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一生想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到头来却成了被万人踩踏的垫脚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日都会有人在他的棺材上行走,踏着他的尸身,让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岳王气极的昏厥过去,叶慕灵也不去理会他是否还活着,只是吩咐人把他扔进了那口棺材。
披头散发的狰狞模样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岳王,叶慕灵常常在想,这时的他,承受毒物啃噬之痛,是否比得上南城年复一年的苦楚,是否抵得上南城心中累积而成的绝望。
她也回想,岳王是否会后悔,他本可以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也有滔天的权势和数不尽的财富,如果从来,他是否还会这样泯灭人xing,吞噬自己的骨ròu。
听着他一点点被湮没的声音,一点点残存的尸骨,直到最后都消亡,叶慕灵始终冷眼看着,即便是周遭的人都开始gān呕,她却依旧专注。
当岳王真的死后,才不动声色的离开,留下一道纯白的身影。
顾南成突然打破了沉默“想什么呢?饿了吗?我去拿吃的。”
叶慕灵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去山脚找一处房子,搬过去住一阵子好不好。”
顾南成先是一愣,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叶慕灵怕他多想,解释道“住在山脚下,我们可以到山顶看日出,还可以挨着海边,看夕阳,过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顾南成看着女子神qíng中的向往,也开心起来“好,明天我们就去。”
男子转身的瞬间,叶慕灵垂下了眼眸,南城,我只是想跟你做遍这世上所有能做的事qíng,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请一定不要怪我,因为我一定比你还要不舍。
晚间,寒气从地下缓缓上移,叶慕灵走在回廊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直到遇见站在回廊尽头眺望远山的景侧妃,才止住了脚步。
“侧妃娘娘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叶慕灵柔声开口,却带着丝丝清亮。
景侧妃抱着那通体雪白的猫儿转过脸来,猫儿身上也用上等的红色绸缎做成了小袄,四肢更是被穿上了厚厚的小鞋,一双碧绿的眼睛在这寂静的夜晚带着丝丝诡异,周身的毛通体顺滑,没有一丝粘稠,可以看出景侧妃对这只猫是十分用心。
“世子妃不是也没睡吗?”景侧妃缓缓开口道,一只手还不忘安抚怀中躁动的猫儿。
叶慕灵轻轻一笑,打量起那只猫“娘娘对这只猫还似乎格外偏爱?”
景侧妃闻言一愣,随即苦笑着开口道“它就像是我的孩子,陪伴着我在这绝望的岳王府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chūn夏,试问对待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疼爱呢?”末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加上一句“能有几人如他一般心狠?”
叶慕灵点头“难怪,如今岳王已死,不知娘娘有什么打算,若是想要离开,南城是不会有任何阻拦的。”
景侧妃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越过叶慕灵“被困的久了,心已经绝望了,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想,只是如今,这牢笼的主人不在了,自由了,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叶慕灵没有做声,却见景侧妃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况且,这里曾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唯一呆过的地方,所以这死寂的岳王府中却又有着我生命中的唯一的光亮。我同我那可怜的孩子,不过短短两年的记忆,皆是在这岳王府中,所以纵然这里是地狱,却残存着我对所有美好的希冀,只有我一直呆在这里,那孩子才会走的安心,才会觉得他的母亲并没有抛弃他,始终在这里看着他。”
叶慕灵沉默了片刻后,继续开口道“娘娘原来有过孩子吗?”
景侧妃点头沉吟道“是啊,当初年少无知,自以为嫁得了岳王便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殊不知,这是一场无止尽的噩梦,当我深处泥潭,才渐渐发觉,这里是多么可怖,可惜却已经被困在其中,越挣扎,只会陷的越深,而我的孩子,却白白成了权利的牺牲品。”
景侧妃的目光透过那黑暗中的层层雾霭,直达远处山林,看不见尽头,却又仿佛透过那星星点点的烛光,追溯到了十多年前风雪jiāo加的夜晚。
永旭三十六年,是她嫁到岳王府的第二年,她同岳王琴瑟和鸣,岳王妃也只是冷眼旁观,从不曾对她不利,她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孩子生的漂亮,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机灵的很,只是这孩子先天体弱,身体十分不好。
她便日日jīng心呵护,怕他冷着热着,陪着他玩耍,学习,一点一滴,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这一切,却都被岳王,那个她曾认为是最爱的男子亲手打破,当孩子不过两岁,岳王妃却是带着人趁她不在,冲进了孩子的房间,直接将孩子抱走,她苦苦哀求,甚至跑到岳王那里,却是被狠狠的打了一顿,漫天飞雪,她是从没有过的绝望。
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放弃,直到眼睁睁的看着那呼吸孱弱的孩子就那样被人抱走,她终于开始疯狂,他才不过那么一点点小啊。
直到岳王妃落井下石的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岳王的命令,为的不过是培养最可靠的工具,岳王认为,自己将会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王者,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将是更加优秀的,所以这既是皇室的血脉,也是岳王的血脉的孩子,便成了岳王的首选,这是其他凡夫俗子所不能企及的,所以岳王不知宠幸了多少女子,亲手毁了不知多少子嗣。
她得承认,岳王妃是那么的有心计,之前的日子中从未同她争抢过什么,甚至是从来不会不满岳王对她的宠爱,可是最后,岳王妃却在岳王把她捧上了天后狠狠的把她摔到了地下,那鲜血淋漓的真相是那样绝望。
她在绝望中寻求希望,又在希望中绝望,她想要借助娘家的势力来和岳王抗衡,可得到了除了是一顿bào打,便是威胁,岳王威胁她若是和娘家勾结做出不利于岳王府的事,他便会杀了那孩子。
所以,她怎么敢?怎么敢啊?时间就在日复一日的期盼中过去,她时时刻刻想要杀了那个男人,却只能是在梦里诅咒他,到如今,已经八年过去了,她的心除了恨就是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只是岳王死了,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了…
景侧妃陷在了当年的回忆中,那是一种怎样惨烈的疼痛,生生看着骨ròu分离,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那真是人间惨痛呢。
景侧妃深深的闭上双眼,眼角挂着泪珠,叶慕灵也没有出声打扰,直到片刻后,景侧妃才恢复了状态,对叶慕灵道“真是对不起,今日有感而发,倒是让世子妃见笑了。”
“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毕竟世上只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岳王,亲生子女,谁能不在乎呢?只是,岳王死后,娘娘没有再去找过那孩子吗?”叶慕灵反问道。
景侧妃淡淡的开口“八年过去,还怎么找,只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做顾飞狐,这要如何去找。”
“顾飞狐?这名字还真是奇怪呢?”叶慕灵重复了一遍。
景侧妃再次苦笑道“那孩子胳膊上有着一块蝴蝶型的胎记,我便跟岳王玩笑着叫他蝴儿,谁知岳王却是点头应下,说是叫做顾蝴,当时的我天真,只以为岳王对我恩宠无限,即便是孩子的名字这样的大事也由着我胡来,却不知,原不过是他根本不在意,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可是后来我左思右想,哪里有男子叫这个名字的,可又不敢太过违了岳王的意,怕他以为我恃宠而骄,便谐音改成了狐字,再加上他长得娇小,不弱旁的男孩子那样健壮,我怕他应付不来豺láng虎豹,便在中间加了个飞字,希望每每遇到困难,他能逃出升天。”景侧妃再次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叶慕灵却是在景侧妃说出孩子的手臂上有蝴蝶型胎记的时候,楞了一下,她记得漫漫的胳膊上是有一只蝴蝶型的胎记的,可是如果按照景侧妃的说法,那孩子哪里是六七岁,分明已经该是十岁了才对。
难道十岁的孩子真的能生的那样小吗?看那样子,当真是像是只小狐狸,难道说,漫漫真的会是景侧妃的孩子?如果是景侧妃的孩子为何又会出现在王府里,不是该被岳王送出去了吗?
叶慕灵没有开口,只是道“娘娘不必过于忧思,也许那孩子真的如您所愿,逃出生天了呢。”
景侧妃感激的看了看叶慕灵,“多谢你出言宽慰,我已经看淡许多了。人生浮华如梦,顺逆不过都是天意罢了。”
叶慕灵带着心头的疑虑回到卧房,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顾南成耍赖般的抱住了女子“想什么呢?我在这你都不理。”
叶慕灵突然灵机一动,回头对顾南成道“给我一滴血。”
顾南成一愣,却是照做了,拿出一滴血滴在碗中后,叶慕灵便端着碗快步走了出去,也不理会男人在后面的叫嚷,直奔漫漫所在的耳房,顾南成只好批了件衣服跟了出来。
“来,漫漫,姐姐就割一下,之后姐姐就给糖吃哈。”叶慕灵哄骗道。
漫漫一双眼睛闪亮,不知是不是懂些什么,乖乖的伸出了手指,叶慕灵轻轻割出一滴鲜血,而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碗中的两滴血。
赶来的顾南成和一旁守着的银珠都静静的看着,顾南成开口道“灵儿,你拿我的血和这个小兔崽子的血融gān什么?”
叶慕灵没有做声,却见两滴血jiāo融在了一起,叶慕灵一瞬间便肯定了,这漫漫便是景侧妃的孩子,也就是顾南成的弟弟!
银珠一看,顿时惊呼起来:“啊?难道漫漫是世子的儿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小姐,你可一定要想开啊…”
顾南成被银珠的话气的,险些翻了白眼,一口气上不来“再多嘴本世子剁了你!”。
银珠吐吐舌头不敢开口,一双大眼睛里却满是惊疑。
回到卧房,叶慕灵枕着顾南成的胳膊开口道“漫漫是景侧妃的孩子。”
顾南成一愣,沉默了半响后,缓缓开口“那小子从今往后不准靠近你半步,不然我就卸了他的腿!”
第二日下午,顾南成便安排好了一切,叶慕灵则是去找浮生和邪尊道别。
“真的决定了吗?”邪尊叹息的开口道。
叶慕灵点点头“嗯,已经决定了,不久就会回来。”
浮生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的心很痛,为这个女子的坚韧,可是他不能出言阻止,他只能祝福。
南苑的不少人一起目送着两人离开,顾南成像是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一路上兴奋不已,看着冬日的白雪覆盖的万里银白,冷霜厚雪压弯了枝头,平日里冷酷的男人一下子变的罗嗦起来,叶慕灵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耐心的应和。
顾南成找到的一座小木屋,是人家闲置许久的一处房屋,出了银子,人家便卖了,在山脚下,离京都市内有些远,却也挨着一片海,可以闻到海风的气息,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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