华长街,河上莲灯盏盏,一只手蓦地执来。我一见他,就看那目似剪水,人似空谷幽兰。他一手拿着灯,一手握着我的手心,伴我走过长夜。然后,是chuáng榻之前,他神色灰白,两眼通红,一遍遍说,我不甘,我真的不甘。紧跟着,那双眸如若灿星,许诺说,下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们的身影慢慢消逝,许许多多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一些不大顺耳的话,我就不说了,沈氏没来得及教好你,而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好为了儿子,多费些心思。”
“四哥儿,你的书都读到哪儿了?”
“男人啊,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就会疼你、爱你一时。可记住,别把这心给搭进去,若不然,以后疼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四哥儿,快快过来,来试试姨娘给你做的这件新衣衫——”
“我反正是个迟早都要死的,你当然要让我!大哥,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也让给我,别跟我这个短命的争!”
“她泉下有知,是该知足了,只委屈了我的四哥儿……”
“一梳富富贵贵。二梳无病无灾。三梳百岁无忧……”
“呸!她以为我真稀罕她用过的东西!”
“那下次不管怎么样,你都把他让给我几天,如何?”
“四哥儿、四哥儿,要不是因为你,姨娘我早恨不得也跳了井,一了百了!”
“今上有意今秋出兵北伐,到时候,我就会带军出征,挥师北上。”
“四哥儿,你去了京城,一定要规规矩矩,嘴记得甜一点,别成天跟个闷葫芦一样,啊?”
“冬天来了,燕子也要飞走了。”
“姨娘这辈子,就指望着四哥儿了,你定要好好儿的,知道么?”
“原来,我以为的郎qíng妾意,举案齐眉,全都是一场笑话!”
“记住姨娘的话,四哥儿若是能留在京中沈家,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别给我回来……!”
——别给我回来!
“喝!”我猛地大震,两眼睁开来。我发觉,我正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透进来。我怔怔地环顾着,隐隐约约,听到了像是一颗珠子坠落到地上的声音。
随着珠子滚动的声音,它渐渐近了,最后,就停在了我的双眼之前——
那是一颗,红艳如血的珠子。
“唰”地一声,我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呼……呼……”我出了身热汗,茫茫一抬眼,看了看周遭,只觉眼前这个地方陌生得很。我摇晃地从chuáng上下来,趿着鞋,轻轻地喊了一声:“姨娘?”
无人应我。
“姨娘……”我又提声,唤了唤,“三姨娘……”
我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陡地攀上了我的心头。我突然夺门而出,暗沉深夜,长廊无尽,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起来:“姨娘!三姨娘!”
我嘶哑地沿路叫喊着,接着我看到前方一盏一盏的火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人唤道:“少君、少君,您怎么回事!啊!”
我推开那人,惊恐地跑了出去。
“来人!快来人啊!”
我一路逃着,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什么地方去。蓦地,我脚下一绊,重重地摔了下来。我喘着粗气,颤颤地抬眼四顾,眼前尽是黑魆魆的一片。
这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大哥脸色微变,开口时支支吾吾,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末了,他似乎明白,不可能瞒得住,便道:“两年前,三姨娘接过你的血衣,也以为,你已经死在京城。”
“她不言也不哭,下人也未曾察觉异样。”
“五日后,三姨娘就被人发现跳了井,她手里……还抓着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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