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_海青拿天鹅【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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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街走巷,裴潜把我安置在城中一处安静的宅院里。
“前面挨着的就是我的府衙,你且歇息,我去去就来。”他对我说。
我颔首,没看他的脸。
裴潜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却在我的耳畔延续了很久。
“夫人……”阿元看着我,满脸担忧。自从见到裴潜,她和我一样心绪不定,在路上的时候就yù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裴潜怎么会突然出现,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又该如何?可我现下的心思也一样浑浑噩噩,要想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转眼,我看到魏安立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他的木件。
我开始后悔带他出来。刚才遇袭,要是魏安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真的不用回去了。
“长嫂,我们要留在此地么?”见我走过来,他问。
我点头:“许多府兵受了伤,马车毁坏,暂且上不得路。”我看他神色,温言道,“四叔莫怕,淮阳也有朝廷兵马,回程时只消多派人手,必不会再有遇袭之事。”
魏安摇头:“我不怕。”
我当他是少年逞qiáng,笑了笑。
魏安望着我:“真的,那些毛贼打不过兄长的军士,别看我们这边伤了几个,可他们被斩杀了十余人。”
这我倒没仔细看,想来当时被突然出现的裴潜震傻了。
“哦?”我看着魏安认真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你怎知他们是毛贼?他们可有箭有刀呢。”
“箭都是粗制的,有的箭头还是石块;刀大多是乡人的柴刀,打不过兵刀。”他皱皱眉,“长嫂,兄长的军士真的很qiáng,即便无人来救,我等也不会有闪失。”
我正寻思着该怎么给这个小叔子解释裴潜,他提起这茬,倒是正好开口。
“四叔,”我说:“方才来救的那位将军……”
“是季渊公子。”魏安道。
我没想到他一下说了出来,愣住:“你认得他?”
“认得。”魏安的表qíng淡淡:“我在长安时,他曾到家中邀兄长骑马。”
我惊诧不已。
裴潜竟与魏郯相识,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我顿了一下,觉得要说得再清楚些,“我说的是夫君与裴将军,jiāoqíng很好么?”
“不知,”魏安道,“我只在宅中见过两三回。”
我看他眼神闪烁,片刻,问:“四叔还知道什么?”
“季渊公子是长嫂以前的未婚夫。”
我的额角又开始发胀。
在这个小叔眼里,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甚好。

裴潜走开以后,许久也没有再出现。
他给我安排的宅院不错,虽不大,却gān净舒适。府兵们被安置去了别处,裴潜另派了军士守在宅院外,人影绰绰。
我的屋子,进门可见一案一榻。
案上有壶有杯,壶里的水还是热的。我开了壶盖来看,里面泡的是槐花,还有蜂蜜的味道。
榻上有几本书,我翻了翻,都是些志怪的小经。
许多年过去,我喜欢什么,裴潜仍然记得清楚。
我感到有些累,走到内室,在卧榻上躺了下来。
榻上的褥子很软。奇怪的是,当我闭上眼睛,头脑昏昏沉沉,有件事却格外清醒。
魏安说,魏郯和裴潜在长安的时候就认得了。
魏吴结盟,裴潜在淮南的事,魏郯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
“……夫人亦知晓,我与夫人婚姻,乃出于权宜……”魏郯的话蓦地回响在心头。
当时听到的时候我觉得惊诧,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耐人寻味。
魏郯是故意的么?他知道裴潜在这里,所以让我来淮南?
那裴潜呢?他今天出现的时候,掀开车帏就喊“阿嫤”……

许是jīng力耗费太多,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里很暗,我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薄被。
我拉开被子,起身下榻。待我推门出去,只见庭院里灯火寥寥,阿元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醒了?”一个声音从廊下传来,我望去,却见裴潜正坐在阶上,那姿势,似乎待了很久。
“嗯。”我答道。有一瞬,我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感受到凉凉的晚风和灯笼下裴潜疲惫的神色,我觉得这是真的。
“饿了么?我带你去用膳。”见我不说话,裴潜又道。
我没答话,却走过,隔着廊柱看他。
“裴潜。”
这声音出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明显怔了一下。
我几乎从未称过他的全名。张口的时候,我有些犹豫,可还是叫了出来。这般qíng势,我刻意地想同他拉开些距离。
“嗯?何事?”他没有异色,仰头看着我。
我咬咬唇,道:“白天的时候,我曾问你怎会在此。”
裴潜笑笑:“我不是答过了么,魏吴结盟……”
“不单是此意,”我打断,看着他,“你去救我,并非过路。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存稿用完了。。

 


☆、淮阳(中)

  风在耳边轻拂,夏虫低鸣。
我等着裴潜说话,他却只看着我,好一会,浮起无奈的笑:“我正愁如何说起,你倒提了起来。”
心像被什么触了一下,我盯着他。
“坐着听还是立着听?这话说起来不短。”裴潜拍拍身旁的石阶,过了会,从身上脱下裼衣铺在石阶上。
我皱眉:“不用你的衣服垫……”
裴潜斜眼一睨,我嘴边的话突然咽了回去。
当我在那垫着裼衣的台阶坐下的时候,心里不是不郁闷的,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会这样习惯地被他一个眼神堵住话头。
“今日我是特地去追你的。”裴潜一点弯也不绕,道,“孟靖上月就曾来信,说你会来淮南。我不知你何时来,一直等候。月初我有事去了扬州,几日前才得知你已经在路上,急忙返来。”说着,他舒一口气,双目中浮起温润的神采,“幸不曾耽误。”
他没有否认他与魏郯相识,可等他把事qíng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的心qíng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裴潜自幼习剑,虽然以文采成名,却一直对武事兴趣高昂。
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不知道先帝在官宦子弟中拔擢少年羽林郎的时候,裴潜也曾经报名。
这事他不仅瞒着我,也瞒着家人。教场比试那日,他特地在脸上画了粗眉贴了假胡,教人认不出来。
比试的前几场,裴潜很顺利,可就在要过关的最后一场,他输了。
打输他的人,就是魏郯。
这一战打得激烈,裴潜虽败,却因此结识了魏郯。二人虽见面不多,却相互欣赏,常常比试剑法。
后来,天下罹乱,魏郯追随父亲征战,而裴潜祖籍扬州,举家避乱回到故土。
二人再见的时候已经是魏郯定都雍州以后。魏郯出于形势的考虑,一向与吴璋和好,一次,裴潜受命去雍州见魏傕,与魏郯见了一面。他说我在莱阳,求魏郯把我带出来。
魏郯一口答应。后来,他也真的做到了,他用的方法,就是娶我。
“他一直想寻空隙送你出来,可一直出征在外,我这边又因事拖延,故而只得暂将你留在雍都。直至夏初,孟靖来书与我商议,方才将此事敲定。”裴潜看着我的神色,说,“阿嫤,此事牵扯要紧,孟靖不与你说,也有他的考虑。”
我坐在阶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脑子里回想起许多东西。
“……夫人若愿意留下,仍是魏氏冢妇;若觉留下无趣,亦可离去。一切全凭夫人意愿……”他那夜对我说的话犹在耳边。
魏郯对我若即若离的样子,他与我相处的那些夜晚……
枉我还自以为身世了得,枉我还每日为夫妻之事苦恼,其实一切一切,不过是他们的安排。我的“夫君”不是不近女色,也不是为旧qíng守身如玉,而是我在他眼里,根本与“妻子”二字不沾边。
我又想到他手下的府兵,如果我不回去,魏郯只消让他们弄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回去,说我死于流寇之手,我从此以后就与魏氏再无瓜葛了吧……
“知道了。”沉默许久,我低声道。言罢,看向裴潜,“如今我出来了,你yù如何?”
裴潜深吸口气,看着我,深邃而恳切,“阿嫤,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他的话语很轻柔,就像许久以前,他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的语调。
可就像石子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激不起半点涟漪。
“开始?”我悲凉地浅笑,“从何处开始?你娶妇那日还是我嫁去莱阳那日?”
裴潜的脸色一下变得紧绷:“阿嫤……”
“是你说要与我白头偕老,是你说会等我,可你父亲来退婚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声音发抖,“我哭着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连来见我一面向我解释一句都不肯,我想你想得发疯 ,为了见你,我甚至不顾脸面去街上看你娶妇……”话语间,我的喉咙卡得发疼,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如今我家毁人亡任人摆布,你说重新开始……裴潜,我该感恩戴德么?”
“不!”裴潜断喝,他看着我,泛红的眼睛里满是沉痛,“阿嫤,我从不曾忘记你,我……”
“你想说有苦衷是么!”我咬牙挡开他伸来的手,一抹泪水站起来,盯着他苍白的脸,“你我早已结束。”
“阿嫤……”身后传来裴潜焦急的声音,接着,他一阵猛咳。可我已经不想再看他,径自跑进屋子里“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仿佛要把那令人失态的一切都隔绝。
身体在隐隐发抖,我背靠着门扇,哽咽着深深喘气,眼泪不可抑制地奔涌。
“……公子!”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人声,声音惊惶,“来人帮手!快去请郎中!”
郎中?我愣了一下,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连忙开门。
方才的台阶上,裴潜正被人抱起,双目紧闭,四肢无力地垂下,竟是不省人事。

屋子里药气弥漫。
郎中给榻上的裴潜把过脉之后,转过头来。
“郎中,公子身体如何?”戚叔走过来,向他问道。
“无大碍了,伤口已经fèng好,敷了药。”郎中将用具收起,放入随身的布包。罢了,他皱眉看向戚叔,埋怨道,“我早说过旧伤未愈,骑马不可频繁。诸公可曾听进去?下回再这样,我是不敢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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