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舟也笑了,将沈玉阑让进屋子里。转身去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在沈玉阑面前,抿唇浅笑:“听说你学业大成,已经能跟着你师傅去看诊了?这是贺礼。”
沈玉阑讶然的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齐宇舟微微垂下眼皮,笑得有些狡黠:“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你看看东西喜欢不喜欢。”
沈玉阑便是也不追问了——光武侯夫人手眼通天,这事儿她也没刻意瞒着谁,知道了也不奇怪。
打开盒子的时候,沈玉阑便是不禁吃了一惊——里面居然是一颗琥珀。更难得的是,琥珀里头,有一朵完整的,极为纤细柔弱的花朵。琥珀并不算大,不过是比小拇指更大一点点罢了。可是难得的是澄净透亮,几乎没有杂质,里面的小花儿清晰可辨。
这样一颗琥珀,比起任何同等级的宝石更为贵重罕见。
沈玉阑下意识的就要推回去——这样贵重的东西,她实在是觉得不能收。
“你若是不收,那我便扔了它。”齐宇舟蓦然开了口,颇有些使xing的别扭味道。
沈玉阑手上的动作就僵住了,微微拢起眉头来:“你这是做什么。又使xing子gān什么。这东西太贵重了,你真舍得扔?”
“有什么可贵重的,不过是一块破石头罢了。”齐宇舟缓缓笑了,笑得一脸澄澈无辜:“横竖放在我这里也用不上,我也不想转送给别人,不如扔出去,看看它和谁有缘。”
沈玉阑被堵得无话可说——随后只得无奈一笑:“得了得了,我收下还不成?不过下回可别再送这样贵重的东西了,放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若是丢了,那我岂不是要心疼死?”
“不如做个坠子,穿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既好看也不怕丢了。”齐宇舟慢悠悠的说着,说着又笑了:“它本也是佛家七宝,是有大灵xing之物,我放在大雄宝殿上供奉过了,也可当个护身符戴着。”
沈玉阑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瞪了他一眼:“你既早就想好了,何不gān脆就做成坠子再给我算了?”
齐宇舟眨了眨眼睛,缓缓道:“若是你不喜欢呢?你这xing子和旁人不同,我可猜不准。”
沈玉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再度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说佛家宽容,你这嘴,可是比刀子还厉害。我怎么的就和旁人不同了?我又不是怪物,还和旁人不同呢!”
齐宇舟却是半点不在意,仍是老僧入定一般的从容淡然:“可不是不同?你自己想想,有几个千金小姐巴巴的跑去学女医的?又有几个还欢欢喜喜一心想要当个顶尖女医的?再则,又谁喜欢老往寺庙里跑,恨不得满世界都清净得不行的?你瞧瞧你,通身也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衣裳也是素淡的颜色,可不是和旁人不同?”
沈玉阑听得目瞪口呆,彻底的服了气:“好好好,你说得对,我是怪物行了吧?”说着又棱了他一眼,将那琥珀小心翼翼的捏起来看了看,又忍不住在赞叹一声:“好漂亮的颜色。”同体都是淡淡浅金huáng。偏又像是琉璃一样清透。看上去,就像是一抹阳光般明亮。外边的轮廓想来是打磨过的,光滑润泽,看上去如同宝石一般。
“做个吊坠也不错。”沈玉阑几乎是爱不释手了。琥珀里头的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朵,竟是从未见过。虽然纤美,可是却又挺直舒展。
“听说城南有个工匠很厉害,你去找他做吧。链子可以用红珊瑚珠,米粒大小就成。”齐宇舟一本正经的提出建议。
沈玉阑知道他xing子,当下笑了,忍不住打趣道:“怕是你早就让人去跟那师傅说了,连珊瑚珠也是送去了吧?”
齐宇舟微微透出尴尬的颜色,却是没有否认,反而别别扭扭道:“这样好的东西,我怕你找普通匠人,那不是糟蹋了么?”
沈玉阑怕他恼羞成怒,也不敢再继续打趣,反而一本正经的道谢:“谢谢你的贺礼,我很喜欢。”
齐宇舟别开脸,却又露出一抹笑意来。
章节目录第一百零四章 归家
第二日一大早,刚做完早课,齐宇舟就过来寻沈玉阑:“后山的山溪旁边开了许多花,很漂亮,你去不去看?”
齐宇舟从小在寺庙长大,对整片山都是熟悉得不行,自从和沈玉阑熟悉之后,他倒是常常偷偷的带沈玉阑去山上闲逛,倒是也让沈玉阑见到了不少美景。
沈玉阑此时一听他这样说,顿时了然一笑,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要去,却是又压低声音飞快道:“什么时候去?”
“现在去?这会也不热,中午咱们就不回来吃了。”齐宇舟扬了扬手里的小食盒,笑得一脸得意,跟个小狐狸似的。
沈玉阑也是偷偷笑起来,转身嘱咐了一身,仍是让藿香跟着。又问了金荷:“荷姐姐,你去不去?”
金荷看了一眼门外的齐宇舟,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怪累的。”
沈玉阑便是和齐宇舟偷偷去了。
山上树木多,不仅凉快,就是空气也比别处更清新些。深吸一口气,那股子清凉似乎都要透进骨子里。
沈玉阑本就不是什么娇弱得走三步就要歇一阵的女子,加上齐宇舟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人倒是也走得惬意。
反而藿香在后头跟得有些吃力——这还是齐宇舟将所有东西都他拿着的结果。
沈玉阑见藿香满头大汗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笑:“藿香,你若是再这样下去,以后可是比我更像是娇小姐了。”
藿香擦了擦额上的汗,心头也是纳闷得很。再听了这样的打趣,越发的苦着脸:“大小姐您是吃了仙丹不成,怎么的比我体力还好呢?这让别人瞧见了,肯定还以为我是在偷懒呢。”
沈玉阑就笑:“你以为我每日跟着师傅,只是去学了医术啊?要知道,做大夫的自己都娇弱得不成样子,那成什么话?我们每日也有功课要做的。”
这也是沈玉阑觉得常家厉害的原因之——连这个都是面面俱到了,真真不愧是医学世家。
齐宇舟听了这话,也是笑着点头:“这话是实话。本来女子体力就弱,若再如同闺阁里一样,那给人看病的时候,自己反倒是撑不住了。”
沈玉阑也是点头。
等到走到了齐宇舟说的地方,沈玉阑是真的眼前一亮——这片地方极为开阔,又向阳,长了一大片的浅糙,如今糙地里盛开着密密麻麻的野花——虽然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可是这么一大片,却是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那种蓬发的活力恣意,真真是让人心胸都慡朗起来。
再加上一条清亮的山溪从糙地里横穿而过,淙淙潺潺,奔流不止。
沈玉阑小心翼翼的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唯恐压坏了那些盛开的花朵,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让齐宇舟嗤笑一声:“你这样小心翼翼的做什么?”
一面说着话,一面随xing的就坐了下去,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了衣服。“野糙野花的生命力,岂是那些养在庭院里jīng心呵护的花糙能比的?纵然现在压倒了,明儿早上也是半点瞧不出来的。”
沈玉阑却仍是舍不得——
齐宇舟也不再说话,二人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景色,听鸟叫虫鸣,只觉得悠然自在,身心俱是放松下来。
“我娘说,要接我回去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宇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沈玉阑倒是有些回过神来,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齐宇舟说的回去住,到底是回去哪里住。
等到反应过来,便是忍不住蹙眉:“不大妥当吧?你能住得习惯么?”齐宇舟如今都是十六七了,从未在光武侯府里住过一天,就算回去了,怕是会觉得处处都不自在吧?
别的不说,肯定是没有归属感的——一个从未住过的地方,谁也不可能当那儿是自己家。
齐宇舟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沈玉阑想——换成是自己,自己必然也是不想去的。就算是当初,但凡有别的选择,或许她也不会去沈府的。那种硬生生的cha进去的滋味,可不好受。那时候,沈家的上下,除了沈峻之之外,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一个外来的陌生人。
而齐宇舟……沈玉阑看了齐宇舟一眼,心头微叹一声:齐宇舟的自尊心很qiáng,又很敏感,xing格还别扭,怕是根本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可是,怕这事儿不是你能做决定的吧。”虽然不想说,可是沈玉阑到底还是点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就算你不想回去,可是怕也是不会让你做主的。”
齐宇舟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玉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也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宇舟忽然随xing的往地上仰倒一躺,双手垫在脑后做了枕头,微微眯着眼睛穿过树梢往天上看去:“我对那个地方,一点也不了解。甚至我连家里到底有什么人,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爹娘,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其他的,就再也不知道了。我从没想过,他们有一天,还会接我回去。”
“其实你娘很疼你。”沈玉阑缓了缓,然后轻声的说道。低头去看齐宇舟,却是正好看见了齐宇舟唇角那一抹讥讽。微微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其实,你娘曾经和我做过一笔jiāo易。”
齐宇舟的身子一下就绷紧了,眼睛也倏地睁开,定定的看向沈玉阑。方才的放松,此时已经全然不见了。
甚至于,齐宇舟的目光还有些凌厉冰冷,透着一股不可置信和受伤。
接着就听见齐宇舟冷冷的问道:“什么jiāo易?”
沈玉阑便是将光武侯夫人如何找到自己,如何做了一笔jiāo易,又如何给齐宇舟分红,这些细节都一一的说了。最后,她低声将当时她问起光武侯夫人为何这样做的缘由时,光武侯夫人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你娘是真的心疼你的。虽然当年她一时的选择对你不公平,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对你是满心疼爱的。为了你,她做了不少的事qíng。你纵然不感激,却也别太怨恨他了。其实你想想,这个世上有多少人一生下来就被遗弃?有多少人甚至终其一生,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一出生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离开了?你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这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不是么?一味的怨恨,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你们都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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