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在一旁看得心惊ròu跳——只觉得郭氏这些年来,不知怎么的脾气越发的bào戾起来。当下秦嬷嬷便是劝了一句:“太太何必发怒?且再忍一忍就是了。还是那句话。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再家里呆几年?”
然而这一次郭氏却是没听进去,更不像是往常一样将这口气咽下去,反而恶狠狠的驳斥道:“又是这句话!我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别忘了,玉珊再过几年,也该慢慢看着亲事了!有她在那里占着位置,玉珊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你看看老爷那态度,眼里还有我和玉珊娘两么?”
秦嬷嬷皱了皱眉,张嘴想说不该这样想——沈玉阑刚进府,沈峻之顾念着这么多年的亏欠,加上一时新鲜,多关注些也是十分自然的事qíng。别忘了,沈峻之难道对沈玉珊就差了?再说了,再关心沈玉阑又怎么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嫁了人,还不就是那样了?横竖吴氏这个最大的劲敌去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可是郭氏却是没给秦嬷嬷开口说话的机会。郭氏只顿了顿就又说了下去:“好了,奶娘你也别说这些话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横竖再忍耐些日子,也就彻底解脱了。”
说这话的时候,郭氏唇角微微上翘着,眼底带着一股得意和yīn狠。使得郭氏整个人看起来yīn厉而又冰寒凌人,让人不敢亲近。
秦嬷嬷心底一惊,面上也是错愕——一个不祥的揣测顿时浮现出来。
秦嬷嬷下意识的想追问几句,可是在看见郭氏面上不耐的神色之后,却是又将到了喉咙上的话咽了下去。这些日子,郭氏对她的态度,可不像是以前那样依赖和言听计从了。反而越来越嫌她啰嗦和糊涂了。
秦嬷嬷慢慢垂下头去,一言不发,心头却是有些不是滋味——从一个猫儿似的婴儿开始带起,直到现在郭氏成了当家主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郭氏可谓是掏心掏肺忠心耿耿,哪怕是她自己的孩子都没这么上心过。最初郭氏还好,可如今却是……这样想想,心里不由得有些寒了。更是想,到底不是亲生的,到底在郭氏眼里,她也就是个奴才。
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就根深蒂固了,更是挥之不去,纵然qiáng压下去,也总觉得心头不那么舒畅,继而多少有些膈应。说话办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尽心尽力,全然为了郭氏了。只是这些又都是后话了。
不过此时此刻秦嬷嬷的这些想法却是郭氏完全不知道的。此时此刻的郭氏,尚且还沉浸在对沈玉阑的滔天怒气中。反正在郭氏的想法中,只要是和吴氏有关的,那就是沈玉阑故意找事儿,故意让沈峻之想起吴氏,从而对她们母女生厌。
郭氏恨恨的撕着手里的jīng致苏绣牡丹戏蝶的帕子,一张jīng致描画的面容扭曲得完全没了丽色:“恨只恨我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生儿子,不然——哪里容得下小贱人放肆?”纵然沈峻之嘴上不说,更没有什么实质xing的行动,可是郭氏却是能感觉到沈峻之的焦灼和在意。
所以,郭氏自然觉得压力极大。当初生下沈玉珊后,她虽然又怀孕了一次,可是却是小产了。从那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再没了动静。眼看着她年纪越发大了起来,怕是再也怀不上了,如何能让她不着急?
可是这样的事qíng,偏偏着急也没用。
秦嬷嬷也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听说常太医家的几位姑奶奶都是妇科圣手,不如请来瞧瞧?”
郭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糙:“果真如此?那倒是要请来看看。不过,听说常家的那几位,主要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的,我若是去请,会不会——”
“怕什么?咱们老爷再怎么也是将军,又得器重。还有舅老爷——再不济,还有那一位呢。”秦嬷嬷压低了声音提醒。“再说了,上次玉阑小姐病了,不就请的常家的老爷子?老爷子都能请得动,更别说那几位姑奶奶了。”
郭氏顿时眉色一亮,挑眉喜道:“对,我还当咱们是西北那破地方的一个小人物呢。真是糊涂了。还是奶娘你想得周到。”顿了顿又有些咬牙切齿:“倒是那小贱人占了便宜。”
秦嬷嬷笑了笑,却并不似往日那样欢喜。更不似往日那样和郭氏同仇敌忾。
郭氏却是暗暗打定主意,明儿就去下帖子请人过来。
不过让郭氏欢喜的是,还没来得及下帖子,常家的人就上门来了。若不是来的是常老太医和他的孙子,而且沈峻之也在家里,郭氏肯定直接就迎了上去,而不是只能跟在沈峻之身后了。
当着沈峻之的面儿,郭氏决口不敢提起生育的事儿。一来是怕勾起了沈峻之的心思,二来是怕万一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让沈峻之知道了,就完了。
所以,纵然郭氏心里急得跟猫爪似的,可是面上却是纹丝不动的。只做到了一个女主人该做的一切,多余的,那是一点没有。
常老太医的突然造访,让沈峻之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没明着问,可是也试探了一下。
常老太医看一眼边上垂头沉静不言的常俞,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来。随后却也是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这话顿时将沈峻之惊得几乎坐不住,眼睛都瞪圆了。郭氏同样也是如此。
常老太医见了沈峻之这幅样子,反倒是“呵呵”笑了,神色也是如常了:“是我们唐突了。关于令女的学医的事qíng,都是我这孙儿年轻不懂事闹出来的。他只当这是好事儿,所以贸然就开了口。实在是让你们为难了。昨儿他告诉我后,我已狠狠训斥了他一回。这件事qíng,只当是没发生过就是了。呵呵,沈将军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次,尴尬的人,就换成了沈峻之了。能不尴尬么——他为什么不同意沈玉阑去学医?还不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该去学的东西?说白了,士农工商,这医者的地位,其实真不算高。真要说起来,其实就是卖弄手艺的人。只是大家都知道大夫的重要xing,都尊敬着不敢得罪罢了。男子尚且如此,更别说女子了。所以,沈峻之不同意。
可是这都是yīn私的想法,不好拿在明面上说的。这会子常老太医直接拿在明面上说了,还说得如此坦坦dàngdàng,直接就点中了沈峻之的心思,哪里能让沈峻之不尴尬?
反应同样剧烈的,还有郭氏。不过郭氏却不是觉得尴尬,而是觉得恼怒——沈峻之怎么就敢得罪常老太医?不就是学医?反正是沈玉阑去,又不是沈玉珊去,怕什么?
就在夫妻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常老太医又发了话:“实在是觉得对不住沈大将军,所以我备了一点薄礼,还请沈大将军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
常老太医将姿态摆得如此低,更让沈峻之坐不住了。沈峻之满面通红的站起身来,朝着常老太医深深作揖:“老太医快别这么说了,折煞沈某了。沈某不敢答应此事,实在是因为小女资质拙劣,怕让到时候丢了沈某的脸。又想着人家学医的,都是从小开始。她都十岁了,实在是年纪有些大了。而且。这样的事qíng,该我上门道歉才是,如何能让老太医您道歉?”
郭氏一面跟着沈峻之行礼,一面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沈峻之还不算笨蛋。
章节目录第五十二章 敲定
这头沈玉阑自然也得了消息。
沈玉阑惊了一跳:“常老太医亲自来了?常俞也来了?”
紫苏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老爷和太太都在前厅陪客呢。听说,还和大小姐您有关。倒茶的那位姐姐说,常老太医说是来负荆请罪的。”
沈玉阑挑眉,看了一眼林妈妈。想知道林妈妈是什么意思。
林妈妈笑了笑,却没明说,只道:“常老太医是个jīng明人。知道怎么着才能达成目的。大小姐若是能学到一星半点儿,也受用不尽了。”
沈玉阑也忍不住笑了,喜滋滋道:“没想到我运气这样好。倒是还能捡这样一个大便宜。”
“的确是个天大的喜事。”林妈妈也笑,看上去是真高兴。
沈玉阑便是问道:“怎么,林妈妈不觉得这件事qíng太过与众不同了?而且有rǔ千金小姐的斯文形象?不觉得这样的事qíng,是不能做的?”
林妈妈仍是笑,手上却是开始动起来——先是打开柜子取衣裳,又从妆奁里拿出首饰来,口中道:“自我朝以来,民风开放,许多前朝陋习都摒弃修正了。尤其是朝廷对商人和手艺人的看法。以前,纵然女子学了医术,那也是绝不会可能送进宫去的。更不敢如此让人知晓。常老太医在朝为官多年,为什么近些年就突然让自己家的女眷们也开始行医了?自然也是有考虑的。其实,咱们这样地位尴尬的新贵,这样的话,说不定反而更好些。一来,学了东西到底都是自己的。内宅里头,懂点医术,那可是能保命的。其二,常老太医如今声望极高,和常家扯上关系,对大小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林妈妈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常老太医有不少孙子辈,若是他日被常老太医看重,能嫁入常家,那才真正是天大的福气。毕竟,以后郭氏肯定不会在婚事上替沈玉阑打算太多。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沈玉阑自己要早做打算才行。不然将来……
不过想着沈玉阑到底是个小姑娘,这话于是自然也就没说出口。
沈玉阑自然也想不到这些。她最高兴的,还是在于学医这件事qíng上头。
笑盈盈的换过衣裳,果然没多久郭氏身边的丫头就过来传话了,让沈玉阑赶紧过去见客。
沈玉阑早已经准备好,自然也没什么可耽搁的,当下就跟着丫头去了。郭氏的丫头笑得有些yīn阳怪气的:“大小姐可真是运气极好,这样的好事也能遇上。老爷说了,让大小姐以后跟着常老太医家的几位姑奶奶学医呢。”
沈玉阑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既是这么说,那就说明这件事qíng的确是定了下来了。她是真的能学医了。
因为心头高兴,所以沈玉阑也懒得去计较郭氏丫头的态度了,一路笑盈盈喜滋滋的。到了前厅,进去之后见沈峻之和常老太医并排坐在一处,正喝茶谈笑,常俞坐在下首处,倒是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
她进去的时候,恰逢常俞也是看了过来。对视之下,常俞微微点了个头,然后露出一丝笑意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顾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