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地头儿,此时夜黑人静,除了王家门前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整个夜空都是寂静的,没有半丝人气。
小茹下了车,跟着神色焦虑的王夫人走进侧门,然后一路又一个半大的丫头掌灯,向着最偏僻的一个院子走去,这一路上,除了掌灯的小丫鬟,小茹没有遇见半个人影,显然,这位王夫人是生怕自家的丑事传了出去,不但把女儿安排在偏僻的所在,甚至还不敢请大夫,不过,这也怪不得王夫人,若是此事张扬,不但她女儿活不下去,王家其他的小姐们,名声也没了,小茹叹了口气,沉下心,径自跟着王夫人走进一间大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
一进门,小茹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虽然房间里貌似洒了许多香粉,香jīng,可是,这种香味儿和臭味儿混合在一起,更让人难受得很。
房间里的灯光也很晦暗,借着烛火的晕huáng,小茹定睛向chuáng上望去,看到是一张青灰色的,双颊凹陷,嘴唇gān枯,没有一丝人气的脸,心里一惊,问道:“小姐如此……多长时间了?可用了什么药?”
王夫人走过去,轻轻握着女儿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说不出话来,到是那个给她们引路的丫鬟,面带忧色,苦道:“大夫,我家小姐……这样子已经一个多月,而且,她始终不肯好好吃饭,也不吃药,再这样下去……”
小茹皱了皱眉头,未婚先孕,哪怕是在现代也要被人诟病,这个时代,如果被别人知晓,若是自己没把持住,那就是被沉塘也不为过,哪怕是被qiáng迫的,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恐怕也是免不了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看起来才十四五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可惜,尚来不及绽放,就被迫凋零。
心里添了三分不忍,小茹柔和了面容,戴好手套,低声道:“妹妹,让姐姐看看好吗?”小茹一伸手,那女孩儿却似是一下子来了力气,死命拽住被子,嘴里呜咽着嘶鸣。
见她这样,王夫人脸色更是难堪,一把搂住女儿,捶胸顿足:“造孽,造孽啊,这究竟是造得什么孽……”
小茹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在女孩儿鼻前chuī了一下,那孩子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只是昏睡间依旧眉头紧锁,恐怕就是最梦里,也十分难过。
小茹示意王夫人起来,看了看患处,又皱着眉,把了把脉,道:“姑母,妹妹……小产伤了身子,事后又不曾好好调养,再加上肝气郁结,以至于恶露不止……只是,这身子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却不是我能治好的,还是要你们亲人多关心体贴,尽量让她放开心结才好……”
说了半天,小茹却也知道,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的确艰难,这样的qíng况,也不是宽慰两句就能好的,到现在,这孩子还没有寻短见,已经不错了,只好拿笔开了方子:“妹妹还有些脾虚气弱,我再开一份儿食疗的方子,不吃东西可不行,一定得让她按时进食,不过,也别吃得太猛,尤其是辛辣的,更是忌讳……还有,她虽然见不得风,但是,每日还是得通通气,这屋子不能太闷了,被褥也要每天换洗才行。”
王夫人千恩万谢地应下,保证一定照做,收起了方子。
小茹看到一家子凄凄切切的qíng况,实在不忍心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其实她一诊脉就知道,这是被下了厉害的打胎药,显然灌药的不懂医理,药量有些大了,如果不好好调理,王家小姐以后恐怕再难有孕。
王夫人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看着小茹,不但加倍给了诊金,还郑重地备了一份很厚的谢礼,亲自送她出了府,小茹也没推辞,她知道,这礼要是不收,王夫人恐怕会多心,所以故意做出很满意诊金的模样,又宽慰了王夫人几句。
只是回家的路上,小茹心里却有些抑郁,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61章 杂事
晓燕把又香又甜的玫瑰花酱送到炕桌儿上摆好,小茹拿了苏饼,蘸着吃了一块儿,苏脆可口,味道鲜美。
这玫瑰花还是小茹去年收集放在冰盒子里保存着的,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了,到是玫瑰花酱还有好几罐,慢慢吃,还足够她和婆婆吃上小半年。
“晓燕,你装一盒玫瑰花甜酱,给姑母她们送过去。”小茹想了想,玫瑰花美容养颜,现如今王家那位小姐了无生趣,把自己弄成了副鬼样子,皮肤晦暗,脸上生斑,这样下去,她的心病估计永远好不了了,要是多吃点儿花,调养调养,哪怕没有大用,也算是自己尽到份儿心意。
晓燕刚答应一声,楼易便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活动完,满头大汗,衣服也湿漉漉的,一进门,进端起桌子上的药茶猛灌。
灌下半壶茶水,楼易吐出口气,皱眉问道:“娘,我这阵子总听你们说……明慧表妹是不是生病了?”
楼老太愣了愣,看了小茹一眼,支吾道:“嗯,病了……”
“到底什么病啊,很严重吗?”楼易蹙眉,他并没有见过自己这个表妹,可他跟自己的姑姑还算亲近,小时候经常见面,姑姑也很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惦记着自己,至少比他那个不知所谓的爹qiáng得多,这会儿事关姑姑的女儿,又见妻子和母亲如此忧烦,难免也有些担心,“治得好吗?”
“……你别管那么多,你又不是大夫,告诉你也没用……看看这满头大汗的,臭死了,想熏死你娘和你媳妇啊,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楼老太怔了怔,这种事儿,事关女孩子的名声,还真不好跟楼易说,赶紧随口转了话题,把楼易打发走。
打发了楼易,婆媳俩又吃了点儿东西,不一会儿,福儿上完课,就凑到小茹身边来描红,最近她的功课见长,可能是江雨觉得这小姑娘挺有天分,要求她每天至少要写十篇大字。
小茹看着福儿写字,她还是个小姑娘,写出来的大字当然看不出什么风骨,但是,已经显得挺秀气有样子,要是拿到现代,参加个书法比赛,一等奖得不了,弄个优秀奖鼓励一下,还是可以的,小茹也不吝惜赞誉,总是要把小姑娘夸得眉开眼笑。
“哟,多多……”
屋里正一片安宁,窗户忽然一阵晃动,多多蹭一下窜进来,猛跳进小茹怀里,瑟瑟发抖,小茹吓了一跳,看着它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一双乌溜溜,灵动的大眼睛中饱含泪水,不由失笑,这小东西越来越像个人了。
小茹把多多搁自个儿腿上,拿了块点心逗着它吃,笑道:“怎么,又见着高然了?有那么可怕吗?”多多一听见‘高然’两个字,打了个冷颤,把脑袋往小茹怀里一扎,再也不肯出来。
这样有些可爱的小动作,惹得小茹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多多忍不住露出头来,气得冲着小茹呲牙咧嘴。
最后还是楼老太看不下去了,把多多从小茹怀里抱出来,皱眉道:“咱们多多平时就是个人来疯,从来没怕过人,怎么就那么害怕高然那孩子呢?”
老太太对媳妇聘请的坐堂大夫挺满意的,觉得那孩子虽然冷淡了点儿,但是懂事又稳重,不像一般年轻人那么浮躁,医术也不错,实在难能可贵,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招多多和小盼的喜爱,要说这一熊猫一猴子,被小茹养得,虽然不说与人怎么亲近,可也并不害怕人群,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多多还会作弄一下那些喜欢逗弄它的丫鬟家丁之类的,可是,一看见高然,小猴子立马就蔫了。
小茹对此到心里有数,高然那人,自从来到楼家,除了在医馆坐堂之外,就是按照小茹的教导,练习解剖什么的,平时祸害的老鼠兔子一大堆,已经数不胜数了,而且,每回看到多多,眼睛都直冒绿光,小茹怀疑,要不是知道多多是自己的宠物,他能把这小东西也给解剖了,动物的感觉其实很敏锐,对于高然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我对你感兴趣’这样的信息,多多也能朦胧感觉到,自然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又惊又怕。
只是,小茹自己也是从小白鼠,青蛙,兔子的‘尸体’堆里走出来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动物有吸引力,shòu类对她的天然亲切感从来没有消失过,更别说怕她了。
不过,高然这样用功,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他的水平已经十分不错,每日不间断地练习手指灵活度,手术刀也用得很稳,小茹专门制作的人体解剖图,他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记得滚瓜烂熟,甚至还专门去衙门和仵作,甚至各个衙门里的小官员判jiāoqíng,要求观看人家验尸,这些事qíng,小茹都不敢也没想到去做呢。
有的时候,小茹甚至觉得,他比跟在自个儿身边多年的孟妮儿都要qiáng上一些,也可以算是外科医生速成的典范了,再过一段日子,小茹认为,就是让他单独上手术台,处理像阑尾炎这类小手术,都没什么问题,恐怕,高然会比孟妮儿更早出师。
不过,在生活方面,高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天分了,那小子根本不记人,一些在他心里不太重要的人士,他今天见到你,明天就能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
而且,他至今连天天见面的,自个儿身边的孟妮儿和晓燕都分不清楚,经常把俩人弄混了,甚至有时候还叫不上名字,总是‘喂喂’的喊,气得自家脾气不错的俩丫头直跳脚儿,要说他真是记忆有问题,也就算了,偏偏在他有兴趣的事qíng上,记忆力好的让人吃惊……所以说,小茹这才真的确定,唐老大夫果然看人准确,要是高然进入仕途,说不定没俩月,就把所有同僚全给得罪光了,到时候,他被人薄皮抽筋,连原因都找不出来。
“哎,高然那孩子不错,只是,他的头发……”楼老太抱着多多,一边给它喂点心,一边感叹。“小茹啊,高然那头发,你能不能治好啊……”
老太太想给高然牵牵红线,她觉得孟妮儿和晓燕都大了,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高然人不错,现在又是医馆的坐堂大夫,很有本事,要是把孟妮儿和晓燕嫁过去一个,还能起到点儿拉拢的效果,只是,高然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老人家有些看不顺眼。
“娘,我觉得没什么好治疗的,要不然,我想办法弄出点儿染发剂来,那样的话,您想要他的头发变成什么色的都成,红的,金的,绿的,蓝的,哪怕彩虹色的也可以……”
“别胡说,那还不成了妖怪了!”
小茹撇撇嘴儿,自家婆婆哪里知道,许多年之后,人的头发还真能变成五颜六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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