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哼了一声,正想反驳回去,化妆室的门“知啦”一声打开了。
一个白衣飘飘,长发银丝造型的小孩儿推着门走了出来,他像是刚刚睡醒,眼中染着如烟雾般的迷蒙之色,那身衣服对于他小小的个子来说,也显得有些宽大了,厚厚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小手,衣摆一摆起来倒像是一层裙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有人找我?”他抬起头来,那双像浸在冰水中的眼睛也随之抬了起来,随后对上了刘制片人,“你找我?”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自带一种神奇的气场,只要他一个人站在这里,那么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开外的地方,连空气都像是结了一层冰霜,瞬间冷凝。
刘制片人看着眼前的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孩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愕然地侧过头,问荣导演:“你找的?”
“嗯,就是他。”
刘制片人:好像,还真的很靠谱啊!
混迹娱乐圈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了几分眼力,不过就算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一位多适合的人选,他的考虑远远没有一心追求影片效果的导演那么简单,所以也只是惊艳了一会儿后,开始权衡起两方的利益起来。
凌非白:“我方才听见了你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想把我换掉,是吗?”
刘制片人笑,就算长相再让人惊艳又怎么样,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还是去玩泥巴吧。
“小盆宇,大人们说说话而已,你听不懂,不要那么敏感。”
凌非白神qíng不变:“你不就是想要换掉我,让其他人顶替,好从人手里拿钱吗?我听不懂,还是你语文没学好?哦,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刘制片人维持着那副职业xing的微笑,心里早已经在骂娘: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个jīng明得跟什么样!八岁不到的小孩,已经开始学会讽刺了?
凌非白也不去理他,直接走向正主,指着那个小西装男孩儿,平板地说道:“你是想要来抢我的角色的,是吗?”
小男孩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立刻成为了目标对象。
他挺直了背脊,眼中透着丝傲慢回道:“是的,没错。”那架势,简直志在必得。
凌非白嗤笑了一下,看到小男孩自傲的模样,就让他回想起了前世那些背景深厚的世家修真子弟,一个个目高于顶,但眼高手低,最后一个比一个下场惨烈。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是竞争惨烈的修真界,但是乍一见到这样盛气凌人的小孩子,倒是有几分有趣。
“好,别忘记你现在这幅骄傲的模样,我会用实力来证明,你还远远不够格与我为对手。”凌非白肆意一笑,转过身,宽大飘逸的白色衣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觉得我写的太苏了......=-=会不会觉得我太啰嗦了,大家都不说话,我好忐忑〒▽
☆、初演
其实话一出口,凌非白就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自己上千岁高龄,对上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实在不大公平。
但是在一句话落下之后,男孩儿立马回以冷冷一笑,抱着手臂站起身,以一种极其不屑的姿态俯视着他(高出男主半个头的身高):“就凭你?也和我说实力?好,我就等着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实力,可以拿出来在我眼前晃悠!”
刘制片人一听这架势,火药味儿都溢出来了,赶忙跑到这位小公子爷跟前,想顺顺炸毛消消火气,这位金贵的小公子爷他都得罪不起啊!
“呵,不用和我说这些漂亮的场面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男孩儿调整了一下领结,恶劣地说道,“只是怕,空口说大话,徒增笑话。如果你的表演不能让我本人满意,那么你必须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亲口低头认错,并且乖乖地jiāo出你的角色,在场的大家要给我证明,并不是我qiáng行夺取了角色,而是某人实力不够,留下来也是丢人现眼。”
这话说得傲慢又高大上,在众人看来,其实对势单力薄的凌非白已经是相当的不公平了。主观的决断本来就相当不靠谱,还谈什么“本人满意?”就算是有再出色的表现,小少爷一句“我不满意”,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搭!
彼时大多人看向凌非白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怜悯,看来从明天开始,剧组里就看不到这个长相jīng致的小孩儿了。
“好啊。”凌非白答应得很痛快,那点胜之不武的心态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不会让你失望的。”
*
现在片场里正在拍摄男主角包小松的一人戏。作为这部电影的男主演,崔颢前几分钟才慢悠悠地走进片场,摘下墨镜,脱下大衣递给助理,不咸不淡地对着导演说了句抱歉后,转头看到坐在一边的郁小少爷,心喜之余前去搭了几句话。
只可惜这位小少爷不管对着谁都依然倨傲,没有拿正眼瞧他。
不过崔颢没有半分生气,反而摸了摸鼻子,很是讨好地说了句“打扰了”。
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位当前正炙手可热的小天王后台坚固,摆的架子比谁都大,连顾卿顾影帝都给做配角,用钱砸出来的一番,能不让人频频侧目吗?没想到对这个小少爷都是低声下气,也算是奇观。
至于这样的热棒之下,能不能够一举摘下那顶花瓶偶像派的帽子,也只能看自己各人本事了。
现在的剧qíng进展已经到了故事前中期,男女主角因为一系列的意外,yīn错阳差地组成了一对,然此时南都城正值兵荒马乱,无数灾民四散逃逸,在汹涌的人cháo中,两人被迫暂时分离,男主角包小松则靠着小聪明机智地躲进了城中,正巧看到假扮官差的可疑人士背着个昏迷的小孩儿,于是侠义之心升起,出手相救......
其实演员所在的地方全是一片绿幕,小说中描绘的古城样貌,还要全靠后期合成制作,所以在这样单调的场景下演戏,其实也是很考验演员演技的。
男主演崔颢已经NG了几遍了,今天的他实在没有什么好的状态,眉宇间已经充斥着不耐。
张瑜良拽了一下坐着在一旁等候出场的凌非白,“咳”了一声,语气轻柔道:“小凌啊,你台本看完了吗?能背会吗?”
“你说这个?”凌非白拿出那本剧本,看着内容挺多,但是真属于他的戏份内容也就不到五页纸,“我已经全记熟了,一字不差。”
张瑜良心里暗暗惊了一下,这小孩儿脑袋也太好使了吧,虽然内容远远比不上男女主角那么多,但是就凭这么点时间,居然全背下来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字不落地全啃下来。隐约记起焦老师和他说过的称赞的话,这孩子或许还真的是个天生的学霸。
深吸了口气,张瑜良继续道:“那,你对这个角色有什么样的看法?”
“很适合我,我很喜欢。”言简意赅。
张瑜良:“就、就这样?”
凌非白一副“那还能怎么样”的表qíng瞅着他:“既然很适合我,那么我就会把他演得活过来。”
不是演得好,而是演得活过来。
张瑜良想:这应该是他从个小孩儿嘴里听到的最狂妄的一句话了。
“好吧,那等下加油努力。”无力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张瑜良忽然觉得任何鼓励之类的话都没什么用处了。
一个自信心如此qiáng大之人,何谈还要给予鼓励和支持呢?
他顿时更加期待凌非白的表演了。
另一旁,正在角落一处暗中观察凌非白的顾卿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一袭白衣的小孩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生怕错过他下一个可爱的小动作。
他的助理小晴站在一边,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孩子,待会儿该被整惨了。”
“哦?怎么个惨法?”顾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小静:“那个小少爷来头那么大,哪里有人敢得罪他啊,那小孩子要遭罪了。”
“是啊,要遭罪了,可不是吗?”顾卿轻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幽幽地说道,“马上就该懊悔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
“卡,过!”荣导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许婉薇双手合十,对工作人员们都礼貌地鞠了一躬。
“今天幸苦大家了。”今天她的戏份到此结束,她甜甜地笑了笑,礼貌地鞠了鞠躬,被助理领进了更衣室换衣服卸妆容,等下还要去赶其他通告。
荣庆挥了挥手:“小凌,上来,下面是你的戏份了。”
凌非白施施然地走了过去,他在下面等得很久了,再坐下去,他都要睡着了。
崔颢站在一边等待,他瞥了一眼凌非白,不甚在意地移走目光。
下一秒,凌非白一把就被一个腰粗膀圆的大壮汉给扛起来,这就是原作里的小容胤第一次登场时的样子——像个麻袋一样地挂在人背上,昏迷得不省人事。
凌非白顺势阖上了眼睛,紧紧地蹙着眉头,抿着嘴唇,虚弱之中也不曾松懈过紧绷的神经,他的面色甚至有点发白,看上去更是透出了几丝脆弱。
荣庆心里微叹了声可造之材,做了个手势,开机。
几台摄影机的镜头转了过来。
画面移进,男主人公包小松正叼着一根毛毛糙,蹲在城墙角下苦恼不已,沈棠在人群中被冲散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他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在空旷的南都城里四处闲逛,突然注意到一个官差打扮的人背着个小孩儿,脚步匆匆地从他身侧走过,包小松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他。
“你gān什么?!”“官差”眼中闪过一道惊慌和毒辣,粗声喝道,“放手,小子,你这是在阻碍公事!”
“什么公事不公事的,公差可不穿正儿八经的云靴,”包小松痞痞地勾唇一笑,“假扮公差,拐带小孩儿,你这是不想活了吧?识相的给我放下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官差”见状,眼神划出戾气,当下就背着小孩儿,双手成爪,迅猛地攻过来。
包小松吐掉嘴边的毛毛糙,痞笑一声,出手成拳,加入战斗。
这场打戏本来并没有要持续多久,可是崔颢却拖延了打斗的时间,因为毕竟是打戏,讲究个动作流畅,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小容胤得挂在官差背后,不能放手,这就有点考验小演员的手劲了,而崔颢不仅拖延了时间,有几招还状似无意地打在了凌非白手臂上,还特意选在其他人的视线盲区,明显有些故意的成分在。
要是普通的小孩儿,保准就手上脱力,从大汉背后摔了下来,可惜他对上的偏偏是凌非白。
凌非白微阖着眼睛,这才发现这个男演员有点冲自己来的意思,不过这三脚猫的花招,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伤害,怎么还想让他手脱力掉在地上去?还是纯粹地想让他出丑?实在是太天真了。
倒是一边的导演瞧着这势头有点怒了,一个小打戏拖这么长时间!是要拖到收工不成?这个崔颢是怎么一回事?
他气势汹汹地对着崔颢做个几个手势,后者这才不甘地停下了攻势,闪身退到一旁。
剧qíng到了就在两人战得正酣之际,一只小手从“官差”的后颈悄然伸出,手掌一翻,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霎时间,血雾弥漫。
小容胤墨黑幽深的眼瞳里杀气毕现,那股凛冽的冷气仿佛要化为实质,从镜头前爬出来。
而在镜头前的工作人员,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鬼手,也同时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容胤缓缓地收回手,指尖上已经沾满了血污,有温热的液体零零星星地喷洒在他白净的脸上,配合着一声纯白无垢的衣裳,竟有种诡异而鲜明的美感。
另一边,和凌非白对戏的崔颢也感受到了那一层jīng神上压迫,特别是当那毫无感qíng的眼睛望向他时,他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被阵阵寒气凝固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接上台词——
“卡!”荣导气愤地大喊,这么完美的一幕戏偏偏被这个半调子演员大煞风景,“崔颢你怎么回事?!今天NG多少遍了?再NG你就给我滚下来!让其他人先拍!”这话说得相当的不客气。
崔颢深吸了口气,眼神yīn翳地瞥了一眼凌非白,姿态低下来对导演说了句抱歉。
荣导气得胡子都歪了,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一号机二号机准备,ACTION!”
*
随着“官差”的倒下,小容胤也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包小松微微一愣,快步走向前,想把这个小孩子搀扶起来。
然而原本紧阖着双眼的小孩儿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凌厉的眼眸针砭似的刺了过去,下一秒,他抽过尸体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眼前的包小松。
“什么人?”低沉的童音沾染上了些许砂砾磨过的嘶哑,他苍白着一张坚冰似的脸,看起来既脆弱又危险,恍惚间,有股白骨嶙峋的气魄。
扮演包小松的崔颢心里又是猛地一突,他愣愣地看着那柄长剑,明明是发钝的道具,但是在凌非白的手中,却寒气四溢地闪着金属质的冷光,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他张了张嘴,看着凌非白深如幽潭般的眼睛,差点就忘了下一句台词,结结巴巴道:“小、小公子,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呵。”容胤语带轻嘲,“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
探究的目光在包小松呆愣的面庞上转了一圈,容胤抿了抿唇,突然眼神锋利一转,长袖一拂,那把长剑朝着他面头挥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