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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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鹤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我也只是不想看你一直被他压制着……”

“就凭我们目前的实力,被他压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qíng。你知不知道,若是他想要你死,就算你有义父撑腰,也无济于事?以后说话做事长点心眼,尤其是在他面前,否则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别鹤缩了一下脖子,“是是,知道了。”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方重忽然向我这边看来。我大惊,连忙把头缩回来,屏息凝神,生怕被他们发现端倪。之后,在门口迎送的小二大声地说,“几位客官请慢走!欢迎再来!”

*

我今天第二次踏进风月场,是同靳陶还有念临风一起,把受了惊吓的红颜送回来。

红颜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一路上,我见她望着念临风的眼神,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偏生到了之后,念临风也不急着马上走,反而答应了红颜的要求,去她的房间里面商量什么要事,倒是把我和靳陶晾在一楼的大堂里头。

靳陶给我倒了一杯茶,宽慰道,“行首总算是救了红颜,红颜想要当面道谢,也是qíng理之中。”

我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楼上,一边嘀咕,“当面谢就谢啊,两个人关到房间里去gān什么?”

靳陶道,“你未跟在行首身边,所以不知。平日里因为要与各路官商应酬,这样的风尘女子难免接触得多。她们都对大行首青眼有加,所以大行首的桃花四处开。”

“那你为什么不挺身而出?”

靳陶用手扶住额头,“夫人,你不要不讲理好吗?这又不是挨刀子,怎么个挺身而出法?我倒是希望那些姑娘能看得上我,这样好处就不会让大行首一个人得了去……”

我微笑着,却用恶狠狠的口气说,“我不管那些姑娘看不看得上你,要是被我知道你们一起来这种地方,我绝对不放过你!”

“腿长在他身上!”靳陶据理力争,“何况,我还是他的手下!我得听他的!”

我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他的整个脸色都变了,“我……我一定会阻止他!”

我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靳陶一边揉脚,一边问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跟你说几句话,在徽州分会还习惯吗?洪景天大爷是个很好的老师,为人沉稳,见识广博,跟在他身边,你会很有收获的。”

“是啊,我觉得他比洪景来大爷温和。而且,我总觉得洪景来大爷不喜欢我。”

靳陶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就错了。东班首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哪怕他跟大行首有不错的jiāoqíng,也不会贸贸然地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到他的地盘上来。你自己想想看,就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他收留你,便是与朝中的那位作对。他还要庇佑你,庇佑所有与你有牵连的徽商,所以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这一层深意,我倒是从未细想过。从与洪景来的两次短暂相处中,我只觉得他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原来那不是他的严厉,恰恰是他的温柔。我的心中霎时变得温暖如chūn。

过了一会儿,红颜亲自送念临风下楼来,又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口,再三道谢,并目送我们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我故意不跟念临风说话,坐在旁边的靳陶取笑道,“大行首与徽州的第一名jì相谈甚欢?”

念临风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孟知府为什么去见红颜?”

“啊?他又去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快说,快说!”靳陶简直要抓狂了。

我悠悠地叹了口气。念临风真是太坏了。

 


☆、商道十五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徽州城都在忙着筹备洪景来的寿诞。我抽空去了一趟水云间,水云间关门休业,因为曾一味正在厨房里面闭关想菜。

幺九和金不换也跟着瞎着急,因为整个徽商的压力都击中在了曾一味一个人的身上。

幺九晃了晃脑袋,“就凭老曾那个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有水平的菜来?上次那个青龙卧雪,还是侥幸凭人心取胜的。掌柜的,我真的很担心。”

金不换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志气的东西!曾一味是天下第一神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少在那儿偃旗息鼓。”

虽然我对金不换时不时冒出来的成语用法有着很深的怀疑,偏偏我读书不jīng,纵使觉得别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时,金不换坐到我身边,挨着我的肩膀,“林晚,我问你,你跟那些个苏商熟吗?”

我连忙喝了一口茶,“当然不熟!”

金不换“嘶”了一声,“那就奇怪了。苏商里面看起来最厉害的那个男人,就是经常穿黑衣服的那个,前两天单独来我们这里吃了一顿饭,还问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他们连香满楼的菜都看不上,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小的水云间?后来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来吃菜的,而是来这里想事qíng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还以为你跟他有些渊源。”

我知道金不换口中的“他”指的是方重,心中黯然。凭我们八年的朝夕相处,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我能猜到他为什么来水云间,可是那个原因却让我本能地想要回避。我们这又是何苦呢?到了如今,我仍然怕与他对面,何尝不是庸人自扰。

远近忽而落下丝丝小雨,连成一阵暑热的预警。

尽管红景天再三qiáng调,不能以低价来谋求跟苏商的合作,但仍有一些利yù熏心的商户,受了苏商心理战术的影响,私下里与苏商签订了极不平等的契约。这样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在接下来的每一轮jiāo易中,徽商都站在了极为被动的位置上。

红景天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我看了这几日jiāo上来的文书,徽商不仅以极低的价格卖出了物品,而且在几项只有徽州才有的重要物资上,也丝毫不再占有优势。整个徽州分会都被一种愁云笼罩着,这份沉重连明日洪景来寿诞那样重大的喜事都无法冲散。

靳陶沉默地坐在屋子里,一直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低头,或者看红景天两眼。

红景天站在窗边,负手而立,他的背略微佝偻,两鬓的白发遮不住岁月的沧桑。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们今天的会面就要以沉默结束的时候,红景天缓缓地开口,“南班首,请你把明日要参加谈判的徽商都带到这里来。”

“大爷,您想gān什么……?”

“明日要进行的是红茶的谈判。这是维持徽商三成收入的重要生意,如果苏商再以极低的价格购入,徽商以后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靳陶低垂视线,“大爷,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是苏商有备而来,如今徽州又是这样的qíng况,大家不得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您不要太过勉qiáng自己……”

“你不要管那么多,把他们都带来吧。”红景天口气坚定,似乎不容拒绝。

靳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行礼出去。

我望着红景天的身影,把泡好的红茶放在他的书桌上。他忽然开口,“我这大半生都在生意场上闯dàng,输过,也赢过,想不到这最后一次,居然要拉下自己的老脸,去求他们给徽商一条活路。”

我颤着声音说,“只要您认为值得。”

他侧过头来微笑,脸上的沟壑深了几许,“丫头,你认为值得吗?”

“如果从商仅仅是为了盈利,那么不值得。但若是为了捍卫徽商的尊严,为了守护享誉全国的徽州红茶的价值,那么就值得。”我也曾这样认为,我也曾这样一心一意地守护过苏绣的价值,但那样的心意,因为江别鹤的险恶而宣告破产,所以这样的心qíng,我能体会。

红景天的笑意更深,重新看向窗外,只应了一个“好”字。

*

集结的商户总共有四位,有两位是九州商会中的人。

红景天请他们坐,他们不敢,只是低头站着。其中一个说,“不知大爷找我们,所为何事?”

红景天和气地问,“近来生意如何?”

“不好,很不好!”一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商户急着开口,被身旁的人扯了一下袖子,连忙又低下头不说话。

红景天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们面前,他们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却迅速地jiāo换着眼色,好像红景天是什么洪水猛shòu。

“明日……”红景天话还未说完,四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商户抢先开口,“大爷,我们都知道您的难处,徽商的难处,可是如果不以最低的价格卖给苏商的话,他们就会弃用我们的物品。现在疫qíng肆掠,闹得人心惶惶,朝廷又忙着跟胡人的战事,无暇顾及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没有活路了啊!”

红景天沉默了一下,然后极轻地说,“我知道。”

“大爷!”那四个人竟齐齐跪了下来,“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不久前,方重跟我分家,那些跟随我多年的掌柜纷纷离我而去。那时,我没有挽留,没有坚持,因为我知道做这些都没有用。人xing的自私,在利益面前,彰显无遗。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红景天竟然屈膝,而后慢慢地跪倒在地。

这一刻不仅是我,屋中的四个商户,连门口正在探看qíng况的徽商,都震惊不已。

那四个商户连忙倾身要去扶红景天,我也已经趋步上前,红景天却摆了摆手,低头沉声道,“我知你们的难处,也知徽州目前的处境,本来不该为难你们。可你们手里的物资,是所有茶农倾尽全力贡献的最宝贵的东西,它代表的不仅仅是金钱,更凝聚着徽商数百年来走南闯北的汗水,象征着徽商在全国的价值。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置茶农于水深火热,置徽商于万劫不复。求您们三思而行。”

那四个商户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不语,还是最年长的那个说,“可是大爷……因为徽州疫qíng,除了苏商,没有人敢买我们的红茶,那些红茶囤积在仓库里面,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烂掉……”

红景天仰起头,猛地拔高声调,“我们的红茶是全国之冠,不仅销往全国,也销到别的国家。徽州红茶就像姑苏的苏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物品,只要疫qíng控制住,我们一定能找到别的活路!但如若你们贱卖红茶,被其他的商团知道了,就算今后疫qíng好转,他们也会以今日你们与苏商成jiāo的价格来制约我们,到时失去的,就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些红茶,还有我们的信誉,以及我们徽商数百年的辛苦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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