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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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半个身子陷入透进来的日光里。他的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我掌下的茶壶qiáng行拿走。

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暗哑,“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办案。”

“那你就好好地办你的案!不要多管闲事!”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他的眸光暗了暗,似晴日里飘来了几朵乌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地握成拳,人又重新坐了下去。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沉默是唯一能够让双方都舒服的方式。

我终是不肯就这样结束,又问道,“你要在姑苏留多久?”

“需一段时日。”

我加重语气,“那请问我们算什么?”夫妻?qíng人?邻里?同乡?

他终于与我四目相接,沉默了半天。最后,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我是寿阳郡马。”

他说任何话,我都有办法驳,独独这句,天下最大。我苦笑,心念成灰,没有再跟他说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小二把第一道菜端了上来。仍然还冒着热气的松鼠鳜鱼。我对小二说,“让厨房炒些青菜和ròu之类的家常菜上来。”

小二摸了摸后脑,“不要碧螺虾仁了吗?”

“那几道照常上。”

“是,小的明白了。”小二鞠了个躬,多瞄了念临风一眼,这才低头退出去。要关门的时候,宋清流和靳陶返回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有些酡红,显然被拖住喝了几杯酒。我这一品香有不少好酒,既然是城中的富贾,肯定不会吝啬囊中的银子。何况是招待宋清流和靳陶这样的人物呢?

“哈,菜来了,正好。”靳陶坐下来,伸筷子戳了一块鱼ròu下来,急急送入口中,咽下后忍不住赞道,“走南闯北吃了不少的好东西,但姑苏的菜,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宋清流点头道,“这道菜的历史由来已久。但各家有各家的做法,一品香的这个大厨是整个姑苏做得最好的。”

靳陶用微醺的眼睛看我,“林夫人请他回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我笑道,“心思自然是要花的,否则也没有一品香今日的名声。我厨房里有许多的大厨,有的甚至只会做一道菜。但只要这道菜足够好,银子便花的值。”

宋清流抚掌道,“二位别看林夫人是女子,这生意经可不少。她名下有当铺,绸缎庄,药铺,酒楼,来年兴许还要涉足茶行?”

“生意经倒是没有,经历有一些。毕竟摸爬滚打了八年,什么苦都吃过。”我本是下意识地说这些话,又无意识地看向念临风。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八年,这时间不算短。其中各种艰难困苦,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里经历着。我以为他死了,他或许也以为我亡?我们之间的糊涂账,早已记下,我计较或是怨恨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段饭吃下来,我问到了许多有关九州商会的事qíng。靳陶仍然愿意为我保荐,而念临风再不发一言。宋清流因为不胜酒力,早早退席。待酒足饭饱,已是日近huáng昏。

我送靳陶和念临风下楼。他们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口。念临风俯身上轿,靳陶却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说,“你问他的问题中,有一个我能回答。”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后来又喝了点酒,已经有点醉了。

“我从来没见行首穿过白色的衣服,今天是第一次。那衣服好像就在你烟雨绫罗阁订做的,不信你去问。”

我皱眉,“靳陶公子,你喝多了。”

“说真的,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你以为这个寿阳郡马好当?贤王厉害着呢!”靳陶探头看了看一品香,更加压低声音,“我也是后来才发现,那个国色天香里面,不止我们三个人。行首他对你越冷淡,你就越安全……”他yù再往下说,那边念临风撩开窗上的小帘,“你走不走?”

“就来!”靳陶叹了口气,拍拍我,颤颤悠悠地上了轿。

回到府中,红袖告诉我方重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查账。我走到书房门前,见苏淡衣低头捧着盘子出来。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一些,脸上还有些淤青。

她抬头看见我,似乎像老鼠见了猫,连连往后倒退,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奇怪,这才数日不见,苏淡衣怎么转xing了?她几时变得这么怕我?

方重正在屋中查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震响。他的轮廓,像是一把绝世的宝剑,光芒bī人,却也极其锋利。

“方小八,你回来啦?”我笑着询问,他却只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今天我去见宋清流和靳陶了,靳陶说愿意保荐我加入九州商会。”

方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我,“你不是说过,不加入任何商团商会,不跟官府有染的吗?”

“是。但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方重盯着我,“有什么不一样?因为念临风是九州商会的行首,因为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再续前缘?林晚,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寿阳郡主的夫君!他死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他没死,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

 


☆、桃花十五

  我咬了咬牙,转身要走,手却被方重拉住。他轻轻一带,我就撞进他的怀里。

我挣扎,“方重,你快放开我!”

“我不可以吗?你再给我七年,我们也有十五年了!”他噙着我的手腕,几乎是用吼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紧箍着我的腰,突然低下头来吻我。

“方……”我的话都被他吞进嘴里。他的吻很霸道,还用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不许我摇头躲避。我像只任人宰割的小jī,在他的怀里,做不出任何的抵抗。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只要他想,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就在他要启开我牙关的时候,我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疼得皱眉,却仍是不肯放手。

我忽然开始流泪,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并不仅仅是因为方重的蛮横霸道,也为我心中那个如此坚定的答案。爱一个爱不到的人,是何其悲哀的事qíng。但我仍然愿意飞蛾扑火,纵然是一厢qíng愿,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傻,是愚昧,是无可救药!

方重顿了一下,缓缓地离开我的嘴唇,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我。

“我可以为你做到他所能为你做的一切。甚至是他不能做的,我也愿意做。林晚,你知道吗?过分依赖一个人的苦,我并不是不懂……你就是那个让我苦的人。”

我震动,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我们之间的桎梏,是姐弟这重身份。但若没有这个桎梏,我将没办法用任何姿态站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别再用姐弟的身份困住我。”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他宽阔的怀抱,有人间的温暖。我是真的累了,或者此刻格外脆弱,所以没有决绝地推开他。

日影西斜,夕阳余晖里有两个人影,靠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但我的心,被关在一个匣子里,开锁的钥匙,早就被人拿去。

夜里,我辗转难眠,方重的脸,念临风的脸,总是来来回回地更替jiāo叠。往常若是失眠,只要爬起来写一封信,便能谋得些许安宁。但如今这灵丹妙药,已经丝毫起不了作用。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想起儿时的许多画面。想起念临风为我扎风筝扎得满手是伤,想起他第一次吻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合而为一,想起当年武威的那场□。

他有仁心,是个仁医。但这八年我总是很自私地想,若当初我们放弃那些老弱妇孺,放弃那些本来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随着守城的将领速速离开武威,会不会改写我们现在的人生。

我自嘲地摇头,下chuáng倒一杯水喝。一道月光透过窗户间的fèng隙,印在桌面上,如一管玉笛。

我走过去推开窗子,那片在月光下的竹林,发出幽暗的绿光。念伯伯曾说,“山南之竹,不cao自直,斩而为箭,she而则达。”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他们父子俩为什么都那么爱竹,只是爱屋及乌。后来,渐渐悟出了一些道理,便也真心喜爱竹之气节。

但方重不喜欢竹子。他个xing好qiáng,不爱竹子的淡雅。

我正打算关窗,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要叫,那人却眼疾手快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苏淡衣。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你能不能安排我见念临风一面?我下午听到了你跟方重的对话……”

我仔细看她苍白的脸色,“你还没吸取教训?”

“我是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方重!但是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念临风,你帮帮我!”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你大大方方地出门去见他不就好了?又没有人拦着你。”

“你以为念临风是那么好见的?我这样贸然去,只怕还没见到他的人,就已经被他的手下杀了。”

我想要问问清楚,她却似被什么声响惊了一下,仓皇跑远。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红袖准时来敲门。梳洗之后,我和红袖一起出房门。树上的叶子已经枯huáng,满园的花业已凋残。东风无力,只有那片翠绿的竹林,仍然欣欣向荣,发出qiáng劲的声响。

我笑着问红袖,“冯老呢?这几天都没看见他。”

“哦,又去乡下义诊了。”

冯老年事已高,最近怎么外出得如此频繁?我往前走了两步,“红袖,你帮我准备下轿子,我去一趟府衙。”

红袖显然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着我,“夫人还去那个鬼地方gān什么?”

“见人。九州商会的事qíng还没有办妥。”我打发她去,又叮嘱道,“你留在家里,若是二爷问起,就说我去逛街了。”

“是。”红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去办事了。

*

不知何故,念临风和靳陶不住城中的客栈,都住在知府衙门。而且,宋清流派出了一大帮的捕快,在临近的乡镇大肆搜捕惠娘母子。前些天,隐隐听说在哪处有了线索,宋清流甚至还亲自出马。然而终未有所获。

我向守门的衙役说明了来意,他们跑进去通报,回禀说靳陶现下不在府衙中,只有念临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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